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點,洪承疇壓根就沒有提,就是大明能不能打敗河套的土默特部。因爲他已經見識過崇禎皇帝在對虜戰事中,所做的那些事情。他相信皇帝,不會做無用之功。
另外一方面,也是土默特部實在是廢了,之前的時候,就被林丹汗的察哈爾部打得落荒而逃。如今藉着建虜的勢力又回來了,卻被建虜一分爲二,力量更被削弱。大明這邊有心算無心,勝算非常大。
崇禎皇帝和洪承疇說了半天之後,第二天一早,沒有再繼續待在陽和,領軍繼續西進,前往大同去了。讓跟隨他的一衆人等,特別是吳三桂,搞得莫名其妙。
之前的時候,他可是憋着一股子勁,就等着好好殺敵立功,證明給其他總兵看,也是要給皇帝看,他吳三桂絕不是名不副實的人!
但是,這去大同幹什麼?不是要去中原麼?流賊作亂,不是在湖北麼?
想不通,也想不明白,吳三桂有幾次,都想問問崇禎皇帝,可畢竟不是在遼東,不是在關寧軍中,因此,他想了想,最終還是憋在心裡,繼續憋着了。
崇禎皇帝其實早就注意到了,但他故意不說,就讓他們幾個將領憋着,等回頭時機成熟之後,再讓他們去草原上好好地打賞一仗。現在這個時候,就是憋大招的時候不是!
他領着騎軍往大同而去時,另外一邊,明軍將士已經帶着那個建虜牛錄趕到了河套,說明了來意,讓得知消息的土默特部左翼都統古祿格很是意外,同時也感到非常麻煩。
對他來說,是非常不願意自己碰到這種事情的。
蒙古大帳內,他召集了參領,佐領,驍騎校一起商議這個事情,都很是頭疼。
明國開價,要一千匹上好戰馬交換,而且限定了時間,換不換就一句話,都來不及去請示遼東的大清皇帝。
苦惱之下,就有人抱怨了:“這可真是,大清軍隊不是野戰無敵麼?怎麼還會被明國給俘虜呢?一般的女真被俘虜也就算了,竟然連固山額真都被俘虜,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如果只是一般的建州女真,說不定他們還能找藉口不和明國交易,畢竟上千匹上好戰馬,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了。對於他們來說,都是肉疼的。
可是,如今俘虜中都有固山額真這樣高級別的建州女真,他們既然要仰仗大清而佔着這處肥沃的河套平原,就只能去換人。要不然,明國這邊可是明確說了,如果不換的話,就宰了那些俘虜,爲死去的大明百姓報仇。
真要不換,把這些建州女真置於死地了的話,那遼東那邊的建州女真聽說之後,他們的親戚朋友肯定會記恨他們這些人,到時候,下場會如何,就不好說了!
“這明國也真奸詐!”蒙古包有人附和着說道,“你說俘虜就俘虜好了,竟然還千里迢迢押到這麼遠的地方,專門要和我們來交易,真是閒得發慌!”
“……”
古祿格聽着他們對話,就只聽到抱怨,卻拿不出主意,他這個鬱悶啊,就感覺自己突然走了黴運。
忽然,他手下的佐領向他建議道:“這事兒不能讓我們左翼負擔啊,不是還有右翼麼?要不,知會一下,兩家一起分擔?”
一聽這話,古祿格的眼睛頓時一亮,心中想着,對啊,沒道理自己一家割肉,要割肉,就大家一起割肉好了。這年頭,草原上也是遭災,本來日子就不好過,能少出點血就少出點血了。
他正這麼想着,忽然聽到帳外傳來嘈雜聲,似乎是有人往這邊闖過來,外面的護衛想攔。
古祿格正煩着呢,就厲聲喝道:“誰再喧譁,信不信本都統抽你們鞭子?”
他話音剛落,卻見一人穿進了蒙古包,臉色很難看地厲聲喝道:“你要抽誰鞭子?”
古祿格定睛一看,發現是那名被明軍帶來的牛錄額真。
建州女真的牛錄額真,對於遼東那邊來說,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可對於這些蒙古人來說,卻是太上老爺。因此,古祿格連忙陪着笑臉解釋,說不是這個意思之類的。
這名牛錄額真也不想聽這些,只是厲聲喝問道:“我們圖爾格大人正在明國受苦,你們什麼時候去把他救出來?”
說到這裡,他又盯着古祿格,走近幾步,就指着古祿格的鼻子喝問道:“是不是我們大清勇士的性命,還比不過你們的一匹馬?”
“不是,不是!”古祿格一聽,堅決否認道,“明國不是說要上好的戰馬麼?我就是怕明國到時候會挑刺,影響了救大清勇士的事情,因此就想着,和右翼那邊商量下,兩邊都挑選一些戰馬,讓明國沒有理由,能一次性救回圖爾格大人,還有其他大清勇士!”
