臨江派主峰上有一片建築羣,就在建築羣的最中央便是臨江派議事大殿。雖然這個闊大而華美的地方几乎沒有什麼事情要議的,在背地裡臨江派的那些不精於修行反而精通各種手藝的弟子們總是稱呼它爲宗主的客廳。
在天鼎大會期間這裡便也成了各門各派的有身份的帶隊長老們的休息聚集之所。
從這裡可以將整個主峰下十大戰臺盡皆收攬於眼中,而就連左右兩座山峰也能看到大半,當那些年輕的優秀的修行者們在山上拔劍比試的時候,那些自持身份的大人物們就坐在這裡,喝着茶或者酒,互相說一些他們這個層次的話,或許也會談起修行世界中的某件事,某個人,總之相比於那些熱烈的比試場所,高居山頂的這座殿宇中顯得更加清淨也更加清閒。
殿宇中也並不是很莊嚴的座次排布,而是類似宴席的佈局,坐在位的便是號稱臨江仙的此處地主,而在他身邊的座位上則是各大宗門的長老人物,雖說此處並無大宗門宗主一級的人在,但是每一個長老都身份高貴,便是一些小宗門的宗主想進來在最末尾小坐也是妄想。
北宗帶隊的兩位長老之一的木長老輕輕放下茶杯,此刻這些人上一個話題剛剛收尾,木長老看準時機便開口道:“時間也過去不少了,上午的比試也該結束了吧。”
坐在位的臨江派宗主是個儀態優雅的男人,他上去只有五十餘歲模樣但是其真實年齡早已古稀,楊青鋒聞言笑道:“是啊,也該結束了。”
他對這第一天的比試並不很關心,那些真正的大派天才這幾日是不會下場的,雖然說有信心報名的都是非常優秀的少年修行者,但是所謂的優秀在這裡是不夠看的,只有天才纔是此處常客,而相比於南北宗一級的天才少年其餘的人便也顯得暗淡許多。
“第一天而已,料想也沒什麼可看的。”有人笑道。
木長老卻笑着看了座中一位容貌尋常的中年人道:“你們可是忘了?今天震澤傳人可是有一場比試的啊,說起來他還是第一次來天鼎吧。”
那中年人聽了纔看過來,溫聲道:“沒想到木長老對師弟如此關心。”
他是震澤宗門中盧掌茶的一位師兄,年紀已有四十歲,雖然震澤人數不比許多教派所以也懶得設立什麼長老的位置,但是單單這位名聲並不很大的“師兄”其修爲便絕不在座中諸位長老之下,甚至就連木長老都對他頗爲忌憚。
“畢竟是盧宗主親傳,衆所周知盧宗主最是喜歡打磨弟子,如今你們震澤到來我等也是心裡緊張啊。”木長老呵呵一笑,說了句官面上的話語,姿態倒是很親和,事實上震澤和北宗的關係還算不錯,雖然並無多大深交但是盧山與他北宗外院院長屠蘇私交很是不錯。
中年人淡淡笑了笑,沒有說什麼,他不是很喜歡說話的人,坐在這裡大多時間還是在飲茶吃些瓜果,存在感被壓得很低。
儀態優雅的楊青鋒卻道:“盧掌茶那孩子的心性真的很不錯,據我看也已經踏入三境了吧?雖然他氣息隱藏的很深但是要是說他真的只是氣息顯露出來的二境修爲,那我可是不信的啊。”
他一說完,頓時不少人都連連點頭露出贊同的笑容,震澤的中年人也無奈地笑了笑。
“不過說起來盧宗主的脾氣可是還是那麼……哈哈,憑藉盧掌茶的修爲本不必一步一步和那些小門派弟子和散修爭鬥的啊,這些天他還要應付那些比試,恐怕沒辦法安心領略滄浪河景色了。”
另一人卻搖頭說:“於他而言,與那些小門弟子爭鬥實在浪費些時間,但是倒也絕不至於不得心安,入天鼎大會的大都只是二境修爲,可是就算站在二境的頂峰也只是二境而已,面對三境又能如何?還不是一劍了事?三境纔是真正開始修道的時候啊。”
這話頓時引得一陣贊同,總歸只是閒聊,這些人倒是很隨意,以他們的境界也確實對三境之下的戰鬥提不起絲毫興趣。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臨江派弟子匆匆走了過來,他許是一路跑過來的,所以顯得氣息有些雜亂地將一疊白紙呈遞給上的楊青鋒。
“師父,這是這幾個時辰的大比結果。”
“哦,放下吧。”楊青鋒淡淡地說道,顯然並不很關心,但是終究要例行地詢問了一句:“有沒有什麼特別出彩的少年人?”
