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你說白桿兵退兵了?”沙定洲驚喜交加地站了起來,盯着斥候大聲喝問道。
一年多,有兩年了吧,朝廷鷹爪白桿兵跑到雲南來當幫兇,好多次利用地形設下陷阱對付這支遠道而來的外來軍隊,結果這支白桿兵卻壓根不貪功,就穩住穩打,寧可沒功勞,也不想犯錯,搞得沙定洲非常被動。
他承認,正面交戰,他雖然已經合併普名聲老婆帶來的軍隊,也一樣打不贏白杆軍,可強龍南壓地頭蛇,正面不行就用其他計謀,結果全部不湊效,最後被限制在沙米洲一帶的深山老林,這日子過得那叫一個苦!
爲此,他不惜用盡各種手段,聯絡安南以爲外援。不過安南的南北兩邊都在打得你死我活的,能幫到他的,很少。
於是,他又去散佈謠言,就說朝廷下定決心,要全部實現改土歸流,再也沒有土司制度,蠱惑其他土司,讓他們也跟着造反,那壓力就能減輕不少。
改土歸流這個事情,在雲貴包括四川等土司衆多的省份,乃是禁止提起的話題。一般來說,如果有這個流言,那官府必然是會出面闢謠的。否則引起衆多土司恐慌的話,西南必定大亂,這絕對是朝廷不能承受的。
可是,這兩年,官府竟然沒有闢謠,這讓沙定洲不由得大喜。他想着,肯定是朝廷的昏君奸臣被遼東建虜之亂,已經搞懵了頭,壓根就顧不上西南這邊了。要不然,也沒別的原因讓朝廷連個闢謠的事兒都不做。
總不可能,朝廷就是想明確告訴西南土司,確實是要改土歸流吧?
因爲這個事情,西南土司,特別是雲南這邊的土司,都是蠢蠢欲動,和沙定洲來往密切的就超過五家土司了。不過這些土司也是奸詐,不肯立刻起兵造反,而是都在旁觀,看朝廷派來的白杆軍和沙定洲這邊分出個勝負,至少能打一次大戰,如果能打贏白杆軍,哪怕重創白杆軍也行,那他們就起兵。
對此,沙定洲和普名聲老婆,也就是他現在老婆萬彩蓮聞之,那是破口大罵,卻又無可奈何。
最讓他擔心的是,不斷地有傳言,說當今皇上領兵征討天下,不時打一個大勝仗。好像已經平定了流賊,打服了蒙古部族,甚至還打得遼東建虜都沒有還手之力了。
對於這些傳言,一開始,沙定洲和萬彩蓮壓根就不信。當今皇上要真得有如此本事,早之前幹什麼去了?
登基十年了,連鳳陽的皇陵都被流賊掘了,罪己詔都下了兩回,就這,真有那麼大的帶兵打仗本事,他會讓這些事情發生?
雖然心中這麼想着,沙定洲和萬彩蓮還是心中沒底的。因爲,很多傳言都是有鼻子有眼的。不過這幾年過去,發現朝廷除了派白杆軍在西南之外,壓根就沒有其他動靜,這讓他們倆就又放心了不少:當今皇上能打,那絕對是謠言!
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之下,突然之間聽說白杆軍撤了,這讓沙定洲如何不喜出望外。因爲從白杆軍撤兵這個事情上,他能得到很多事情的結論!
如果北方真得要大定了,那絕對沒可能會讓白杆軍撤軍,反而是會增派更多的軍隊來平定這西南的動亂。畢竟造反這種事情,是任何一個皇帝都沒法容忍的!
如今,白杆軍撤軍,只能證明,要麼朝廷已經沒錢繼續讓白杆軍在這裡打下去了,要麼是要抽調白杆軍增援北方戰事去了。反正對於這西南來說,就是絕對的好事!
其他土司知道這個消息之後,必然沒有再敷衍的藉口,到時候各地土司一起起兵響應,那自己這邊的壓力就會大大減輕,甚至渾水摸魚之下,說不定還能獲得更大的好處。
“回大人,白杆軍確實已經撤往昆明,都已經走了糧田了。”斥候也是很高興地回答。
沙定洲聽了,正想再問時,邊上的萬彩蓮卻在高興之後,有點狐疑地問道:“可有探知什麼原因讓白杆軍撤了?”
很顯然,她比沙定洲更狡猾,不敢相信天大的餡餅,能從天上掉下來。
沙定洲不以爲然地看了她一眼,不過他有點懼內,便也沒說話,只是看着那斥候。
那斥候聽了,有點猶豫地說道:“有聽到消息,說遼東清國和倭國結盟,倭軍又打到朝鮮了!”
“啊?”萬彩蓮一聽,失聲“啊”了一聲,這個消息,是她怎麼樣都沒想到的。不過回過神來後,她就心中大定了。
只見她轉頭看向沙定洲,興奮地說道:“如果真是這樣,那朝廷的麻煩就大了,怪不得白杆軍要撤了!”