這名牛錄額真一聽,應該還算是比較滿意,口氣便緩和了一點,贊同了古祿格的說法,催着他快去辦:“千萬不要耽擱了,那些明軍是明天就要返回的,耽擱了時間,讓明國以爲你們不想交換,害了圖爾格大人和其他大清勇士,這事就不是你們能承擔得起的!”
威脅了一番,還有點不放心,就坐着不走了,親眼看着右翼都統杭高被叫了來,然後一起商議,最終定下了各出五百匹上好戰馬的倒黴事。
第二天,一千匹戰馬,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就已經挑選出來了。
古祿格根據那牛錄額真的意思,對爲首的那名明軍小旗說道:“這戰馬可都是我們土默特部最好的戰馬了,這都已經準備好了。那接下來,是不是該一手交人,一手交馬了?”
聽到這話,那名明軍小旗卻是不屑地回答道:“沒這麼回事,這些戰馬先帶回關內去驗。否則誰知道你們是不是給吃了巴豆之類的東西,要是沒問題,自然會放人。要是有意見,我們總督大人說了,你們可以不換!”
“……”古祿格一聽,和杭高相視一眼,全都無語。
他孃的,手中捏着那些太上老爺們,明軍就這麼有底氣,自己這邊,完全沒有談條件的餘地。
那名牛錄額真也在,聽到那明軍小旗的說話之後,還是想爭取一下道:“要是戰馬給你們了,但你們不放人怎麼辦?”
“呵呵,我大明乃是禮儀之邦,豈會如同你們這些蠻夷般言而無信!”那名明軍小旗聽了,不由得冷笑道,“愛換不換,不相信我大明的,那就告辭!”
說完之後,竟然真得要走。
這一下,這名牛錄額真也傻眼了!什麼時候,明狗這麼囂張了?
可是,圖爾格大人還在明狗手中,這口氣只能是忍了!牛錄額真很是憋屈,他自己拉不下臉去求人,就只好打眼色給古祿格。
古祿格很無奈,只好陪着笑臉,又去說好話,安撫那明軍小旗,答應先給馬,同時也相信明國言而有信會放人。
於是,土默特部派人趕着馬,跟着這幾個明軍返回關內去了。
看着他們遠去,那名牛錄額真“呸”地吐了口吐沫,惡狠狠地說道:“不得好死的明狗,讓你們囂張,等救出了圖爾格大人,一定要把你們這些明狗殺得片甲不留!”
邊上站着的古祿格和杭高都沒有說話,心中不約而同地鄙夷:真要有這本事,爲什麼還成了明國的俘虜?真是,順便還害了我們一把!
與此同時,三邊總督鄭崇儉剛剛趕到了漢中瑞王府。這段時間來,算是把他累壞了。陝西並不小,藩王分封各地,他是馬不停蹄地趕來趕去,宣讀聖旨,把帶去的大明皇家銀行銀票和糧票換成錢糧。
讓他欣喜地是,皇上的這個聖旨終歸還是有用的。各家藩王雖然能看出來,都不怎麼情願,可最終還是拿出了錢糧。
當然,鄭崇儉也知道,這和聖旨中的分寸也有關係,並沒有一下把各地藩王的錢糧掏空,只是讓他們拿出了一部分而已。如今,處理了瑞王這邊的錢糧之後,他就要趕回去應對河套之事了。
可是,這一次,他就遇到了麻煩。
很可能是瑞王已經聽到了風聲,因此,光是他和瑞王見面,都費了一番周折。瑞王似乎是故意的,最終召見鄭崇儉的時候,是他在用膳,吃得是鹹菜蘿蔔,喝得是稀粥。然後,等鄭崇儉一到時,瑞王的孫子還在嚷嚷着,說什麼喝稀粥喝不飽,要吃米飯,要吃白麪饅頭什麼的。
瑞王假裝沒看到鄭崇儉已經到了,訓斥他的孫子,說自家的糧食都被別人搶走了,只有節衣縮食才能過得下去。
對此,鄭崇儉心知肚明,知道自己這次在瑞王府怕是不順利。
果然,瑞王看到了殿外的鄭崇儉,就冷着臉,很不高興的樣子。而他的孫子,就跑過來抓鄭崇儉,喊着要鄭崇儉賠償他們瑞王府的糧食,要求鄭崇儉抓了那些人,狠狠地治罪。
對於他孫子地亂來,瑞王就像沒看到一般,任由他在鬧鄭崇儉。任何人看到這情況,都能知道,這是鄭崇儉教唆的。
如果從道理上說起來,雖然鄭崇儉是三邊總督,可終歸是他們朱家的臣子。就如同他瑞王雖然不是家主,可終歸是二老爺,三老爺什麼的,和家裡的傭人不是一個級別的身份。要這麼鬧上一鬧,鄭崇儉官職再大,也不好發作。
瑞王的意思,首先就是要鄭崇儉難堪。
然而,鄭崇儉沒想着受這氣,當即拿出聖旨,大聲喝道:“皇上有旨意!”
