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子接口道:“要是那個叫來喜的傢伙欺負你,你家四個哥哥一人給他一拳頭就能把他給揍趴下——我瞧來喜那白白淨淨的樣兒根本不經打。”
劉小妹瞪她道:“照你這麼說,長星哥那黑黑的樣兒就經打了?那要不要把我四個哥哥喊來一人打他一拳試試?”
菊花和梅子見竹子憋屈的樣子就笑軟了。
劉小妹道:“哼!你們甭着急,我都跟來喜說好了,等過年的時候,我要在孃家多住些日子,你們一家要管我一頓飯才成。”
衆人都道這事容易,到時候大家合夥做飯,天天轉着來。
說笑着,就見小妹娘找上門來了,喊劉小妹家去吃餃子。衆人都詫異地問道,這吃晌午飯還早着哩,咋就吃餃子了?
小妹娘笑道:“她懷了身子,老是餓,一天要吃好幾頓才成。”說完轉向小妹埋怨道:“出來也不打聲招呼,該讓你三嫂陪着你纔對,這頭幾個月最是要當心,甭不拿它當回事。要是有個好歹,瞧你咋跟來喜說?”
劉小妹見大家都瞪着她,又羞又窘地對她娘道:“娘,瞧你說的,哪裡就那樣嬌氣了?還有,我剛吃沒一會,也不大餓哩。”
梅子瞪大眼睛大叫起來:“噯喲!這麼大的事你都不跟我們說,真是的!咦,你懷孕了咋一點反應都沒有哩?還一天吃好幾頓?胃口這麼好?我那會兒可是吐了好些天才能好好吃飯哩。”
說着轉向菊花道:“菊花你瞧,我就說她也快了吧?這不,跟在金香後邊就懷上了。竹子,你倆可要使勁兒。”
菊花和竹子同時扭頭不睬她。
小妹娘不顧劉小妹尷尬的樣子。高興地說道:“她還好,能吃東西。這就算有福的了,要少吃不少虧。”說完催着閨女回家,說是先吃點東西墊個底,等晌午吃飯再好好地吃。
劉小妹無法。只得跟衆人告辭。她一走,大家也都散了——其實各人家裡也都忙得很哩。
竹子和小妹娘倆一道出了菊花婆家院子,經過菊花娘家門口。就見楊氏挑着一大擔葵花盤子回來,見了幾人,忙歇下擔子。揚聲問道:“小妹啥時候回來的?晌午甭走了。就在大姑家吃飯吧,我去喊菊花家來陪你。”
小妹娘急忙拉住她,讓她甭費神,又解說了一番。
竹子笑道:“嬸子,我們剛從菊花那來哩。菊花可不就是要留小妹吃飯麼,可是她四個哥哥,一家吃一頓也輪不完,哪裡有空閒在旁人家吃?只好放她走了。”
楊氏笑道:“你這娃兒。難得回孃家一趟,當然要先跟爹孃說說貼心話,不過。大姑家也不能一頓飯不吃就走哩。你留下多住一晚,不就轉過來了?”
劉小妹急忙歉意地說道:“大姑。這大忙的時候,我也不好在外邊不歸家哩。我明兒要回劉家塘那邊,不說幹多少活計,好歹能幫婆婆煮個飯啥的,來喜早就跟我說好了。等過年的時候,我回孃家來住幾天,那時再到大姑家吃飯。”
楊氏聽了這纔不說啥了,又跟小妹娘寒暄幾句,得知小妹懷孕了,不禁喜上眉梢,跟着也叮囑了一大堆話兒,心想回頭要捉只老母雞送過去。
竹子和小妹又贊她家的葵花盤子好大,米粒兒也飽滿,幾人站在門口說了半天才分開。
菊花將家裡收拾妥當,看看天,做飯還有一會,就回孃家去看看嫂子。
進了鄭家院子,只見桃樹下,楊氏正把那葵花盤子往外倒,一個個好像小篩子似的,盤面密密的排列着灰黑色的葵花籽。
劉雲嵐包着塊花頭巾,坐在小板凳上,挺着老大一個肚子,因無法彎腰,便歪着身子從側面撿起一個葵花盤子,先用手搓掉盤面一角的葵花籽,掰出一塊空隙後,就容易使力了,用手掌根部將一排排的葵花籽往空隙方向掰倒,那些瓜子兒就脫離盤面,嘩嘩地落入下面的撮箕中。
菊花忙端了條小板凳過來,也幫着掰了起來,一邊問候了劉雲嵐,一邊讚道:“娘,這葵花盤子這麼大,比去年可大多了;籽粒兒也顆顆都飽滿。今年怕是能收不少吧?”
楊氏笑道:“估摸能收兩三百斤哩。我可是在山芋地溝裡種了不少,又是用鴨糞墊的窩子,得了不少勁兒,瞧它們長得多大。你爹還在砍哩。總還要挑好幾趟才能完。”
劉雲嵐笑着問菊花道:“你家也種了不少吧?啥時候砍?”