雖然並不想承認,但是每次天鼎大會上總會涌現出一些相比於大宗門弟子絲毫不弱甚至天資絕豔的無名少年,歷數歷屆天鼎大會,由本來的默默無聞至此一戰而聲名鵲起的天才人物也絕對不少,其實史上修爲躋身大陸頂尖的大修行者也從來不是被大宗門壟斷的,世上總有許多掩藏於塵土中的珠玉,當時機合適的時候便會大展光華。
雖然,這種情況真的很稀有。
楊青鋒一問,殿中的這些人便也擡目望去,那個傳信的弟子面對這麼多厲害修行者的目光不禁有些緊張,微微低然後才稟告道:“啓稟師父,有一件事還請師父和諸位長老們定奪!”
“哦?什麼事?”楊青鋒一怔,也有些疑惑,他想不到只是第一天,也沒有什麼值得關注的天才少年比試,又會有什麼事情需要他和這裡的所有人集體定奪?
不過他深知這個弟子不是個蠢人,既然他如此匆忙地跑過來自然是有要緊的事情要說。
只聽那低下的頭的弟子大聲道:“是震澤傳人盧師弟的事!”
“盧掌茶?他怎麼了?”
衆人都有些不解,就連一直很低調的那位師兄也目光疑惑地盯着他。
傳話弟子嚥了口唾液,猶豫了下才大聲道:“盧師弟在場上與人打成平手,同時跌落戰臺!所以現在需要師父你們拿出一個結果纔好!這……究竟怎麼判定?!”
“什麼?!”
大殿中一羣人瞠目結舌。
……
……
在一道絢爛的光彩中,韓大野和盧掌茶竟然同時向後飛去,又在同一時刻跌落戰臺。
只不過唯一有些差距的是盧掌茶落地之後只退了三步便穩穩站定,雖然臉上涌現出氣血奔涌的潮紅色彩,氣息也十分紊亂但是卻沒有受重傷,而韓大野則有些麻煩,他從戰臺跌落的時候手中岱宗已經抓握不住掉落下去,整個身體也一片焦黑,上面留着黑紅的血液,看上去很是慘烈,但是他卻沒有出任何聲音,只是如同石頭一般墜落,又如石頭一般站起來,最後便悄無聲息地站在臺下一動不動。
而戰臺之下已經是一片寂靜。
韓大野還活着,這是肯定的,雖然他看上去流血很多但是他依舊在呼吸,而且雖然看上去慘烈但是似乎他也並沒有傷到根本,最少他的身體依舊穩穩的,眼神也緩緩恢復了清明。
而盧掌茶,則神色莫名。
他收劍入鞘,在一片不可置信中看向充當裁判的修行者,此刻那人也已經愣在了那裡,看到盧掌茶的目光他才從震驚中恢復過來,然後他就聽到這位震澤傳人很輕又很有力的聲音傳來:“找人給他醫治一下吧。”
隨後,他繼續道:“這一場我們打平了,你看應該怎麼判?”
“怎麼判?”那名修行者一陣無語,隨後只能對衆人道:“這種情況實在罕見,我將前去稟告各位宗門長老再做定奪!”
沒有人反對,事實上還有人沒有從驚愕中回過神來。
震澤傳人竟然和一個鄉野少年打平了,這實在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事情,雖然說……從落地之後的模樣看,顯然盧掌茶佔據很大的優勢,但是他畢竟落下臺來,落了下來就是失敗了。
在一片紛雜的議論聲中這一場意外的戰鬥終於結束了,胡君子說了句:“我去看看大野。”之後就跑了過去,袁來想了想沒有跟過去,他扭頭一看,卻現辛晴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離開了,那麼突然,就像她突然到來一般的突兀。
等他再次擡起頭去追尋盧掌茶的身影,就只看見他已經下了戰臺,慢慢走入人羣中。
袁來略遲疑了一下,然後起身走了過去。
盧掌茶拋開了那紛雜的人羣之後便一個人靜靜地沿着一條山路向上行走,越向上就越是安靜,臨江派本來就是人丁不多的,此刻又都忙碌於天鼎大會,留在這僻靜所在的人就幾乎沒有了。
山路的兩側有樹木,是楓樹,前幾日的秋風一吹,頓時染成緋紅,這紅色彷彿有着很強的感染力,就連樹下的一些濃密的草葉也帶上了細微的紅色,就像血絲。
山路是粗糙石階鋪成的,上面吹落許多紅葉,本來如火的紅色在此刻卻顯出幾分寒意,如果再落上幾層白霜,想必景色必然會很美。
盧掌茶似乎在想着什麼,分毫不像剛剛戰鬥了一場的模樣,他安靜地走了一陣,忽然停下腳步,他感應到身後有人跟了過來,而且似乎已經跟了很久。
他並不意外,只是疑惑究竟是誰在跟着自己呢?
他的後背上沒有眼睛,所以他轉過身來,轉身的同時開口問道:“你是……”
然後,他的目光觸碰到了一雙熟悉的總是帶着寧靜之色而又深藏不知名情緒的熟悉的眼睛。
盧掌茶於是就笑了起來,有些驚喜,卻不算特別意外。
“袁來?你果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