這小兔崽子,你再撓撓看,如今本官可是天使了,代表得是皇帝!
不過瑞王顯然很生氣,就假裝沒聽到,還在慢條斯理地喝粥,讓他孫子再撓一會。甚至他孫子知道快要沒得撓了,就發瘋地撓得更加厲害,一不小心,把鄭崇儉的腰帶都給扯下來了。
這時候,鄭崇儉帶着的手下都有點看不下去了,連忙跟着大喊道:“皇上有旨意到!”
這個喊聲,都快震破大殿了,瑞王這才喝退了他孫子,假意才聽到道:“啊,是有旨意啊!你看,本王這些天餓得精神恍恍惚惚的,才聽到。”
說這話時,臉上帶着那種嘲諷之色,壓根就沒有一點那種餓久了,精神不好的樣子。
鄭崇儉不接他話題,當即讓他接旨。
結果,自然就如同他擔心的,瑞王雙手一攤,開始賴賬了:“本王倒是有心想爲國出點力,畢竟都是太祖子孫不是!可是,你也應該看到了,本王都已經落到吃糠咽菜的地步,又哪來的錢糧?不是本王不盡心,這實在是拿不出來!”
瑞王府有沒有錢糧,大家心裡都有個數。要是換了以往,鄭崇儉可能會擔心皇帝怪罪,只能順着瑞王的意思來,怕他萬一把事情鬧大,那他這個三邊總督也跑不了,肯定要受罰。
但是如今,鄭崇儉從皇帝的旨意中大概瞭解了皇帝的意思,因此還是試圖完成聖旨上交代的事情,以便漢中這邊的邊軍能得到安撫。因此,他就說道:“瑞王府從萬曆年間受封開始到如今的崇禎十二年,雖然只是這次發生了……”
瑞王一聽他這意思,就知道他想說什麼,頓時,就如同被激怒了的獅子一般咆哮了起來:“你以爲本王就一個人麼?本王要養家的知不知道?這天下到底還是不是我們朱家的天下了?竟然都搶到本王的頭上來了,還有沒有王法,你這個總督是怎麼當地?本王要上奏朝廷,要向本王那皇侄討個說法,他這個皇帝是怎麼當的,就這麼薄待宗室?還要不要孤這個當皇叔的了,是想餓死孤了麼……”
這咆哮着的時候,口沫橫飛,就往鄭崇儉臉上噴來。想要避免落一臉口水,要麼後退,要麼用袖子去擋。
可能是平時吃飽了沒事做,練就了一身戰鬥力,猶如傳說中地潑婦一般,噴得鄭崇儉就沒有開口的機會。很顯然,爲了不拿出錢糧,已經是連自家身份都不要了。
最終,鄭崇儉無奈被噴出了瑞王府,大門一關,“呯”地一聲,這纔算是清靜下來。
看着自己一身狼藉,鄭崇儉不由得苦笑一聲,對自己的手下道:“倒是低估了瑞王的臉皮!”
他沒想到,話剛說完,邊上就響起了帶着京師口音的聲音道:“看來總督大人在瑞王府好像不順利啊!”
鄭崇儉聽了稍微一愣,轉頭看去,卻見一夥陌生人就站在他身後不遠,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不由得有點意外,便順口問道:“你是……”
那爲首之人聽了,掏出一塊玉牌,示意給他看,同時淡淡地說道:“錦衣衛指揮使李若璉,奉旨意在此恭候總督大人!”
一聽這話,鄭崇儉包括他的手下都吃了一驚,臉色頓時就變了。
因爲他們第一時間想到的是,該不會瑞王已經快馬鬧到皇帝那邊,所以皇上纔派了錦衣衛指揮使跑來處理這事了吧?
難道是自己理解錯了皇帝的意思,終歸還是宗室一家親要多點?
李若璉收回自己的腰牌,走近鄭崇儉,而後對他說道:“我已經去過副將李國奇那邊,也看到了那些搶田租的軍卒,事情都已經瞭解,不知道總督大人可否告訴我在瑞王府發生了什麼事情?爲何一身狼藉?我奉旨辦差,要知道實情,不能有一絲誇張,也不能有一點失實。”
畢竟看鄭崇儉這樣子,應該又是一件崇禎朝的大案,不能不謹慎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