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吉時。
別莊內到處飄着大紅的燈籠,窗格上貼滿了鮮豔的紅色喜字。
掛滿喜紅的堂屋裡燒着一對偌大的淚紅燭,印着一雙着嫁衣的璧人。
這是她此生第三次披上嫁衣,帶上紅綃蓋頭。
狼每一次都不是她能掌握的命運,然而這一次,不會再是他。
環佩叮咚於晚風中搖晃,透過薄薄的紅綃,她望着眼前那張俊美得有些不真實的臉,她頭一次看上官鳳玄穿如此隆重的衣裳,紅黑色描金邊的喜服將他忖丰神俊朗,氣質非凡。
如水沉靜的眼眸在今夜顯得越發黑潤,束着乾淨的發,扣着尊貴的玉箆。
蝗只是暈紅的燈火下,他的臉色似乎較平日裡蒼白得多。
他正抿着深不可測的淡笑望着她,那眼神彷彿能洞穿蓋頭直接看到她所有的神色。
“一拜天地!”
吉時已至,爆竹聲聲中,她與他雙雙對着門口,下跪——叩三拜——
淚,落了一顆。
“二拜高堂!”
丫鬟將她攙扶而起,轉了個身,面對喜燭高燒的香案,下跪——叩三拜——
淚,又落一顆。
“夫妻對拜!”
在丫鬟扶持下微微轉身,迎面對上他的臉,燭影飄搖間,依稀看見他眼眸深深含着莫可名狀的似笑非笑,還有淡淡掠過的憂......
是錯覺麼......
許是見她遲疑着,高堂上再度響起洪亮的聲音:“夫妻對拜!”
環佩相碰,發出悅耳的叮咚聲,她緩緩將頭落下,與他交頸而拜——
淚,滑落兩行。
“送入洞房!”
他順着彼此手中握的紅綢,上前一步握了她冰涼的雙手,他的手亦是冰涼,大掌滑上她後背,將她抱了起來,邁着步子緩緩踏入佈置得乾淨喜慶的洞房。
沒有過多的禮節,沒有太多的吵鬧,也沒有許多的賓客。
靜靜的紅燭牀頭,他拿起秤桿走來。
紅綃掀開,落在他手裡,而她臉上有兩行鹹溼的淚痕,滿目深幽的與他對望。
“小五,而今妳再不願,妳我也已經拜了堂了,需知日後本王一定會待妳好,把老八忘了吧。”
她微垂了頭沒有迴應他,心如車碾過一般,一抽一抽的疼,疼得讓她以爲就要活不了了,背心上冷汗直冒,捏着十指,看他走到桌面將那兩杯合巹酒端了過來。
握着冰涼的酒盞,彷彿那裡面盛的全是她的淚,苦澀莫名。
“妳放心,這酒裡不曾下忘魂蠱。”他端着酒杯坐在她身旁,抿着飄渺的笑意。
一杯酒下肚,是從沒有過的苦澀。
她依稀還記得做爲歌家小姐嫁入皇宮,洞房那晚與上官鳳瀾的情形。越是想起上官鳳瀾,越是疼痛不已,彷彿整顆心都要被血淋淋的剜了出來。
像是感應到她內心的呼喊。
此時此刻在邊關營地裡,正在巡防的上官鳳瀾忽然從馬背上摔下——
一蜂擁的人圍上來,龍青天粗壯的身體當仁不讓,就要抱了昏厥的上官鳳瀾入王帳,誰知上官鳳瀾緩緩睜開了眼睛,推了推龍青天,又望了一眼將他圍住的孟然和白秋等一羣的將領,低聲沙啞的說道:“扶本王起來,繼續往下一個營。”
“爺,你這般狀況,如何還能——”
“無礙,本王尚且能堅持,今夜的巡防不可忽視,倘或讓將士知曉本王身體不當,當會影響士兵的情緒,若再傳到耶律楚天耳中,對我們不利。”上官鳳瀾壓斷了龍青天和周圍一羣人的說話,捂着劇痛的心口,深深的凝起了眉頭。
性感的薄脣緊緊抿着,被沙場的風沙吹得有些乾裂。
眼窩一日較一日深陷了下去。
白秋早已蹲下搭了一把脈,心裡痛心疾首,眼底更是藏着憂患。
待龍青天扶了上官鳳瀾再次上了馬,孟然悄然問了白秋狀況,白秋搖了搖頭,“近日情花毒發作得厲害,無疑是雪上加霜,恐過不了今冬,能捱到這個秋末就算是好了。”
孟然臉色一下沉入了谷底,“也就是說,前後不過兩月的時日了。”
白秋點了一把頭,“若情花毒再如此每日發作,只怕兩月都難熬。”
孟然沉痛的嘆了一把,“不知明夜同阿九回南詔找族長,能是不能找到辦法。”
白秋緩緩凝起眉頭,道:“只怕也難,南詔是蠱毒之族,爺的情況,只怕他們也難有辦法,阿九本就是族輩裡的佼佼者,她也束手無策,族長那也不一定有太大希望。”
“難道真就看爺在這等死?”
