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東師兄趕了一天的路,一路上除了幫一對年過六旬的老人家推一車裝滿蔬菜的木板車上山,救了一個被惡霸欺辱的小乞丐外平靜得很。臨近傍晚的時候路過一座並不繁華的小鎮——石門鎮。由於夜黑不便趕路於是打算在這裡休息一晚。
我們進了一家名爲“同福客棧”的酒樓,小二很熱情的就迎了上來:“二位客官裡面請,您是打尖兒還是住店啊?”
東師兄則了張靠裡的桌子坐下:“收拾兩間上房,再弄幾個小菜,上壺女兒紅。”
小二得令,一溜煙的就下去準備了。
不一會兒菜上來了,因爲中午沒遇着酒樓,連個麪攤也沒見一個,只吃了事先在包袱裡準備的饅頭,這兒早就餓得不行,拿起筷子就吃起來。
東師兄一邊兒給自己倒了酒一邊兒笑我:“若讓旁人見者了,定會覺得我虐待你。慢點吃小心噎着,又沒人跟你搶。真是沒點女兒家的矜持,這還好是定了人家,不然我看是很難嫁出去的。”
我嘴裡含着菜憤憤不平道:“早上根本沒吃,中午又是冷嗖嗖的饅頭,我能不餓嗎?於叔說了,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我可是慌了兩回了,鋼也餓化了吧!”
東師兄抿了口酒訕訕道:“是是,就一張伶牙俐齒,怕是方繼航以後有的受了!”
我嚥下嘴裡的菜,喝了口茶:“方繼航受不了也得受!再說了他說他還挺喜歡我的說話的樣子的。”
東師兄端在手裡的酒杯抖了抖,撫了撫手臂:“雞皮疙瘩掉了!”
我哈哈笑了兩聲,繼續埋頭吃菜。
突然一襲白衣長裙的姑娘來到我們桌前拱手道:“二位打擾了,不知剛剛二位口中所說的是不是江南第一綢緞莊的老闆方繼航方公子?”
我擡眼看了看她,白皙透亮的皮膚,烏黑柔亮的頭髮束了漂亮的朝雲近香鬢。古語云:秀雅靜婉的朝雲近香鬢,秋香色連襟齊胸襦裙。果真如此!鵝蛋臉杏仁眼,遠黛眉,兩頰透着少女的暈紅,嘴脣不染而朱,聲音婉轉如黃鶯,手執一把鑲鑽的嬌小銀色長劍。白色長裙更是襯得她氣質非凡,宛若仙女下凡。
再看看自己,一身暗紫的純色長裙,頭髮也只是用髮帶胡亂的束起來,別在腰間的軟劍一點也沒有美感。
平日裡大姐總說我不懂打扮,本是花季年華五彩繽紛的歲月硬是被我活成了單調枯燥的日子,以前我還不覺得,可現下我卻是感觸良多,真真後悔沒跟在大姐後面學上兩招打扮這門的功夫,現在這處境着實讓我自慚形穢了些。
東師兄也拱手道:“姑娘認識方繼航方公子?”
仙女答道:“如果少俠口中的方公子正是小女子所說的方公子的話,那我自是認識的!”
東師兄手一伸禮貌的說:“姑娘不妨坐下說話,實不相瞞我們兄妹二人的確認識江南第一綢緞莊老闆方繼航方公子。”
仙女應聲坐下,對我點頭微笑以示禮貌,我也露出了我潔白的牙齒。我估摸着只有我這一口潔白的牙齒能和她比上一比了,所以我毫不吝嗇將它們拿出來展示一下。
仙女一聽眼神立刻亮了起來:“那冒昧的問一下,二位可是從大理來?”
我和東師兄交換了一下眼神,將神經繃了起來。
仙女看出我們的警戒,微微一笑:“二位不必緊張,實不相瞞小女子是要去大理訪訪方公子以前生活過的地方,並無惡意的。”
我一聽,覺得怪怪的便小心翼翼的問了句:“不知姑娘爲什麼要去探訪一下方公子以前住過的地方?你們倆很熟嗎?”
仙女稍稍的臉紅了一下,又正色道:“因爲家父與方公子有些生意上的往來,故而我們兩人還算比較相熟。有次閒聊時方公子提到過以前在大理住過,又說大理的風光很美,所以這次有時間我想到大理看看。”
我腦子裡頓時竄出一幅才子佳人靜坐月下傾心暢談的唯美畫面,對仙女敵意的態度又蹭蹭的竄上去兩分。
我喝了口茶:“那方公子除了跟姑娘提及大理的風景,還沒有說起大理的什麼人啊?”
仙女搖了搖頭:“他倒沒有跟我說起過在大理還有什麼親人的。姑娘這樣說,是不是知道方公子在大理還有親人?”
