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朱門酒肉臭,這句話說的非常的準確,尤其是應在現在這些當官的人身上,爲了滿足自己的私慾,那是什麼事情都能幹的出來。
就在冷無爲乾坐着有些不耐煩的時候,湯化滿臉的笑容走了過來,在冷無爲的右手席上坐下,“冷大人,待會兒可有精彩的節目,也許您還沒有見過呢?”
“哦,”冷無爲聽了不以爲然,“還有什麼我沒見過的?”
湯化含笑不語。冷無爲觀下面的各個官員也都是同樣的表情,這多少勾起了好奇心。
就在此時,門突然地關上,有窗戶的地方也都被簾布給掛上。人還未現,就聽到絲竹樂器奏鳴起來。緊接着,一羣穿綵衣薄紗女子,長衣袖舞,粉墨登場。這些舞女舞姿優美,一進一退之間,很鮮明的看出是訓練有素的,尤其是她們勾魂攝魄的笑容,讓人如癡如醉。
“大人,這些女子如何啊?”湯化笑着對冷無爲說道。
冷無爲眼睛只顧着看場中的女子,看她們跳舞自己的心也跟着節奏越跳越快,“真乃池中尤物啊。”
湯化呵呵笑了笑,接道:“大人,那就選一個吧?”
冷無爲聽了開始還沒有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的時候,頗爲驚訝,“怎麼,這些女子可以選嗎?她們也是做皮肉生意的?”
湯化笑道:“她們其實就是這裡的一道菜,大人儘管享用便是。我覺的這中間跳舞的女子,頗有姿色,大人不如選她吧。”他手指一女子道。
冷無爲順着他的手指,看到舞女中的確有一女子,貌美如花,尤其是那小蠻腰,充滿着誘惑,“湯大人,這好象不太好吧,你我畢竟是朝廷命官,如此作爲實在是……,不知道那女子可願意否?”
下面的官員一直都在注視着上面,當聽到冷無爲有意有推辭,還拿出官體時,心立刻提了起來,要知道這要是奏報到朝廷裡頭,有辱官體的罪命輕則罷官,重則恐怕要由刑部議罪。但聽到冷無爲最後一句話時,各人都放心的笑了起來。
湯化哈哈大笑,“冷大人,她們就是吃這碗飯的,有什麼不願意的。”說着向那女子招手,那女子俏步笑着走來,在他們二人跟前,福了福身子,笑道:“小女子見過兩位大人。”
湯化對她介紹身邊的冷無爲,“這可是京城裡來的大官,你可要小心的伺候。伺候好了,本官少不了你的好處。”說着又向冷無爲道:“這是‘五味樓’裡的名角,名叫小鳳仙,那牀上的功夫可了不得啊,有幾次我的老命差點就栽到她手裡。”色迷迷的笑出聲來。
那小鳳仙將身子靠在冷無爲的身上,撒嬌道:“冷大人,您是第一次來我們這裡吧,感覺怎麼樣啊?”
冷無爲一聽這女子竟然和湯化這老東西睡過,滿心的不舒服而且還產生厭惡之情,冷冷地不看二人,道:“想不到湯大人還真會懂的禮數啊,這酒席我就不吃了。湯大人的恩情,本官銘記於心,本官有些乏了,想要休憩,就先告辭了。”說完就站起身來,朝門外走去。
這舉動把本來高興玩樂的官員都驚呆了,搞不清狀況,呆呆的看着冷無爲消失。湯化也感覺很莫名其妙,不知道爲什麼剛剛還好好的,怎麼會突然這樣,而且一點面子也不留給他,瞪大了雙眼,看着門外。
“撫臺大人,你剛纔說什麼了?”孟長廣擔心的過來問道。
湯化莫名,將剛纔的話說了一邊,道:“我只是誇小鳳仙的功夫好,其他也沒有說什麼啊?”
“哎喲,我的撫臺大人,你怎麼這麼糊塗啊。”孟長廣跺腳道,“大人,冷無爲是何人,他是當朝的軍機大臣,論身份、背景、權力、名望,他都在大人您之上啊。可現在你讓他玩您玩過的玩物,那不是在侮辱他嗎,讓他吃您吃過的剩菜。要知道,男人除了爭權就是爭女人,這下子可把他給得罪了。”
“不會吧,以前的各位欽差也是小鳳仙伺候的,我也說過這話。他們也沒有怎麼樣啊?”