“爺身中三種奇毒,加之前給王妃療傷,耗費了一半真氣,如今更是重傷在身未愈,兵營裡又無法安心調養,便有華佗再世,也難。”白秋只嘆了一口氣,眼底竟有些溼熱。
馬背上,上官鳳瀾擡頭望一眼帝京的方向。
雪,妳爲何心痛至此,可是老四那出了什麼事,莫非妳不曾食下忘魂蠱。
雨水啪啦啪啦,從天幕上傾盆落下,連日來大雨不曾斷過,只偶爾停了停,不時便又接着落,揮一把馬鞭,忍着噬心的劇痛,沙啞喝道:“又下雨了,都跟上,隨同本王去渭陽郡查看!”
一啼嗒軍馬,隨着他狂奔入雨中。
這時,在端王別莊。
洞房裡燒着一對偌大的紅燭,燭淚沿着燭臺滑落,堆砌成一灘鮮紅,屋子裡薰着淡淡的香,今夜的空氣有些沉悶,似乎將有秋雨將至。
這一杯合巹酒喝下,屋子裡也摻雜了一分酒香。燈火中她臉色略有些蒼白,他的手伸過來,緩緩解開嫁衣上錯綜複雜的扣子。
她倒在柔軟的繡着鴛鴦的錦被裡,深紅的色澤忖着她雪白的臉,嫵媚得令人唏噓。聞着她髮絲上的清香,一路吻着優美的頸子尋到她沾了些淚水的脣。
“小五......”
“......小五............”
他低柔嘶啞的在她耳邊一聲聲呢喃,不停喚着她,她緩緩闔上眼眸,攥緊了十指,此時此刻竟不再有淚涌上來,而是心頭漸漸冰涼,並不恨他,也不厭他,只是她心裡除了上官鳳瀾,再也裝不下任何一個男人,但現在她不得不接受被另一個男人擁有的事實。
只是,在她闔上眼眸腦海一片空白的時候,卻遲遲沒有感受到衣裳褪去的冰涼,她稍稍拉回心神,這才感覺到他的呼吸有些紊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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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
當她睜開眼時,上官鳳玄呻/吟一聲從她身上翻到了地上,臉色蒼白得像是沒了一絲血色,額上冒着溼汗,脣色發青,虛弱得幾乎是氣若游絲。
她慌忙蹲下來去扶他,費了好大一番力氣纔將他從地上拽回牀上,速速給他搭一把脈,他卻握了她的手,目光炯炯的盯着她,她掙脫他的力道,還是搭上他的脈息。
她睜大眼睛看着他,緩緩才支吾道:“你——你用了大半的內功——可是爲了救阿碧?”她猜度到,幾乎是肯定的語氣。
他反手又握着她的手,涼涼的大掌如冰一般。
“本王答應過妳......會救回......她的命......”
雪衣猛的別開臉,眼眶忍不住又溼熱了起來:“你這是何苦,你等於是廢了自己一半的武功!”
他虛弱的笑了聲:“本王知道,一半的武功......比不過......阿碧對妳的重要......”
說不感動是假的,說喜歡他可又懼他,說恨他可又並不那麼恨。
這個男人,她說不清究竟對他是怎樣的感覺。
她跟他之間,可說是比亂麻還亂吧。
也許只有在饆饠山的那段日子裡,她是‘五娘’,他是‘四郎’,她跟他之間的關係纔是最直接清楚的。
“你躺着,我去叫武雲拿藥箱來,我必須給你施針。”
她給他蓋上薄被,他卻忽而握緊她的手不放,“別離開,陪着本王就行了。”
她纔對他露出個笑容,忽覺耳邊有疾風掠動,屋子裡燈火一陣明滅搖晃,從門口飛來一把寒光森冷的劍,直逼牀上的上官鳳玄。
“重蓮,不要,快住手————”
雪衣大約瞧見了來人,在那劍直刺向上官鳳玄之時奮力擋在跟前,那劍便游龍回首,急促收了招式。
“醜丫頭,妳是瘋了!”上官重蓮瞪大了一雙眼睛,只差一點他就刺中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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