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崇禎皇帝在去大同的路上。這麼多的軍隊行軍,肯定做不到神不知鬼不覺。
因此,名義上,這支沒有打皇帝旗號的軍隊只是奉旨去大同。因爲原大同總兵王樸剛被崇禎皇帝收拾了,如今有人去大同接任,也是在情理之中,雖然軍隊數目似乎多了不少。可晉地其他地方,剛剛被三大營修理過一遍,在宣大總督洪承疇的掩蓋之下,有軍隊出入,也沒人敢有意見。
一路上來,特別是在京畿之地,崇禎皇帝親身體會了一把千里無雞鳴,白骨露於野的淒涼場景。特別是他來自後世,見多了人來人往的熱鬧。走在這個時代的京畿之地,荒涼的感覺就更是強烈。
建虜一次次地入關,給京畿之地造成的傷害實在是太深了。如果有可能,最好是能讓建虜韃子再也進不來關內!
崇禎皇帝心情沉重地看着沿途地民生,同時也在關注各處的竊聽種子所傳來的消息。
關在固原總督府大牢的圖爾格身上有甲級竊聽種子,因此,崇禎皇帝在第一時間便知道了瑞王的事情。對此,他壓根就沒有那些臣子所擔心的想法。
這些藩王,早就該收拾了。
大明養豬將近三百年,如今到了生死存亡之秋,就該好好地收割一頓了。
用大明皇家銀行的銀票和糧票去換那些藩王手中的錢糧,這是他早就想好的一步棋子。不管怎麼樣,至少在道理上也是站得住腳的,藩王要是有點良心的,就應該積極參與進來纔好。爲了銀票和糧票的信譽,崇禎皇帝也沒打算賴賬,這種事情短期得利,長期是不能做的。就如同大明寶鈔無限發行,結果落了什麼下場可想而知。
在聖旨中,他是軟硬兼施一番,目的還是要各地藩王把錢糧拿出來。如果有人不識相,還是不肯拿出錢糧的。那他不介意,來個殺雞駭猴,狠狠地收拾一個藩王,來個殺雞駭猴!
以前的時候,崇禎皇帝可能還沒這個底氣。可如今,有三大營在手,朝堂上的官員,也憑着自己的心意換了不少,甚至連後宮,都接着謀逆案整頓過。這個時候,他就是有底氣來做這個事情的。
這個瑞王,按照他以往的表現來看,肯定不會善罷甘休,說不定還會藉機有了藉口,不肯拿出錢糧來換銀票和糧票。要是他真敢這樣的話,就不妨拿他開刀。而且因爲他是萬曆的兒子,說起來還是崇禎皇帝的皇叔,說不定效果會更好。
只是有一點不好的是,因爲事情的突然變化,原本在陝西是有甲級竊聽種子的,結果卻跑去接任五省總督了。而在那個地方,已經有一顆甲級竊聽種子在了,導致陝西這邊就只有關在大牢裡面的那顆,有些事情就沒法第一時間掌握。
通盤考慮了一會之後,崇禎皇帝忽然牽了繮繩一帶,讓馬踏出了官道,到了一處土坡上,似乎是想看風景:“李卿陪着朕就可以,其他人先走吧!”
虎大威、賀人龍和吳三桂以及那些監軍一聽,便知道皇帝這是有話要和錦衣衛指揮使單獨說,便連忙避開了。
李若璉有點好奇,不知道皇帝這麼走來,忽然要單獨說話,不知道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李卿,陝西瑞王那邊,發生了一點事情……”崇禎皇帝看到身邊就只有貼身的八名內侍能聽到,便對他說了李國奇手下兵卒搶了瑞王田租的事情。
李若璉一聽,連忙奏道:“陛下,可是要末將去緝拿李國奇問罪?”
想想看,應該也就是這個問題了。皇帝親自派了錦衣衛過去,能說明皇帝很看重這個事情,應該能平息瑞王之怒。
他正這麼想着,卻沒想,崇禎皇帝搖了搖頭道:“錯了,朕是要你去跑一趟,不過不是去緝拿李國奇和他的手下。而是去看着瑞王有什麼反應……”
李若璉聽得微微一愣,有點出乎他的意料,便側耳靜聽。
“……三邊總督鄭崇儉拿着朕的旨意,應該會去找瑞王,把大明皇家銀行的銀票和糧票兌換成錢糧。朕擔心,瑞王會找藉口抗旨不遵,甚至還會向鄭崇儉發難,反而要求鄭崇儉嚴肅處理李國奇和他的手下……”
李若璉一聽,以他的經驗判斷,心想這事十之八九會發生!既然如此,那皇上準備怎麼做?