“我的大人啊,那些欽差只是偶爾一次得了差事到我們這裡來,論品級、官職,大人都高過他們很多,你讓小鳳仙去伺候他們,他們只會看做你是看得起他們,他們會以爲是份榮耀,可這冷無爲不是那些四五品的京官,他是皇上跟前的重臣,在朝野上下都吃的開的人,且又是前老將軍楊陵的孫女婿,爲大漢攻取大片疆土的功臣。從底子上來說,大人您在他面前可低了好幾級啊,你讓他吃你剩下的,他會怎麼想,會認爲你不尊重他,瞧不上他,隨便拿一個女人來糊弄他。要是他存心找茬的話,回到京城隨便擬一個罪名,我們可都吃不消啊。”
湯化一拍腦袋,懊惱道:“我怎麼這麼糊塗,快,你趕快去請冷大人回來,我這就再去安排。千萬要好言相勸。”
“大人,您可要選個處女給他,要有姿色的,功夫好不好那不重要。我這就去追。”孟長廣忙跑了出去。
小鳳仙委屈的拉着湯化的袖子搖了搖,道:“大人,這大人也真是,不知情趣,處女有什麼好的,哪會有我的功夫好,懂的疼人呢。”
“行了。”湯化一甩手把她丟在一邊,臉色焦急道:“你快去把邱掌櫃的找來。”
小鳳仙得了無趣,自行去了。不到一會兒,邱掌櫃的聽到消息,忙慌張的跑來,“撫臺大人,出了什麼事情,是不是我這些‘女兒’們服侍各位不好?”
湯化皺起眉頭,“我限你一盞茶的時間內,找一個沒有梳弄過女子過來,要有姿色。如果你辦不到的話,你這家酒樓我看也就沒有開下去的必要了。”語氣相當的嚴峻。
邱掌櫃的嚇了一跳,“大人,您這是怎麼說的,好,我立即我就爲您去找,可這麼短的時間裡,我上哪給您弄一個會伺候人的姑娘來。”
湯化沉聲道:“不需要什麼拿手的絕活,只要是沒有梳弄過的,有姿色的便行。如果要是發現那是二手貨的話,你瞧着辦吧……”
“是……”邱掌櫃忙應聲去找。
再說冷無爲吧,當他氣沖沖的走出來後,並沒有馬上走出樓去,而是放慢了腳步,裝作看風景的樣子,瀏覽這“五味樓”的景觀。他知道,那麼多官員裡肯定會有一個明白人。
這“五味樓”不但名字起的很有意思,就連樓宇閣臺建造的也很有特色。“五味樓”其實就是包含“色、酒、食、財、氣”五味,“色”是當中的主角,其次纔是尋常的酒食之類,爲什麼最後是一個“氣”呢,那“氣“代表的是自由和任意妄爲,只要客人覺的舒坦,做什麼都小允許的,但自然也有一定的限制,總不能搞死人吧。
這樓建造的很貴氣,不像是一般尋常人家有的氣度,其後樓的後面是姑娘們學習的所在,是處園子,裡面的景色很好,有假山怪石,池塘走廊,八角亭等等,但在門外也只能看到這些,因爲這園子和後樓之間被圍牆所攔住,並且還裝上門上了鎖。
冷無爲隔着牆看了看裡面的景色,不覺有些乏味。但忽然之間聽到從園子裡面撥弄的琴聲,悠揚但充滿抑鬱,內心象有沉重積壓的情感無法宣泄出來,沉悶之極。一牆之隔,二人都不認識,可這琴聲卻把他們拉近了。
聽琴而猜其意,冷無爲並不擅長,可在琴仙子那出神入化的琴技薰陶下,多少也能聽出一二來,雖然現在奏琴之人,技藝上比不過樂靈,手法上也略顯稚嫩,可總體的情感上卻是錯不了的。
孟長廣沒有找到冷無爲,這邱掌櫃的卻找到了冷無爲,只見她舉止誇張,嬌聲笑道:“喲,冷大人,您聽什麼呢,這麼入神?”
冷無爲眼光看着裡面,問道:“彈琴的是誰?”
邱掌櫃一臉的壞笑,以爲冷無爲看中那女子,笑道:“她啊,叫沈子芸,曾經是一個官宦家的子女,只因她爹牽扯到太子造反案中,被抄了家,她爹被押到菜市口給斬了,家裡的上上下下,男的被髮配,女的則被出賣爲奴。”說着微微嘆了口氣。
因太子一案,被牽連的事情,冷無爲十分的清楚,當初連呂賢這個大功臣,大漢朝的支柱也被押到刑部受審,林天遠被賜死,其他的官吏就更不用說了。當年這個案子牽連之廣,被禍及的官員之多,實在是無法想象。
冷無爲沉吟片刻,道:“原來是太子一案的犧牲者,這我倒要見見。咦,對了,官宦家的子女被賣,按朝廷規矩,平民百姓是沒有資格競買的。一般都是有功名的人或者是員外士紳,你是怎麼把她買來的?還有她的家人呢?”
