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周少瑜也清楚,哪怕再拖上一陣時間,突厥的兵馬即便有所消耗,也不見得會增加多少優勢。
或許那時候突厥內部的矛盾更大,退兵的聲音也越高,但再怎麼退,也不會直接退出幷州。所以泰原是必須要起事的。
而一旦起事,徹底陷入絕境前後夾擊的突厥除了死磕並沒有太多的選擇,那樣的場面,誰碰見都會頭疼。換言之,無論是鎮西府還是蕭姽嫿,並不一定會跑來對戰,那麼也就只剩周少瑜一方對峙,如此一來,哪怕李秀寧再善戰,也不可能死傷太少。甚至於,兵敗也尚未可知。
這一點,之前周少瑜是疏忽的,直到李秀寧的到來,才被她發現。
但李秀寧並沒有明說,而是用了別的方式讓周少瑜提前起兵。
或許現在的突厥兵馬要多,但還不至於到死磕的份上,就好像阿史那隼那般的態度一樣,尋常的突厥士卒,也並未將區區方宏放在眼裡,就憑那支上了戰場一敗再敗的軍隊?鬧麼不是。
所以整個突厥大營都很輕鬆。
那麼只要現在來一場大勝,突厥的矛盾必然激發,雖然同樣是如此,但時機的不同,造成的效果也不同。
此時大敗,鎮西府和蕭姽嫿都樂意追擊,至少願意配合一處夾擊的戲碼。
而在泰原門口兵敗的突厥大軍,鬧不好直接就要散去大半,絕對會有不少首領帶着自己的兵馬直接繞過泰原回草原。到那時,剩下的突厥軍也就不足爲懼,更莫說,還有阿依努爾這個心思有異的存在,不可能不趁機搞事情。
那麼關鍵點,在於如何勝!
那可是十六萬的大軍,個個驍勇善戰,想要大勝,談何容易,就如李秀寧的話語,不出奇招,如何勝之?
阿史那隼雖未將此時的泰原城放在眼裡,但也不會大意,考慮到今日人困馬乏,正式夜襲的最佳時機,阿史那隼依舊派出了不少的人手進行夜巡戒備以防萬一。
而具體的兵力配置,阿史那隼位於南門,麾下乃直系的三萬餘大軍。而其餘三門各有四萬餘,其中阿依努爾圍困北門,是爲北門這邊的副將,但實際上,圍困北門的各部首領,都與阿依努爾極爲交好,基本都達成了一定程度的同盟關係。
尤其是在戰事愈發不順利的情況下,各部首領意見愈來愈大,阿依努爾能夠做的自然也就越多,私下串聯,實在再正常不過。
莫看北門主將是阿史那隼的心腹,其部落算是阿史那隼是死忠,但人數就那麼多,真要解決,不難。
此外,以阿依努爾的身份,隨便找個由頭,四方大營皆去走一走看一看並非什麼難事,想要弄清楚防衛狀況也很是容易,簡直沒有比這更好的內應了。
夜色漸黑,所有大營早已安靜,各部勇士除卻夜巡者,也盡皆安歇。
進入丑時,已經半夜的天色自然已經非常黑了,且今日並無什麼月色,能見度極低。
泰原城的北城門此刻緩緩的悄悄的打開,一直大軍魚貫而出。隨後兵分三路,一路一萬五千人直奔南門阿史那隼主帳大營,一路一萬人夜襲東門大營,而最後一路,人數卻只有一千,但卻由方宏之子方瑞直接帶領,準備直接夜襲北門大營,也就是阿依努爾所在。
“敵襲!”在森嚴的防備下,夜襲隊伍尚未靠近突厥大營就被發覺,大吼一聲,吹號示警。
“呸,兒郎們,隨我殺!”東門與南門的將領都是齊啐一口,雖然被發覺,但這個距離已經並不遠了,而敵人集結也需要時間,只要抓緊,還有機會。
“殺!”
