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雨咋想的也沒跟青木說,但是他卻表示李家不想接手這兩間作坊,並同意了轉賣給方家的建議。因此,這天所有的村民都聚集在一起,商討作坊的去留,吵吵嚷嚷,盡顯人生百態!
男人們在商量大事的時候,媳婦們就在家焦急地等待着。
梅子卻帶着兒子李敬文在菊花家掐菱角菜,一邊跟她嘮叨劉小妹嫁人了也不回孃家來瞧瞧,她都好久沒見過她哩。
菊花微笑道:“人家不過日子麼?哪能老回孃家。就回來了也是在劉家呆的多,跟老孃說貼心話還來不及哩,咋有空來瞧你?”
趙清也在一旁掐菱角菜,弄得那小手滿是水垢,指縫間渾水直流,她神情卻十分認真,一副爲家計忙活的樣子,聽菊花說這話,便接口道:“菊花姐姐嫁給槐子哥哥,想回孃家可方便了,不用像小妹姐姐那樣,好多天也不得回來一趟,真可憐。我長大了就嫁給楊子哥哥,想我孃的時候,回去瞧她也便宜。”
菊花聽了這話,斜了小女娃一眼,輕笑不已——她如今抵抗力強多了,不會聽了她的童言稚語動不動就大笑。
梅子故意不高興地問道:“清兒,我待你那麼好,你咋不嫁給我家李敬文哩?我家敬文長大了可是有大出息的。”
趙清瞧瞧正在蘆蓆上爬個不停的李家大少,小屁股撅着,肉嘟嘟的小手抓住一個剝好的菱角米往嘴裡送——都是他娘剝好了放在他面前的——那一排新出的細牙齒倒也鋒利,把菱角米咬得七零八碎,不過,嘴角拖下長長一條口水線。裡面還夾着些碎菱角米,真是“天一半,地一半;吃一半,灑一半”。小東西還嫌不夠,嚼了一會。大概覺得沒啥味道了,就噗出嘴裡那團渣,對着幾人呵呵笑。嘴角又掛下一條銀線。
梅子掐菱角菜手上沾滿了水垢,騰不出手來幫兒子收拾,只得叫道:“敬文。甭亂吐唾沫。瞧把席子弄髒了,菊花嬸子要罵人哩!”
菊花眉頭跳了跳——升級當嬸子了哩!
趙清則皺起小眉頭,小嘴抿得緊緊的,忍了好一會才道:“梅子姐姐,你家敬文這樣可不成,這麼的太沒形象哩,哪比得上楊子哥哥斯文儒雅。你可不能怪我嫁給楊子哥哥。”
這話是跟菊花學舌來的。
她老是來找菊花玩,菊花偏又愛逗她說話。一大一小經常煞有介事地聊得熱火朝天,結果就是,趙清回到家滿嘴蹦新鮮詞兒。有時胡亂運用,把她爹孃說得一愣一愣的。也就小石頭能聽懂一二。
梅子和菊花噴笑,梅子代兒子爭辯道:“敬文還小哩,哪能就懂事?你不也是打小過來的?你小時候也是調皮的很,你都不記得了?”
趙清不相信地看着她問道:“真的?”她又轉向菊花問道:“菊花姐姐,我哥說我小時候很乖的,都不大哭,是這樣麼?我沒跟李敬文這樣流口水吧?他還光屁股哩。”
菊花不忍打擊她,只得對她笑道:“你還沒長牙的時候也流口水。小娃兒剛出牙都會流口水的——聽說是牙齒癢癢哩。你剛生下來很乖,是不大哭,跟小貓咪一樣大,軟軟的。”
趙清聽得大感興趣,一疊聲地要菊花說說她“小時候的事情”給她聽聽。
梅子和菊花看着這個小不點,偷偷地笑,心道你眼下可不就是“小時候”麼。
菊花看着她沾滿污垢的小手,掐的菱角菜也是毛糙糙的——上面的根鬚都沒弄乾淨,便勸道:“清兒,你甭掐了好麼?你手小,也掐不了多少,還不如去洗洗手,幫李敬文擦擦嘴,回頭我跟梅子姐姐一人分些菜把你。你學着照看李敬文,你就曉得咋帶寶寶了。等你娘生了弟弟,你也好照看弟弟。小娃兒都是這麼長大的哩。”
趙清聽了猶豫了一會,才放下手中的菱角菜,說道:“好吧!這娃兒真是不讓人省心哩!”說着輕嘆了口氣,去井邊的桶裡舀水洗手。
梅子和菊花聽了愕然,看着她邁着短短的小腿,叉着兩隻髒手往井邊去,嘴裡還不停地咕噥,一齊低頭悶笑。
梅子笑得眼睛水汪汪的,瞅一眼菊花道:“跟着你,她都成啥樣了?整天學大人說話一般口氣。”
生了一個娃的梅子挽着鬆鬆的髮髻,臉色雖然不如先前白皙,但越發顯得豐潤嬌媚,主要是李長明十分心疼她,從來不讓她下田下地,她跟當閨女時忙活的家務差不多,不過事情要多了許多。
菊花雖然也成了親,卻嫌棄那髮髻麻煩,她將頭髮攏到後腦勺紮起來,然後編一根大辮子,再將辮子繞着髮根一圈一圈地纏成一個圓柱形,尾梢塞進柱底掖緊,既簡便又利落,還不得散,又涼快。
她笑着對梅子道:“我可沒教她這麼說話。你不曉得,這麼大的娃兒最是喜歡學人了,大人咋說話行事,她也跟着咋說話行事。往後你可要小心了,跟你兒子說話的時候得注意點兒,甭讓他學了不好的話。”
梅子笑嘻嘻地說道:“你這麼喜歡小娃兒,咋不自己生一個哩?菊花,你可要加把勁兒。聽說金香也懷孕了,小妹怕也快了哩,你可不能落後邊了。”
菊花十分的無語,心道你咋知道小妹也快了?