只聽崇禎皇帝繼續交代他道:“要是瑞王能爲國着想,以大明江山社稷爲重,做一個身爲太祖子孫應該做的事情,那你就什麼都不用做,就待在鄭崇儉的身邊,看着他安排河套之事即可。”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臉色變得嚴肅了一點,語氣也冷了一分道:“要是瑞王只顧私利,對秦地邊軍的現狀不聞不問不說,反而要趁機發難的話,他就不配再當太祖的子孫……”
李若璉一聽,頓時就感覺事情可能會很嚴重,不由得也嚴肅了起來,聚精會神地聽着,不敢有一絲分心。
“……爲何秦地賊亂,久平不滅?就是因爲有邊軍長期拖糧欠餉,活不下去了纔會去作亂。可是,藩王府中卻一直積存錢糧而不拿出來用,哪怕朕只是暫時借用一下,自有糧票和銀票作抵,他們還是不肯拿出來,這就是居心不良了……”
“……”李若璉聽得無語,以前沒覺得藩王府自顧自會怎麼樣,可聽皇帝這麼說來,好像就是一大罪過了。
崇禎皇帝盯着李若璉,繼續冷聲說道:“如果瑞王不但不拿出錢糧,反而藉機對大明邊軍發難的話,會寒了那些軍卒的心,搞不好,會讓更多的軍卒加入反賊的隊列。把邊軍趕入流賊隊伍,這種事情,與謀逆又有何分別?這種事情,朕決不允許!”
聽到這裡,李若璉的汗就下來了,他已經聽明白,皇帝要他幹什麼事情了。
果然,就聽崇禎皇帝嚴厲地說道:“如果真發生這樣的事情,你就坐實瑞王的謀逆之心。至於何種手段,你自己看着辦就是。總之,昔日的寧王,就是他的下場,明白麼?”
說完之後,他就盯着李若璉,等他回覆。
李若璉身爲錦衣衛指揮使,其實別無選擇,他也明白,皇帝把這事交給他,那就只能去做了,而且還不能猶豫。
再者說了,皇帝所說得話,未必沒有道理。哪怕那個瑞王真要那麼做了,可能沒有謀逆之心,卻真有動搖大明江山社稷之嫌,要辦了他,道理上也能說通。
心中很快閃過這些念頭,李若璉沒有敢再猶豫,立刻回奏道:“陛下放心,末將知道怎麼做了!”
對李若璉的回覆,崇禎皇帝心中還是滿意的。畢竟這個錦衣衛指揮使,也是他提拔上來的,是他的親信,總不可能去幫着藩王。因此,他給了李若璉一道密旨,而後,就看着李若璉帶着錦衣衛人馬,快馬絕塵而去,趕去陝西辦事去了。
當然了,李若璉不知道,爲了這個事情,崇禎皇帝還給他換了一顆乙級竊聽種子。不過可能距離不夠,爲了消息傳遞的時效性,崇禎皇帝就又派人去襄陽那邊,讓錦衣衛百戶劉越也趕去三邊總督鄭崇儉身邊待着。
忙完了這個事情,崇禎皇帝便放心了不少。
大明從開國以來,分封在各地的藩王府,不知道有多少。而且大都分封在中原以及黃河以北,而這些地方,又是受災最重,流賊鬧得最兇的地方。
這些藩王府,可以說是當地最大的地主,比原本的崇禎皇帝都要有錢。如果這些地主都能拿出錢糧來,那麼至少第一波救災,或者說在軍隊方面的欠餉欠糧問題,就肯定能有很大的改善。如果後續賑災又能接上的話,很可能大明國內的流賊問題,就能以最快的速度平定下來了。
這個操作,也是崇禎皇帝這次御駕親征的底氣所在。從這個角度來說,他還真希望瑞王能一如既往地發揮他當藩王,混吃等死的自私風格。只有狠狠地來一次殺雞駭猴,其他藩王纔會乖乖地聽話。
崇禎皇帝到陽和的時候,去了一趟宣大總督府。當然了,爲了掩人耳目,並沒有讓洪承疇出來接他,要不,別人肯定會想,爲什麼總督會出來迎接不是!
