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稟聖上,微臣既知聖上之念,就當爲聖上解憂!臣計議已定,若聖上有意遣臣前往歐羅巴州,那臣便該心甘情願爲聖上所驅使!”
鄭芝鳳將茶盞放在錦凳上,起身面帶慨然之色拱手施禮道。
“鄭卿,其實此事朕已考慮良久,只是內憂外患之下才拋卻一旁。朕以往與故徐學士、欽天監湯若望等臣子交談之時語涉西洋之事頗多,故對外夷亦算知之頗深,朕知歐羅巴諸強於算學、將作、醫術、律法、文學、天文等等諸多方面均早已超越我大明之相關。單說火器方面,我大明現下雖勉強可與之匹敵,但種種不諧之下,不出十載,就火器而論,不論射程與威力都將遠勝我大明,並會將此差距愈拉愈大!蓋其人有工匠之心也,專於一門便精於一門,且其中巧思之匠會慮其不足而補之,以使之愈發精強爲榮,此等匠心實乃我大明所欠缺也,此亦皆賴其諸國重視算學也。歐羅巴之人已深知,將作之基便在算學,爲此,自各國國主之下具重之,故其將作之精巧將會遠勝我大明矣。若有朝一日,有覬覦我大明之利者挾堅船利炮來攻,其後果實不敢想象!”
朱由檢一直認爲,中華文明之所以千百年來一直領先於世界,最重要的一點便是因其具備了兼容幷蓄的博大胸懷,而不是那種狂妄自大、以排外爲榮的狹隘的民族主義氾濫造成的。但現在大明內部的主體思潮卻是以世界中心自居,對中華以外的他國文明極度鄙視和排斥,這是一種極其危險的思想和行爲,必須儘快予以糾正和扭轉。
要想打破目前大明朝野上下這種固步自封、盲目自信的狀態,引進先進的外來文明與思想、與所謂的外夷加強各方面的交流成了最爲必要的手段。只有讓大明朝野衆多有識之士睜開眼睛,看到更多實實在在先進的事物,認識到大明已經在很多方面被他們所鄙夷的外夷超越並正在被迅速甩在身後,大明只有奮起直追,將來纔不至遠遠落後於他國。
鄭芝鳳接話道:“聖上之言臣可謂感同身受,亦讓臣出使之心更加堅定!微臣敢問,聖上此次遣臣出師西洋,將欲達成何種目的?與其互通往來還是拓展商路?抑或是尋機誘其巧匠來我大明?”
“鄭卿此問正是朕欲叮囑與你之事。此次鄭卿將作爲欽差正使遠赴歐羅巴,另有副使兩人協助與你。朕會給卿配備一百名錦衣親軍、五百名軍卒作爲護衛;另外朕會從皇莊所收留之孤兒中挑選兩百名十二歲以上之少年隨行。若鄭卿運作得當,此批少年最好能於歐羅巴諸強中最好之學堂就讀數年,熟悉其語言及風氣,學堂當以算學、醫術、律法、將作爲主。若朕所料不差的話,留學之事應當不難。歐羅巴風氣開放、事事講求公平,更兼對我中華文明亦是頗爲仰望,期望能與我大明多多交流,應無拒我大明之理由。留學少年會有成年人與其一同居留,以便照顧其起居飲食以及其他事宜,期間所費皆爲朝廷所供,不必計較花費。此事鄭卿定要當做此行的重中之重,萬不可輕視之。”
鄭芝鳳雖大致明瞭朱由檢的用意,但對此舉最終能取得多大成效持着懷疑態度。
他拱手接旨後朱由檢繼續道:“此外鄭卿出使諸國時,要多留意各國中各行業中之頂尖人才極其著述,若能以名利使其來我大明,爲我大明效力,那將是最好不過之事。此類人物亦是以算學相關、各類器物製造、醫術、律法爲優先。再者就是要想西洋諸國朝野宣佈:我大明歡迎各國人士前來大明,不管是朝廷還是民間,不論是經商還是文化交流,只要是抱着友好交往之態度來到大明,遵守大明境內之律法,其人身財產安全我大明會給其以充分保障。此事朕授權鄭卿全權處置,可以以朕的名義與他國簽訂友好之條例。此去西洋耗時將不知幾載,其中之兇險無法預料,朕望鄭卿此行能平安歸來,到時朕必不吝以爵位賞之!”
雖然距離西方第一次工業革命還有百餘年的時間,但想要達成目標最好的辦法就是趕早不趕晚,因爲想要消除某些根深蒂固的落後思維方式也是需要相當長的時間的。
在尚未有留學生這個概念產生的時代,大明選派大批少年去往歐羅巴留學也是首開歷史之先河,讓西洋各國感受到大明的善意和誠意,感受到大明朝廷開放包容的態度,也會無形之中在歐洲各國中樹立起大明朝廷良好的形象。
朱由檢決定將朝廷選派少年留學歐洲之事變成一種常態化的機制,預先埋下一批批的種子,等到這些種子發芽生長,將來其中總會有一些幼苗長成參天大樹的。
朱由檢覺得西方各國中最值得學習的便是法律和制度。
凡事講究法律與規矩而不是單純講道德,從最大程度上約束強權者的行爲,而不是隻用道義去約束種種不法,那樣只會讓弱小者永遠處於被欺凌的狀態。
當然,這種做法需要長時間的潛移默化,如果強行在現世灌輸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概念,不僅是官員權貴們會聯手將自己整死,就算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大明百姓們恐怕也接受不了。
這一切都需要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只有從思想上改變大明人很多固有觀念,以律法和儒家道德觀來共同約束社會大衆,整個國家纔會長盛不衰。
朱由檢現在要做的就是在有生之年,用自己的權利去維護好這種將來會出現的萌芽,而他最終想要達成的目的就是消滅強權和霸凌,讓所有人生活在一個自身權利能得到充分保障的社會。
用強權去維護將來能消滅強權的力量,說起來可笑,但必須要這樣做。
朱由檢不想看到後世的大明人眼睜睜地看着私宅被強行拆除而無能爲力,不想看到普通百姓因爲被冤屈而投訴無門,不想看到才華出衆之人因爲沒有背景而終生籍籍無名,建立公平公正的社會制度將會是他終其一生的奮鬥目標。
依現在各方面的技術,想要橫跨大洋遠涉至歐洲是非常危險的行動,很有可能會命喪大海、屍骨無還,所以朱由檢雖然早就動了派遣鄭芝鳳率隊前往歐洲的念頭,但卻不想以強行下旨的做法去安排此事。
因爲鄭芝鳳久歷海事,對其中的風險比誰都清楚,自己只能先讓王世勤出言試探和觀察,至於如何選擇就由得他了,畢竟此事有讓人送死的嫌疑。何況此去一來一回,加上鄭芝鳳還要遊歷各國完成其他任務,就算一切順利的話,此行少則三年,多則五年纔會迴轉,家裡的妻兒老小如何安置的問題也需要考慮。
幸運的是自己沒看錯人,喜愛交遊的鄭芝鳳果然是個不甘寂寞之人,加上他對數萬裡外的歐洲各國有着極強的好奇心,更有權利和親情對其的束縛,所以君臣之間總算是達成了共同的意願。
“微臣謝過皇上厚賞!,封爵並非臣之所求,能爲君分憂乃臣之本分也!既然聖意已定,那不知臣等何時動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