沙定洲聽了,剛想說話時,卻聽那斥候先開口說道:“不過……不過……”
“不過什麼?”沙定洲瞪了他一眼,厲聲喝道。
不敢瞪夫人,你這奴隸,瞪死了也就瞪死了,竟然說話吞吞吐吐,有必要麼?
“說吧,有什麼消息,盡且道來!”萬彩蓮的心情很好,甚至還給了一個鼓勵的眼神。
那斥候一聽,連忙低下頭稟告道:“有傳言說,當今皇上御駕親征,已經滅了清國,就算倭國來了也沒事,肯定會被當今皇上滅掉!”
“哈哈哈……”沙定洲聽了,不由得仰天大笑起來。
以前的時候,清國軍隊都縱橫關內,這纔過去幾年,你告訴我說,清國被當今皇上滅了?
領兵打仗這麼多年,要想突然厲害起來,打贏那些強大的敵人,這怎麼可能!對於這點,自己可是深有體會的。清國被滅的消息,還真是這輩子聽過最好聽的笑話了。
看着沙定洲在大笑,萬彩蓮竟然難得地跟着笑了,一時之間,雖然是個老婆娘了,卻也是笑得妖豔,嚇得剛擡起頭來的斥候,又連忙低下了頭。
笑了一會之後,萬彩蓮便收聲說道:“如果說朝廷有打勝仗,那是有可能的。可要說朝廷把清國滅了,這絕無可能!就朝廷官員的那種報喜不報憂的德行,還喜歡誇大功勞,想必過些天之後,就又有消息傳來,清國破關了……”
“哈哈,夫人說得是!”沙定洲哈哈大笑地附和道,“朝廷估計是看到西南局勢不穩,就編造了這麼多大捷來恐嚇其他土司,想要穩住西南局勢而已!”
笑了一陣之後,沙定洲和萬彩蓮一致決定,立刻派人聯合其他土司,務必聯合起來幹一票大的。這個時候,要是其他土司再推託,那就真得只是敷衍他們,搞不定,就又是土司裡面的叛徒,朝廷的鷹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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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了,爲了確保萬一,他們也派出斥候,儘量打聽臨近省份是否有朝廷軍隊集結的消息。如果有,那也要謹慎。如果沒有,那就是朝廷遇到大麻煩了,是天助他們能打翻身仗了!不過這個探聽臨近省份有沒有軍隊集結的消息,對於這個時代的人來說,就有點難了,想要探聽清楚,還得要不少時間。
就這麼的,雲南邊陲之地,交通不便,消息傳遞不便,虛虛假假的消息,各種情況混合起來,以至於崇禎皇帝英明神武的形象並沒有在這裡樹立起來。
當然,這也和崇禎皇帝故意這麼做有一定關係。一直對沙普之亂鎮壓不利,就連和叛亂土司有勾結的安南那邊,也只是派官員譴責而已,並無實際行動。這種種行爲,都助長了這裡的土司叛亂。
鎮壓沙定洲的白杆軍,突然撤軍退往昆明,成了這大明西南動盪的導火索。一時之間,大明西南的土司紛紛跳了出來,互爲聯絡,一場更大規模的暴亂,眼見着要不了多少時間,就會爆發。
…………
相對於西南土司捲了袖子準備加油乾的勁頭不同,朝鮮的倭軍,算是戰戰兢兢了很長時間,並沒有發現明軍大規模南下之後,軍心逐漸穩定,也讓鬆平信綱和井上政重都鬆了口氣。
於是,有些之前來不及考慮的事情,也就擺到了他們的面前,必須要考慮了。
在鬆平信綱這邊,他擅自改變德川家光定下的初衷,並沒有在漢城一帶經營地盤,反而急行軍跑去救援遼東的清國。最爲關鍵的是,這個事情沒成功,反而因爲糧草被斷,又遇上了朝鮮半島的雨季,結果軍隊損失慘重。
這個責任,哪怕是有范文程頂缸,可他人都已經死了,活着的人,還是需要有人負責的。鬆平信綱作爲主帥,那是絕對跑不了。
鬆平信綱也知道,這是他這輩子的大劫,就看他怎麼能過這個關!
另外,倭國水師在釜山港被明國水師偷襲導致全軍覆沒,並且波及到陸上軍隊,燒燬了剛送到朝鮮的補給。這又是一個非常嚴重的敗仗。井上重政的責任跑不了,但他鬆平信綱,也是不能免責的。
這兩個事情加起來,鬆平信綱和井上重政成了難兄難弟,至少他們兩人,就是這麼認爲的。如今他們坐在一起,還讓豪格聆聽,就是想找出一個避災或者減輕責罰的辦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