一時間,喊殺聲震破黑夜,一道道火把燃燒起來。
藉着突厥大營還未完全反應過來,順利突破營寨大門,隨後第一件事便是將身上所有的易燃物丟出,生出大火意圖製造混亂。
然而,早有所防備的突厥一方,集結的速度壓根就不慢,甚至於,讓人突破營寨大門都是故意爲之,爲的就是甕中捉鱉一網打盡。
穿戴整齊的阿史那隼立於高臺,頗爲滿意的看着下邊廝殺場景。雖然有點驚訝於他們爲何會帶這麼多引燃、易燃物,造成的火勢不算小,但這也不是什麼大事,突厥人,什麼極端氣候沒生存過,大不了野地裡睡一覺便是。
“呵,說什麼來着,就說今日定有夜襲吧。”阿史那隼冷笑幾聲,道:“那方宏或是飽學之士,可這帶兵打仗,還是太天真,我觀僅此一處,便有萬餘兵馬夜襲,此外東門、北門皆有動靜,那泰原城內纔有多少兵馬,今夜一站,便是不全軍覆沒,怕也是差不離了。”
“皆是可汗英明神武。”身邊的一位將領恭維道。“想那方宏,定是知曉困守泰原,必定無法阻擋我突厥大軍,這才兵行險招,意圖依靠夜襲來獲得勝利,可笑這一切都在可汗您的算計當中。”
“嗯。”阿史那隼自得點頭。“雖攪和了好夢,卻也未嘗不是好事,只等勇士們歇息足夠,便能輕易奪回泰原。”
南門也好,東門也罷,盡皆陷入苦戰,莫看火勢燒的大,但突厥一方並沒有絲毫亂象,但北門,卻又是另一番景象。
人家萬餘人馬夜襲都失敗了,何況千人?可偏生,事情又的確不一樣,誰讓這裡,又阿依努爾這個內應呢。
北門大營所在,除卻領兵三千的主將乃阿史那隼的心腹,剩餘首領,哪個不是已經對阿史那隼產生了不滿,他們或許不認同阿依努爾‘大梁不可取’的觀點,但戰事到了如今地步,死傷如此之大,早就萌生退意,
此外,這些人還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所在的部落都不算強大,幾經損耗,更是實力衰弱,一不小心,就有被吞併的危險。
如此一來,就更加不想打下去了。
可偏生阿史那隼如此偏執堅持,弱小的他們又不得不從。
這時候阿依努爾以阿史德家族的名義站出來,不僅願意提供保護,事成之後還能夠賜下豐富的人口與財富,何樂而不爲?
若是直接動手起兵對抗阿史那隼那肯定不樂意,但只是順勢做些手腳,那還是沒問題的。
在內應的幫助下,方瑞帶着一千兵馬順利進入營寨,而人數也瞬間從一千變成了五千,好嘛,實際上就是各部絕對可信之人湊起來的,僞裝一番穿山泰原城內的軍服,藉着夜色,誰瞧的出來真假。
五千對毫無防備睡夢中的三千,那簡直不要太輕鬆,甚至還有人鬱悶割不到首級呢。
當然也不能全宰了,做戲得做全套,等割的差不多了,大營各處忽的漫起火勢,一時間亂作一團,拔刀跳出來警戒,可帳外又沒發現敵人,隨後又接到各自首領的命令原地警戒救火,那就更不會去多管閒事了。
而這時候,如此大的動靜,那三千剩下沒被割首級的突厥人也驚醒過來了,見身邊的同伴早已被殺,急急摸出武器反擊。
而後阿依努爾再帶着一部分人馬裝模作樣的反抗一番,方瑞也立刻裝作不敵,帶着人跑掉,除卻那四千突厥人半路換了衣裳又悄悄溜回來救火,方瑞麾下一千人不過死傷五十餘人順利回城。
可惜東門與南門,苦戰一番,好容易突圍而出,也不過是十勝一二,這還是人家並無興趣追趕,不然死的更多。
被圍困與南門大營的將領,看着自己身邊僅剩的百餘人,不由苦笑一聲,如此層層圍堵,不可能突圍了,那麼……
“弟兄們,突厥人毀我家園,辱我親眷,此仇不共戴天!今日愧對於方太師(方宏曾爲太子太師)夜襲之計,兵敗於此,活命已不可能,橫豎是死,不如血戰到底,殺一個夠本,殺兩個是賺,好叫人知曉,我幷州男兒,乃是雄赳赳鐵漢!”
“殺……!”
百餘人所爆發的氣勢逼人,然而面對數倍於他們的突厥勇士,徹底橫死,也是必然的結果。
一個倒下了,兩個倒下了……
說武藝高超也好,說運氣極好也罷,這將領活到了最後。
其左腿已經割傷,左手也被砍斷,後背也中了三刀,一身鮮血既有自己的,也有敵人的。拼盡全力一刀斬掉一個突厥人的腦袋,而後如瘋魔一般大刀揮舞將周身敵人逼退,便忽的哈哈大笑起來。
“我陳君焰(嗯,書友君焰風王之瞳,又名秀寧殿下是我的客串一把,姓氏就隨便取了個,莫在意)今日斬首二十三口,不虧,不虧,哈哈哈……這大好的頭顱,怎能給爾等畜生作爲軍功!”