事先的時候,洪承疇只知道皇帝御駕親征流賊,因此好奇皇帝爲什麼領着騎軍不去中原,反而跑來山西。
不過他知道,不該問的不能問,他在做官這點上,和孫傳庭的做法是不一樣的。
崇禎皇帝一開始,也只是問了洪承疇有關山西這邊的事情。畢竟有的時候,竊聽種子不是萬能的。比如各地給洪承疇的文件,他又不會都念出來,因此竊聽種子不可能知道洪承疇處理的每一件事情。
洪承疇也確實是有能耐的文官,他趁着晉地被三大營掃過的機會,一直視察各個衛所,考覈各地武備情況,提拔有爲之將。甚至因爲清理了八大晉商,以及和八大晉商狼狽爲奸的地方將領和豪強,因此,大量屯田得以清理出來,重新還給了衛所。
因此,在這種情況下,各地衛所都爆發出了蓬勃的生機,所有人都很樂觀,在今年收成上,各衛所不會再餓肚子了。
對此,崇禎皇帝很滿意,對洪承疇交代道:“趁着這個機會,洪卿好好地編練晉地衛所軍隊,糧餉都能充足,不能再有家丁制的情況出現。統計了多少兵力,那就是多少正兵。將來踏平遼東建虜的時候,希望能用上晉軍!”
家丁制就是因爲朝廷糧餉不足,無法養所有軍卒而慢慢形成的一種制度。在大明軍制上,已經很多年都這樣了。其他邊軍可能還做不到徹底廢除家丁制,但是,在晉地,收拾晉商之後卻有了這麼一個寶貴的機會,崇禎皇帝不得不鄭重地交代再交代。
洪承疇身爲文官,又享受不到家丁制的好處,不是那些總兵之流的將領,因此他的屁股,也是坐在皇帝這邊的,對於皇帝的這個交代,他當然是贊同的,當即給崇禎皇帝做了保證,表示他會巡查各地,嚴查地方,決不允許再出現侵吞屯田和軍餉的事情發生。
晉地這邊,各衛所算是收拾晉商之後的既得利益者了。他們站在朝廷的這邊,就算朝廷這次對於晉商這個羣體,下手狠了一點,有各衛所在,基本上也能保持晉地的平穩。
說完了晉地的事情,崇禎皇帝纔給洪承疇說明了他領軍過來這邊的原因。
洪承疇一聽,不由得大吃一驚,沒想到皇帝明着御駕親征流賊,實際上卻悄悄地在佈局,準備圖謀河套。這個瞞天過海之計,怕是所有人都被瞞過了。
說起來,要是河套能打下來的話,對於大明的好處,那是毋庸置疑的。首先,有無數戰馬就不用說了。而且能打擊那些投靠了建虜的蒙古部族,告訴他們,大明是有能力懲罰他們的。另外,還能切斷西部蒙古和建虜的聯繫,好處真是不少。
不過有一點,洪承疇在奉承過皇帝之後,就又立刻提醒道:“陛下,河套打下可以,但不能派兵佔據。以微臣之見,目前我大明還沒有能力,佔住河套地區。那裡雖然肥沃,可這口肥肉不好吃的……”
說到這裡,他看到崇禎皇帝點點頭,便心中一喜,明白皇上沒有好大喜功,便又繼續奏道:“打下了河套,然後我大明撤回來,空出這塊肥肉給其他蒙古部族,勢必分攤蒙古部族的力量,更有利我大明對蒙古部族各個擊破。如果蒙古部族爲了肥沃地河套而互相征伐的話,那對我大明就更是有利。只要我大明先解決了關內的問題,能全力對外的話,將來再佔河套,也不會有問題!”
崇禎皇帝聽得呵呵一笑道:“朕也是這麼想的!”
這還真不是要面子才這麼說,對他來說,思想觀念來自後世,沒有這個時代人所有的那種想把城池土地佔爲己有的觀念。更多的是,存地失人,人地兩失!存人失地,人地兩得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