仙女的搖頭深深的傷害了我。方繼航我是你親口許諾的未過門的妻子,難道不算是你的親人?難怪這兩個月都沒有寄信過來,原來是跟這位仙女花前月下了!連有個未婚妻都給忘了!大姐說得一點也沒錯,兩人長時間分隔兩地鐵定要出事兒,這不還不是我上門發現的,是人竟大搖大擺的出現在我面前了!
我蹭的站起來臉色一沉:“東師兄,我累了,先上樓休息了。”
我走得決絕,硬是沒理會仙女在背後聲聲的“姑娘”,姑個什麼娘啊,進房想了半天,是不是該殺到江南找方繼航問個明白。
但轉念一想是不是我見那姑娘漂亮,又跟方繼航認識,所以自己杜撰了一出他倆有什麼的戲碼啊?畢竟仙女也沒說什麼她真跟方繼航有什麼的話啊。
再說了,現在的情況也容不得我再分心想其他的了。權衡了一下,決定還是不要胡思亂想的好。拿出那半快玉佩摸了摸:“對不起,不該不相信你的。”
半晌東師兄來敲門,我開門讓他進來:“東師兄,我明白,剛剛是我鑽牛角尖了,大局爲重嘛,而且我也應該相信方繼航的。”
他呲笑一聲:“你把我要說的都說了,我還能說什麼。那好好休息,明天我們就出發了。”
我點點頭剛要關門,他又轉過來說:“哦,對了,白姑娘說要跟我們一起上路,我看她一個也挺危險的,就應下了,你不會不高興吧?”
我不可思議的看着東師兄:“也對,一個年經漂亮的姑娘一個人上路的確是挺危險的,但是東師兄我們是去遊玩嗎?有那個精力跟時間去爲一個素不相識的人當保鏢嗎?”
我問得他啞口無言,但他像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一定要帶仙女上路:“白姑娘說什麼也跟方兄相識一場,她說她又不去大理了,要回江南,我看這剛好順路,就應下了。”
我上前兩步盯着東師兄:“不去大理了?要回江南?你跟她怎麼說的?”
東師兄訕訕道:“你上來後白姑娘就抓着我問我們是怎麼認識方兄的,我就說我們以前的同門師兄妹,接着又問我們是要去哪裡,我說要去江南拜師學藝。她就說她不去大理,跟我們一起回江南,讓我們跟她講講方兄以前的事兒。沒等我答應她說上樓休息,明天早上見。”
我撫着額頭,嘆了嘆氣:“東師兄,你總共見過方繼航不過五次,怎麼好意思說跟他是同門師兄弟啊?撒個慌也要撒個靠譜點的吧?現在還要加個拖油瓶,真當我們是去江南遊玩的啊?”
他正色道:“反正你總是要嫁給他的,他成了季揚鏢局的女婿,我們怎麼不能算是同門師兄弟呢?再說了,大師父二師父都教導過我們,在江湖上行走就要是懲強扶弱,要有俠義心腸。”
我悻悻點點頭:“是了,是了,那就依你說的那麼辦吧,希望別出什麼差錯。休息吧,明天見!”
第二天一早下樓便看到對我頷首點頭微笑的仙女,心裡很不是滋味,就像是被迫吃了蒼蠅那般難受。
仙女甜甜一笑,旁邊給我裝粥的小二手抖了抖,險些將粥撒了出來。我鄙視的看了小二一眼,不就是個一女的笑了一下嘛,好吧,即便是美女的傾城一笑,也不至於像這輩子沒見過笑容似的,簡直無比非常的膚淺!
小二裝好粥緩緩的退下,眼睛就沒離開過仙女,仙女則一副看吧看吧,姐不在乎的表情,鎮定自若。這修爲實在讓我佩服。
小二撞到人便在我意料之中了,我悠然的喝着我的粥,小二連連道歉,只聽一個略帶沙啞渾厚的男聲說道:“不要緊,給我們弄點清粥。”說完重重的咳嗽了幾聲,我聞聲擡眼看了去,只見一襲白色長袍的男子輕輕的撫着另一名面色蒼白的衣着華麗男子的背,接着在我們鄰座的桌子坐了下來。我的視角剛好可以看清楚這二人。
白衣那位膚色略顯古銅,五官輪廓分明而深邃,本應該覺得是個冷酷不苟言笑的人,但剛剛卻給那位華衣男子微笑卑謙的倒茶,似一陣清風拂面,溫潤如玉的翩翩佳公子。
華衣男子像是受着病痛的折磨,時時傳來咳嗽聲,一張臉不似常人那般紅潤,帶着病態的蒼白。還好一雙劍目星眉搭着高挺的鼻子,也他增添了一點柔美,算的上一位衣冠楚楚,溫文爾雅的公子。
估計是察覺到我注視,白衣男子擡頭迎上我的目光,淺淺一笑。我眼睛晃了下,看來還在歷練得少了,稍見着一個模樣不錯的男子就晃了眼,這可不行,我細細打量了番,覺得還是我家方繼航有男子氣概長得要好看一些。於是坦然的點頭微笑,算是打招呼。
正當我吃得歡,仙女突然開口說話了:“暮姑娘,你覺得我們是騎馬好,還是租個馬車好?”