她咳嗽了一聲,對轉回頭幫李敬文擦口水的趙清道:“清兒,去我家廚房裡,案板上有一個砂鍋,裡面是涼拌的嫩藕片。你要是夠不着,就端個小板凳墊着,用小碗搛一碗出來,咱們一塊吃。”。
趙清點點頭,蹬蹬地跑進廚房去忙了。
梅子見她不答自己的話,也不追問,抿嘴笑道:“你嫂子哩?咋不見人?”
菊花道:“這天有些熱,她腳腫得也厲害,不耐煩出來,就在家忙哩,我待會掐好了送些把她。”
梅子心有餘悸地說道:“生下來就好了,這之前都有些懸心哩。”
趙清搛了一碗嫩藕片,用兩隻小手託着出來,一隻手上還攥了雙筷子,她對着菊花甜笑道:“聞着味兒就甜甜的,肯定好吃。菊花姐姐,我餵你和梅子姐姐吃吧。李敬文能吃麼?”
菊花搖頭道:“他還小,不能吃這東西哩。你先吃,吃過了再搛了餵我們。”她本就是讓她搛了自個吃的,不過怕她不好意思,才說搛出來大家吃。小女娃十分懂事,比她哥哥講禮多了。
趙清卻吃力地託着那碗,先給梅子和菊花各餵了一塊藕片,然後自己才吃了起來,“咯吱咯吱”嚼得爽脆,笑得眉眼兒彎彎。
梅子嚼着藕笑道:“這藕現在吃脆得很哩。這甜甜的味兒……你放了糖醃的麼?”
菊花點頭道:“放了點兒糖,不過沒放多少,這藕本來就甜絲絲的,嫩得很。你不曉得,挖出來洗乾淨了,就跟李敬文那小腿似的——又白又嫩。”
梅子瞧瞧兒子粉嫩的小胖腿,被菊花逗笑了。
不料李敬文見趙清吃東西也不喂他,頓時不依了,盯着那碗,使勁地衝着她尖叫起來,小嘴巴一癟,十分委屈的樣子。
梅子忙哄道:“敬文,這個東西你不能吃哩——你還太小。快快地長大了,不就啥東西都能吃了?到時候咱整天呆在菊花嬸子家裡,吃窮她!”
她嘮嘮叨叨地只管說,她兒子卻只管叫,哪裡聽得懂她說啥。
菊花瞧得好笑,忙對趙清使個眼色,小聲道:“吃快些。他要哭了哩。”
趙清一聽,忙又餵了她和梅子各一塊,自己也把剩下的幾片全部塞進嘴,一邊小嘴巴嚼個不停,一邊還把空碗送到李敬文的跟前,展示道:“瞧,沒……了!”
這麼點大的小娃兒咋想的,菊花不知道,她正爲趙清的舉動感到好笑的時候,只見李敬文伸出手,在那空空的碗底摳了一把,自然是啥也沒摳到,只摳了幾絲粘液扯老長,頓時小娃兒嘴一癟,就驚天動地地哭了起來。
忙得梅子趕緊不停地哄着,提高聲音壓住兒子的哭聲,說了一大堆廢話——在菊花看來都是廢話——安慰兒子,總的說來大意是:等寶寶長大些,想吃啥咱就喂啥。
那李敬文正處在要說話還說不出的時候,一邊哭一邊對着梅子咿呀嗯啊說了一大堆,沒人聽得懂,不過菊花根據他哭得傷心控訴的神情,還有小手指着趙清手上的空碗這個動作來猜測,估計是說:你們都吃了,就不給我吃,吃完了纔跟我說沒了,太欺負小娃兒了。
她見梅子叉着兩隻髒手,想哄兒子又沒法哄,只得嘴裡幹唸叨的樣子,再次爆笑起來,連趙清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忙將碗送進廚房——省得李敬文看着那碗哭個不停。
等她出來,就聽梅子埋怨道:“菊花嬸子不是好人,看人家哭得這麼傷心她還笑。敬文不哭了哦,等回家娘蒸雞蛋給你吃——寶寶不是最喜歡吃雞蛋麼?等你長大些,咱就到菊花嬸子的藕塘裡挖一整條藕讓你啃。”
菊花使勁忍笑不語,心道這麼點大的娃兒,我也不知咋哄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