邱掌櫃輕聲笑道:“現在這個世道,只要有銀子就沒有什麼辦不成的時間。這買賣也是一樣,我讓個秀才報個名,花點銀子將她買下。然後再讓他轉給我。轉了第二道手續,那女子就不再是直接從朝廷手上買來的,所以也就沒有壞規矩。大人對此女子可有興趣,她啊,還沒有接過客呢?”
“哦,真的嗎?”冷無爲立刻來了興趣,笑問道:“你這來往這麼多達官顯貴,怎麼不讓她接客呢?”
邱掌櫃笑道:“大人,這您就有所不知。凡是咱們做這樣的生意的,必須有一個叫的響的紅牌,這樣才能招攬生意。要不是大人您是稀客,小人還捨不得把她給您呢。”說着掏出鑰匙,打開園子的門,引着冷無爲進來。
這園子只有走進去才能看的真切,花草樹木擺放的是錯落有致,冬天的臘梅花香,隨風迎面撲來,那醉人的芳香,讓人感覺非常的舒坦。花圃和池塘之間,是一到以黑磚鋪成的小路,由於兩邊樹木的遮擋,顯得潮溼溼的,有的上面還長了苔蘚。
穿過池塘,繞過走廊和八角亭,便真切的看到一排樓閣。遠遠地聽去,這不但有悠揚的琴聲,還有幾個女子在練嗓子的聲音,時低時高。這樓閣共有三幢,都是兩層的。一樓的每個房間的門口處,都放了一個木牌子,上面寫的是住在裡面女子的名字。
這三幢樓閣相比,在裝飾上和地理建造上有很大的區別。有兩幢是在內院子的外面,另一幢則是建造在內院子的最裡面,那裡的環境幽雅,琴聲正是從那裡傳來的。從邱掌櫃的口中得知,這外院子的兩幢樓閣是讓一般女子所住,而有些名氣和才氣、姿色的女子,則是住在裡面的閣樓上。
在邱掌櫃的帶領下,冷無爲爬上裡面閣樓的二樓,別看是樓,但建造的很寬敞,樓梯口處,便是一個大廳,將二樓分爲東西兩邊。這廳上擺放的是書畫、茶盅之類。
尋着琴聲,冷無爲總算是找到了聲源所在。邱掌櫃的想喊裡面的人,被冷無爲攔了下來,揮揮手讓她下去。邱掌櫃笑了一下,遵照着做了,走下樓去。
人還未進去,竟聞到松香的燃燒的味道,從氣味上看,不是什麼上等的貨色,卻也是一般富貴人家用的。冷無爲走了進去,只見這間房子被分爲兩間,一間是會客廳,招攬客人和繪畫表演的地方,裡面的那一間應該是她的閨房。
“什麼人?”
感覺到動靜的女子,突然發出聲音喝問道。
由於裡面的房間的門口被珠簾擋住,冷無爲看不清裡面的人,也不敢冒昧的進去。“姑娘,在下是聽到琴聲,有些感慨,便尋聲過來,有冒昧姑娘的地方,還希望姑娘見諒。”
裡面突然沒有聲音了。
冷無爲琢磨着怎麼說話,想了想道:“姑娘的琴聲有些特別,不知道彈的是哪一首曲子啊。在下曾聽過很多曲子,惟獨姑娘的曲子在下從來就沒有聽過,感覺有些新鮮。”
琴聲再一次響了起來,那女子絲毫不回冷無爲的話,自顧自的彈琴,獨自宣泄着自己的情緒。
“姑娘,既然你不願意和我說話,那我就告退了。不過希望姑娘不要後悔,告辭了。”冷無爲不高興了,他肯這麼低三下四的和一個不認識、沒見過面的,又是妓女方面的女子這樣說話,實屬難得了,在他看來,妓女就是我給錢,你給我快樂的那種,不需要付出感情,只需要今朝一樂的那種,但有一人除外,那就是樂靈,雖然她走的也是這條路,會過很多客人,卻贏的很多人的愛慕與尊重,再說她也只是賣她的琴藝而已。
“你是到這裡來玩的客人吧?不知道你當的什麼官或者是哪家的達官顯貴?”那女子總算是說話,可話聲卻有些咄咄逼人。
“你怎麼知道我是來玩的客人?又怎麼知道我是當官的?”