我拿眼睛左瞟瞟右瞄瞄才意識到這“暮姑娘”是在叫我,這東師兄改姓前也不跟我打聲招呼,要是露陷了怎麼辦?
我看着她微微一笑:“我覺得走路好。”
這時東師兄從客棧外走進來看到我跟仙女說:“吃好了,我們就上路吧,乾糧我已經買好了。”
仙女估計是不太情願我的提議,又轉頭問東師兄:“暮大哥,你覺得我們是騎馬好還是租個馬車好啊?”
東師兄天真無邪的回答道:“我們是要走路去的。”
仙女“哦”了一聲,便悻悻的低頭喝粥,我憋笑着看向東師兄,不愧是一家人,這想法這思路簡直配合得天衣無縫。
吃飽喝足後我們起身準備離開,正好又撞上了那白衣男子的如沐春風的眼神,我再次點頭微笑,總覺得這個人的眼神我在哪裡看過,但又想不起來。
我們一行三人出了鎮子不足一個時辰,那仙女再三提議道:“暮大哥,暮姑娘,我們還是坐馬車去江南吧?”
我回頭看了看她,精緻的臉上滲着顆顆晶瑩的汗珠,耳鬢邊兒的秀髮也有些凌亂,白色的裙襬也沾上了污漬。這模樣怎麼說,還真讓人我見猶憐。
看她細皮嫩肉的,估計也是個千金大小姐,陪着我們走了一個時辰才說坐馬車也算是懂事,我剛想跟她說要不到了下個鎮子我們顧個馬車送你回江南吧。
東師兄過去扶着她說:“白姑娘,這才走了一個時辰啊,江湖兒女哪能這麼吃不得苦,再走走吧!”
只見仙女白嫩的的臉上愣是青一陣白一陣的,好半天才緩過來:“暮大哥說的是,是馥影矯情了,我們繼續走吧!”
看着東師兄不禁徑自搖頭,這東師兄也忒不解風情了點。將來夏花嫁給他,怕是要受苦了的。
臨近晚上我們都沒有遇到鎮子,連個村落都沒有,只在半山腰找到一間破廟,我跟東師兄對視一眼,相對苦笑,看來今晚要在這破廟裡度過了。
仙女一聽我們要住在破廟裡,一雙杏仁眼眸裡立馬噙滿了淚水,但硬是沒讓它掉下來。最後走到一處角落裡蹲坐下來,看着鞋面發呆。估計在心裡狠狠的後悔着,爲啥就跟了這兩人一塊兒走啊!
我看着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硬是被我師兄妹二人弄得一副楚楚可憐怨婦的模樣,於心不忍,於是蹭過去跟她說:“白姑娘,到下個鎮子你還是坐馬車回江南吧,無謂再跟着我們兄妹二人在這兒吃苦了。”
仙女擡眼看了看我,最後鄭重的店了點頭:“不過在我走之前,你可不可以給我講講方公子的事情?”
得,我的憐憫心餵了狗了,但想想以後這路上沒了這個拖油瓶也是極好的,於是只能憤憤的點點頭:“好吧!”因埋了姓不能說實的,這編故事嘛,我還是會的。
待東師兄拾了柴點了火,我便開始了故事會。
大抵是說這方繼航在師門時候相貌,武功都是極好的,唯獨一點是令師傅痛心疾首,令衆師姐妹淚撒桃花面,便是爲人十分的好色。但是不似其他膚淺的好色之徒那般,他先是給你暗送秋波,讓你拜倒在他的衣袍之下,然後跟你花前月下,待當你愛到不可自拔時便將你拋棄,棄之如履。當你哭得梨花帶雨時又會帶着另一名女子在你面前上演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戲碼。
仙女聽到我這樣說臉開始抽搐不停,半響蹦出不能相信的話語:“這方公子怎麼,怎麼可能是這樣的人呢?”
我痛心疾首道:“我也不知道他爲什麼會是這樣的人,但他就是這樣的人。就是不知他現在是否變了,不過旁人也說過這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唉……”
仙女一聽,捏着銀色長劍的那隻手青筋直爆,甚至還聽到骨頭碰撞的聲音。我心滿意足的一笑,轉頭躺在雜草上:“誒,一下勾起我傷心的回憶,我睡了,白姑娘你也早點睡。”說完抿嘴偷笑,正好撞上東師兄像吃了毒蠍子的表情,我則挑眉倒頭躺下。
管你跟方繼航什麼關係,我這麼一說,就算你真對方繼航有意思也會嚇跑吧?哈哈,我滿意安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