菊花道:“聽我婆婆說,過兩天也要砍了。掰出瓜子就着這大太陽好曬的。”
楊氏將那些葵花盤子攏到兩人身前,好方便她們拿,她笑道:“菊花家的長得也不錯,槐子娘也下了不少糞哩。說這東西雖然小,一般人家還真少不了,閒着沒事的時候炒了吃也能搭個嘴,就是用來待客也省得花錢買了,菊花又是最愛吃這個的。”
說話間,青木又挑了一擔進院,往地上一倒,又是好大一堆,頓時菊花和劉雲嵐被那些葵花盤子給圍在了中間;兩條狗過來聞了聞,完全不是自己喜歡的味兒,搖搖尾巴又晃到一邊去了。
青木先打量了大肚媳婦一眼,見她甜甜地對自己笑,也回了一個溫煦的微笑給她,然後才笑着問菊花道:“你幫孃家幹活不要緊,不管婆家人吃飯了?”
菊花笑眯眯地說道:“喊他們都過來吃麼,好歹也能省一頓飯菜。”
楊氏和劉雲嵐見兄妹倆說笑打趣,在一旁笑看着。
青木也好笑地看着妹妹,故意嘆道:“白養你一場哩,也不曉得把東西往孃家搬。”
菊花急忙問道:“哥,你想要啥?你說,你看上啥我就搬啥回來。”她說得十分認真,煞有介事的樣子。
青木繃不住笑了起來,想說啥又沒說出來,瞪了妹妹一眼,進廚房喝了些水擔着空稻籮又出去了。
楊氏洗了把臉,也坐過來掰了起來。
劉雲嵐見她後背都汗溼了,忙道:“娘,你去換件乾衣裳吧,這麼溼透了被風一吹容易着涼哩。”
楊氏笑道:“哪裡就那麼嬌氣了。這天還熱得很,身上一會就幹了。菊花,你咋不戴手套了?還是戴上吧——這麼掰也傷手得很哩。”
菊花聽了如夢初醒,忙對劉雲嵐道:“雲嵐姐姐咋也沒想起來哩?等我去拿來。”說着起身去了自個原先的閨房——楊氏把這房間留着,方便她回來好住。
她從櫃子裡摸出兩副布手套,轉頭扔了一副給劉雲嵐,套上後掰瓜子,就沒那麼磨手了。
原來,她覺得洗菜乾家務啥的還不算什麼,可是像在菜園子裡扯草之類的活計,要是不注意點的話,估計不用到二十歲,那手就跟老樹皮似的了。
不打扮、粗服素面都不要緊,她到底不能接受年紀輕輕自己的手就變成老樹皮一般,所以就縫了好幾副手套,隨時備用;劉雲嵐自然也用上了。
劉雲嵐笑道:“我這一陣子不大去地裡扯草,都是娘在照管菜園子,所以就忘了手套這回事。”
菊花熟練地掰着葵花籽,就聽“嘩嘩”聲不斷,嘴裡說道:“戴上手套還好掰一些哩,要快不少——摩擦力增大了麼。娘,你去把嫂子的找出來戴着吧。”
楊氏搖頭,說不想麻煩,這麼套着也熱,不如光手利索。
等青木又挑回一大擔,鄭長河也跟着回來了,同樣挑了一擔葵花盤子。他看見菊花坐在院子裡,笑道:“閨女,咋幫爹幹活哩?你今兒不用煮飯麼?”
楊氏笑道:“剛纔青木還在說哩,一會就該家去煮飯了。他爹,葵花稈子就擱地裡曬麼?”
鄭長河道:“就擱地裡曬,省得弄家來還佔地方。等曬乾了再挑家來,直接堆竈屋裡當柴燒。”
他撩起衣襟擦了把汗,接過青木遞過來的竹筒,狠狠地灌了一氣茶水,長出了一口氣,然後看着幾人掰出來的葵花籽,攤在大曬簸裡暴曬,黑皮鑲白邊兒,一粒粒顆大飽滿,不禁笑得眉眼舒展。
菊花已經習慣了老爹每逢豐收就十分喜悅的樣子,笑道:“爹,往後你沒事就揣一兜炒瓜子,使勁地嗑吧。”
鄭長河咧嘴笑道:“那是,等冬天的時候,跟你公公閒話,嘴裡就有東西嚼了。菊花,那毛慄也快熟了哩,不少都裂開了。我瞧見有幾棵樹旁邊有兔子屎,想是兔子跑過來吃那掉下來的毛慄。”
菊花聽了笑道:“要不挖幾個陷阱?要是能逮幾隻兔子,也能打牙祭。”
青木也坐到劉雲嵐的身邊,隨手抄起一個大盤子,一邊掰一邊說道:“不好弄。那地方不比山上,要是兔子沒逮着,人掉進去了就不好了。”
楊氏忙道:“那還是甭折騰了,回頭傷了人,還得幫人瞧大夫。”
說說笑笑的,菊花又掰了一撮箕葵花籽,楊氏催促道:“花兒,該家去做飯了——剩下的咱們掰起來也快,你忙你的去吧。”
鄭長河笑道:“急啥?還怕他們餓死麼?等槐子孃家來再煮飯不也一樣。”他巴不得菊花在家多留一會。
楊氏瞪了他一眼道:“你就嘴巴硬,你女婿家來沒飯吃哩。要是菊花老呆在孃家,我保管你比誰都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