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宛國京城一向繁華,各條街道上都不乏小商小販,賣什麼的都有,吆喝聲此起彼伏,長短不一,錯落有致,仔細聽一聽,也蠻有意思的。
冰雲是鮮少出來閒逛,立刻被五花八門的玩意兒給吸引,過來過去,對什麼都感興趣,玩得不亦樂乎。
東丹寒嘯只帶了兩名侍衛,幾個人穿着也很普通,混在人羣裡,很難引人注意。冰雲玩得高興,他就在一旁守護,心情也跟着好起來。
驀地,一個瘦瘦小小、看似木訥的少年橫身擋在東丹寒嘯面前,打了個奇怪的手勢,低聲說了句“翻手爲雲覆手雨。”
冰雲一愣,“什麼?”
東丹寒嘯卻是臉色微變,握了握冰雲的手,示意她不要多說,而後極其自然地接上一句,“長恨此身非我有——大哥要見我?”
小盟主還在京城?冰雲瞪大了眼睛,吃驚莫名:這、這人也忒大膽了吧,明知道皇上想抓他,還留在京城,在皇帝老子眼皮底下晃悠,是想怎樣啊?
少年依舊面無表情,扔下“老地方”三個字,往人羣中一鑽,沒影了。
“這什麼態度?”冰雲忿忿,“有道是‘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如今一見,果不其然!”
人人都說武林盟主獨孤傲目中無人,狂傲不羈,我行我素,可她卻覺得小盟主笑起來特別可愛,重情重意,很好相處,比起剛纔這個半大孩子,要有禮貌得多。
東丹寒嘯失笑,“你可別小看了大哥,他發起威來,天地變色,我瞧着都手心冒冷汗。走吧,大哥找我肯定有事,別讓他着急。”
有這麼誇張?那會是什麼樣子?冰雲撓一下眉心,居然有點期待。
轉了兩條街,又看似無目的地逛了一會兒,確定沒有被人跟蹤之後,東丹寒嘯才帶着冰雲進了一家酒樓,裡面的夥計顯然認識東丹寒嘯,也知道他所爲何來,向樓上某個方向使了個眼色,隨即去忙活自己的。
“這裡是你跟盟主見面的秘密據點?”冰雲有點緊張,同時也覺得很刺激,像地下黨接頭。
“算是吧,”東丹寒嘯不置可否,“我跟大哥雖然結拜,卻一在朝廷一在江湖,所以不想鬧得人盡皆知,便約好如果有事,就在這裡見面。”
哦。冰雲點頭,表示明白。
上了二樓,走到最後一間,門上掛了塊小牌子,扭來扭去地寫着幾個字,也不知道是什麼。
東丹寒嘯屈指叩門,三長兩短,而後靜等一下,推門進去。
隔着珠簾,獨孤傲果然坐在圓桌旁,桌上簡簡單單擺了幾個小菜,他意態悠閒,自斟自飲,自得其樂。
東丹寒嘯挑簾帶着冰雲進去,一笑,“大哥。”
“坐吧,”獨孤傲一擡下巴,對冰雲頷首,“弟妹好。”
冰雲忍俊不禁,趕緊回禮,“盟主好。”跟着輕輕坐在東丹寒嘯身邊,一陣酒味兒撲鼻而來,她心口一陣煩悶,張嘴乾嘔。
“冰雲!”東丹寒嘯嚇了一跳,一把扶住她,“沒事嗎?”
“沒、沒事,”冰雲捂住嘴,緩了一緩,有點尷尬,“對不起,盟主,我不是故意的,就是突然、突然不太舒服,請別見怪。”
“不會,”獨孤傲露齒一笑,“都是我這未出世的侄兒鬧得,弟妹辛苦
了。”
啊?你知道啦?冰雲大窘,臉上又紅一塊、綠一塊,不堪入目了。這人,也不知道避諱避諱,就直接說出來,她這個來自二十一世紀的人都覺得害羞,盟主卻一臉雲淡風輕,真豪爽。
東丹寒嘯喜滋滋道,“原來大哥已經知道啦,我本來還想給大哥一個驚喜的。”
冰雲更窘,偷偷掐了東丹寒嘯一把:你說的這叫什麼話?孩子是你跟我的,盟主要驚喜個鬼啊?
東丹寒嘯吃痛,皺眉不解,“冰雲,你掐我幹什麼?難受得厲害嗎?”
別說了!冰雲臊得恨不得從窗戶裡跳出去,自家夫君還一臉無辜,今兒這臉可是丟到家了!“你不是說盟主找你肯定有事,快點問問,是什麼事。”
哦,對,忘了這茬。東丹寒嘯正正臉色,認真地道,“大哥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嗎?”
獨孤傲嘎吱兩下牙,要咬人似的,“昨日東陵王私下找過我了。”
“東陵王?”東丹寒嘯臉色一變,“他找大哥的麻煩?”可這怎麼會,東陵王不是無私心嗎,更沒有害他之心,找大哥做什麼?
獨孤傲擺擺手,“你莫急,東陵王找我並無惡意,他想將花影教併入我碧天宮。”
當今武林一宮雙城五幫七大派共享天下,其中尤以碧天宮爲最,宮主獨孤傲同時也是武林盟主,碧天宮的實力,可想而知。
東丹寒嘯一愣,“大哥的意思,東陵王想花影教尋求碧天宮的庇護?”