“這還有猜嗎?一年四季,沒有邱媽的允許,整個園子都是關着門的,你能堂堂正正的進來,還能到我這裡,這就說明你是客人,而且還不是一般的客人。這裡接待多數是達官顯貴和官府中人,你不是當官的自然是官宦和皇親貴胄之類的。”
冷無爲笑着點點頭,依然沒有進門,在珠簾外道:“你說的很對,我是個官,這次來也只是看看新鮮。忍不住被你的琴聲所吸引。聽掌櫃的說,你還是個官宦家的女兒,名字叫沈子芸,父親因爲太子造反一案,受到株連,你娘也自盡了。經歷還滿坎坷的。”
“哦,原來大人知道小女子的事情,看來是邱媽告訴你的,她這麼說我的事目的就是要讓我來伺候您了?既然這樣你就進來吧。”語氣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情感,彷彿剛纔說的好象和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冷無爲聽從她的話,撥開珠簾,走了進去。只見一身穿白色錦緞服,面若芙蓉的女子,坐在琴案旁,細心地調試着琴絃。屋子裡面放了一個很大的暖爐,使屋子裡的人穿單件衣服也不覺的寒冷。
此女子約有十八歲上下,瓜子臉,大大的眼睛,堅挺的鼻樑,適中的紅脣,充滿着誘惑。臉上無一缺陷,連個疤點也沒有,略施了些粉,使臉部顯得很嫩。細白的皮膚可以從修長的手指上看出。如果以詩形容女子美貌和氣質的話,可以這麼說,“美人才調信縱橫,非將此骨媚公卿”。
“大人請隨便坐吧,小女子的陋室也沒有什麼能招待大人的,只有一杯茶可以讓大人品嚐。”沈子芸手拿茶壺,倒了一小杯茶,勻了勻,讓給冷無爲。
冷無爲接過,搬了一張凳子,在她附近坐下,一時找不到話說,只是細細的品茶。
沈子芸轉過頭來,看着冷無爲,道:“大人還想聽曲子嗎?”
冷無爲放下杯子,搖了搖頭,“盡是哀怨之曲,不聽也罷。強顏歡笑而味的曲子,那更是無味。其實滿腹心思的人,又有幾個人能真的從中彈出歡樂呢。”說到曲子,他不由的想起了樂靈,從以前到現在,他既喜歡和樂靈待在一起聽曲,但又怕和她在一起,這種感覺相當的複雜。
“大人好象有心事?”沈子芸又沏上一杯茶。
冷無爲卻笑笑,而不語。如果剛纔和那些大官看女子跳舞時,有慾望的衝動,那麼到這裡來卻一點衝動和那方面的想法也沒有。
“算不上什麼心思,只是大有些人在官場,身不由己之感。你是否知道,如果當初我不在京城,或許你就不會在這裡,你爹甚至是因此而升官。我們這兩個素不相識的人,在命運上卻有着聯繫,你說奇怪不奇怪?”
“你說什麼?你到底是什麼人?”沈子芸一聽這話,情緒立刻激動起來。
“難道你沒有聽說過冷無爲這個名字嗎?”冷無爲淡淡地說道,眼睛卻看着周圍牆上的字畫,這些都是贗品之作,有的則是沈子芸自己畫的。
“你是冷無爲?大將軍冷無爲?”沈子芸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聽說過這個名字,這個名字不但在大漢朝無人不知,就是連周邊國家也沒有不知道的。
冷無爲點點頭,“想不到我這麼有名啊?”
沈子芸微笑道:“你是個好官又是個貪官,天下人都知道的。你想不想聽聽老百姓怎麼說你?”
“怎麼說我?”
“說你是死要銀子不辦事的人,當官的見到你就頭疼,不給錢,你會給他們穿小鞋,給了錢吧,轉過頭來就忘了是誰的錢。不過,你對老百姓倒很不錯,從來不向他們錢,也不爲當官的護短。”
冷無爲哈哈大笑,“說的到是實在,你是怎麼知道我的?”
沈子芸臉色一暗,道:“其實我我爹告訴我的,當年我爹被捲入太子一案的時候,我娘和我都曾找過你,而且還跪在您的府門前,但您沒有見我們。最後我爹被處死,我娘自盡,只剩下我一個人。當日,我爹曾說,能救他的只有你,只要你願意,你可以救任何人。”
冷無爲聽了,愣住了,在太子一案的風波上,的確有不少受牽連的官員家屬來自己府上門口求見叫冤,想不到其中也有她,不過就算是在會議,結果也不會改變。
“那你恨我袖手旁觀,對你一家沒有施於援手嗎?”
沈子芸搖了搖頭,“開始的時候我的確恨過你,可倒後來仔細想了想,因爲別人不幫自己,自己就恨上他,這也太沒有道理了,人家幫你是出於心意,不幫你那是人家的自由,爲這而恨,犯不上啊。要說真的恨的話,應該恨那些不問青紅皁白的官員,不辯是非的王爺們,要恨就恨着世道……”越說越激動,彷彿看見昔日情形的再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