說罷,橫刀一抹,靠在弟兄們的身上沒了聲息。
(哇,好快,速速來領便當!不滿意?沒關係,找個機會,換個馬甲,繼續,誰規定跑龍套只能演一個人啦?)
並沒有出現什麼‘此等壯士當厚葬之’的戲碼,此刻無人會給這些人安葬立碑,或許數百年後還會有人流傳此事,但那時候,他們都只有一個名字——無名。
(雖然知道鄙人水平並不咋地,但仍舊此刻爲史上所有爲中華崛起而做出貢獻的無名英雄們致敬!)
聽聞北門的偷襲居然死了不少,阿史那隼氣的不行,卻也知道派去北門的主將雖然忠心但是個粗心大意的性子,本來也只打算喚來呵斥一頓,沒曾想,也死了!
看着眼前這十來位痛斥那主將不作爲導致他們減員不少的各部首領,阿史那隼頭都大了,只能推脫今夜已晚,有什麼明日再說暫且敷衍過去。
救火,清理屍首。大半夜經歷一場大戰,說不困是不可能的,何況本就人困馬乏。除卻西門一點事沒用,其餘三門的突厥人,即便此刻沒了帳篷,也是睏倦的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隨地而臥。
阿史那隼也並未多說什麼,泰原城內已經沒有更多的兵力可以調遣,而身後鎮西府和蕭姽嫿也並沒有追擊,且明日還要攻城,不多加休息,如何還有精力。不多時,連阿史那隼也沉沉睡去。
時間進入寅時,再過不久,便是卯時。
都說黎明之前最是黑暗,此話一點不假,便是突厥的營地內,原本燃燒的篝火也大多熄滅。
晉城的兵馬乃是周少瑜、楊妙真先後仔細操練出來的,接受過後世的影響,對於紀律性、服從性最是強調,或許實戰經驗仍舊有所欠缺,但在某些方面,可謂精銳中的精銳。
沒有任何火把,幾乎伸手不見五指,但近三萬大軍,卻仍舊以手搭前排的方式非常協調的向前靜悄悄緩行靠近。
第一束黎明的陽光出現之時,三萬大軍猶如天降一般,直接出現在東、南突厥大營。
“殺!”
喊殺聲忽的沖天而起,被驚醒的突厥人只見密密麻麻的大梁軍隊提着大刀長矛從各處涌進大營,尤其衝在最前的那幾個身影,一身亮瞎眼的絢麗鎧甲,所到之處但凡靠近的突厥人盡皆身死,簡直有點駭人。
“怎麼回事,哪裡來的大軍!”連阿史那隼都懵了,急匆匆的穿戴盔甲。
好嘛,你問我,我問誰去?天知道這路人馬是從哪裡殺出來的,泰原城內不是沒多少兵馬了麼?鎮西府和蕭姽嫿哪怕要追來,不也至少得是明日之後麼。
阿史那隼一出大帳,外頭一片混亂,什麼是措手不及,這便是了,壓根出乎所有人的預料。再且人人睏乏,精神狀態委實不佳,奇襲之下,幾乎潰不成軍。
放眼望去,只見一面鮮紅的大旗迎風招展,上邊金線刺繡出來的朱雀很是打眼。
朱雀大旗?這又是哪一方勢力?並不瞭解南方戰事的阿史那隼,實在陌生的緊,然而,現在卻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
“報,東門大營被襲,情況已危,特向可汗請求支援。”
“支援?我拿什麼支援他!”阿史那隼氣急敗壞。“速速傳令,讓西門大營速速來援,讓北門大營援救東門大營。”
說罷,開始急急集結兵力意圖反抗。
然而不多時……
“報,可汗,大事不妙,大事不妙啊,北門大營已反,以阿依努爾爲首,攔截西門大營軍勢,偷襲得手,西門各部首領被俘,西門大軍已經被阿依努爾掌控!”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阿史那隼整個人都哆嗦了,看了看眼前愈發潰敗的局勢,咬咬牙,艱難道:“傳令,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