“是,”獨孤傲坦然點頭,“東陵王知道我跟你的關係,也知道自己如今所處的境地,所以未雨綢繆,便找上了我。”
看來東陵王很清楚,終有一天皇上會容他不下,他手上兵權隨時可能會被皇上收回,那些士兵無論在誰手上,都是爲國盡忠,不必憂慮,可花影教衆卻一向被視爲異類,如若落到皇上手中,必將無一能逃活命,所以得替他們打算打算。
冰雲渾身一冷,這種恐懼是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無可抵擋,“盟主,你的意思該不會是說,東陵王在安排自己的身後事吧?”
東陵王可是忠臣來的,難道這樣的好人也要死無葬身之地?既然如此,東陵王還堅持些什麼,就直接放手,什麼都不管,辭官歸隱,做個閒人得了,何必爲一個猜忌自己的皇上送上性命,那不是忠,是愚忠!
獨孤傲看她一眼,“弟妹要這樣想,也無所謂,總之東陵王的意思,說是等不到扳倒左相之時,皇上就會對他動手,若我能接下花影教,他死亦無撼。”
東丹寒嘯一時無言,臉色煞白:枉他之前也跟其他人一樣,以爲東陵王是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可如今一看,東陵王纔是真正的男人,是國之紅塵樑,即使明知道被猜忌,還堅持要找出證據,揪出奸人,明知道皇上要取他性命,不但不反抗,不怨恨,反而替別人留下退路,以德報怨,若是這樣的人都無法得到爲君者的信任和重用,他真懷疑月宛國到底有沒有他所想像得那般知人善任、無比強大!
感覺到他的手心一片溼冷,冰雲有些擔心,輕聲叫,“王爺,你沒事嗎?”
“沒事,”東丹寒嘯打個激靈,強迫自己冷靜,“大哥,東陵王有沒有說他打算怎樣?”等着父皇派兵去拿他,還是在沒有足夠證據的情況下,
直接揭發左相一夥?
“那倒不曾,”獨孤傲搖頭,“不過我看得出來,東陵王已經做了必死的打算,勸也無用。”
“那怎麼辦?”冰雲得鼻尖上全是汗,“東陵王不能死的,王爺,這朝中就他一個好人,敢做敢言,敢跟左相叫板,他要是死了,可就真的完了!”
“我知道東陵王不能死,但是……你讓我想想。”東丹寒嘯也有些慌神,向父皇解釋,父皇肯定是不會信的,可東陵王入宮面聖,就一定會被父皇扣住,說不定還會受刑求,一樣沒個活路,還真是難辦。
冰雲坐立不安,猛地想起什麼,“盟主,那你有沒有答應接管花影教?”
獨孤傲眼神清冷,不點頭,也不搖頭,“花影教雖不在一宮雙城五幫七大派之列,也沒有什麼大動作,但人數衆多,擅長打探消息,隱藏自己,可謂魚龍混雜,真要併入碧天宮,非朝夕之功,何況教衆未必全都肯信服於我,若非必要,我也不想將這麻煩攬上身。”
冰雲默然,說不出話來。雖然獨孤傲這話乍聽上去有些刻薄,但卻是事實,他身爲武林盟主,又是碧天宮的宮主,要顧慮的地方有很多,不能全憑衝動和講義氣就貿然做出決定,必得要仔細斟酌一番才行。
東丹寒嘯一時也沒了主意,爲難道,“那便如何是好,難道就只能眼看着東陵王被問罪嗎?”
獨孤傲冷然一笑,“在我看來,是東陵王之前有些自恃過高了,以爲憑己之力就能扳倒左相他們,殊不知朝中勢力向來盤根錯節,哪有那麼容易連根拔起!東陵王已被皇上猜忌到如此地步,唯有入宮面聖,主動交出兵權,以表明忠心,或可避其鋒芒,保得一命。”
冰雲眼睛一亮,猛一巴掌拍向桌面,“對呀!我剛纔也是這麼想的,又覺得似乎太委屈了東陵王,可再仔細想一想,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面子什麼的,跟性命比起來,根本算不了什麼!”
獨孤傲瞄了她一眼,暗自好笑:弟妹看起來比二弟要灑脫得多,考慮問題、看待事物跟他走的是一種路子,真對他的脾性。
東丹寒嘯卻有些憂慮,“東陵王未必會肯。萬一父皇收了他的兵權,還要將他扣押,那該如何是好?”
“那就讓東陵王做勢解散花影教,解除朝廷的顧忌,”獨孤傲顯然早已經想好,否則不會將東丹寒嘯叫到這裡來,“皇上在意的無非就是此事,想必不會冒險扣住東陵王。”
只要東陵王能夠從朝廷脫困,沒了兵權的他也不再是朝廷的威脅,皇上應該不會時時針對他了。
東丹寒嘯下意識地點頭:如今看來,這是唯一可行的法子,接下來就要看東陵王是否同意,是否放得下了。
獨孤傲輕啜了一口酒,似笑非笑道,“這些事如此麻煩,我聽着就頭疼,二弟,不如你考慮考慮我的建議,別做這什麼鬼王爺,跟我一起瀟灑江湖去,如何?”
看他說這話時一派瀟灑自如,東丹寒嘯更是見怪不怪,就知道他兩個不是第一次說這話。
東丹寒嘯搖頭,“大哥明知道我做不到,又何苦取笑我。”就算他不在乎王爺的名頭,也不可能在這般時候撇下父皇母妃,否則同豈不枉人爲子。
獨孤傲也不意外他的拒絕,這話也就此打住,暫且作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