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郎,你累了,好好睡吧,我哪也不去,就在這守着你。”她柔柔笑望着他。
他從毯子裡尋到她的手十指緊扣,薄脣抿着一線弧度,緩緩闔上眼睛,雪衣就這樣趴在上官鳳瀾的身旁將他守着,她張着眼睛,望着他濃密的睫毛,嘴角噙着心酸的笑。
桐油燈靜靜的燃燒,帳子裡暖暖的。
她一直看着他的眼睛,她想將他深深的烙印在眼底,就這樣看着看着沉沉的趴在毯子裡睡着......
懶胸前那枚血玉佩忽然間暗暗的閃着一團柔柔的紅光,那光一閃一閃,漸漸擴散成一片光芒將雪衣暖暖包圍。
彼此緊扣的十指動了動。
沉睡的雪衣無意識中呢喃着一個名字:“王......”
壟這是一個從未做過的夢,夢裡她竟然回到了草原,眼前一望無垠的芨芨草在咧咧的高風下搖盪,靛藍的天空盤旋着一隻龐大的蒼鷹,青稞酒的香味遠遠飄來。
這夢如斯真實,就像是從前經歷的一般,她以爲可以看到木倫部族,可是那遠處錦旗飄搖,連綿不絕的氈包一座連着一座,一隻一隻像是白色的棉絮躺在芨芨草原上,煙火嫋嫋,士兵的吆喝震天,數以萬計的軍營就出現在眼前。
彼時,那是三百年前。
那時的木倫草原,屬於漠北王統領的漠北領地。
那時的她不是納蘭雪衣,也不是葉雪,而是雪奴。師傅說,雪奴的草原語言意爲——最美的雪花。
最美的雪花?嗯,她從來不敢苟同,如果有人能把雪花跟她聯繫起來,那麼一定是那人腦子發燒,雖然那個人恰恰就是她俊美絕倫的,傾城傾國的,妙手仁心的,囉囉嗦嗦的衣食父母,白衣卓絕的師傅大人,白殤。
高高的沙丘上,兩騎馬背上各坐了一人。
白馬上的身影高大,斗篷下裹着的似乎是個年輕的男子,而那匹棗紅馬上坐的身影纖細瘦小,一大一小迎着西沉的金色陽光,那身着白色斗篷的男子手指前方飄搖的旌旗,“雪奴,前方就是漠北王的王庭了,這一次,咱們就在這裡住一陣子,在此處歇腳了。”
一番沉默。
因沒有得到響應,白衣男子輕蹙一雙墨眉輕飄飄睨向身旁那棗紅馬上的背影,輕飄飄喚了一聲:“雪奴?”
那團青衣斗篷下緩緩伸出一隻手,緩緩擡起頭,露出一張灰沉沉的臉,咬着牙,一字一句道:“師......師傅......不行了不行了......師傅......徒兒想方便得緊,徒兒實在憋不住了。”
那被稱做師傅的白衣男子輕飄飄的臉上微微一窘,輕咳了一聲,指了指後方沙丘的一處草叢:“快去快回,莫忘了向天神請罪。”
那灰溜溜的臉蛋用力扯開一抹笑,“是是是,一定請罪,師傅您老人家太英明瞭。”說罷要翻身而下,卻憋得下腹一陣疼痛,又方頓了頓,對着白衣男子伸出手:“師傅,幫幫忙,徒兒這一跳,沒準就尿褲子上了。”
那白衣男子輕飄飄的臉上微微一白,越發的晶瑩如玉,輕鬆下了馬,又抱着他徒兒下了馬,“早對你說出行時少喝水,你畢竟是個女孩家,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有辱斯......”
哪裡還等他在此嘮嘮叨叨,那灰溜溜的臉蛋上蓄滿了兩汪盈盈的淚將他望着,“師傅~”
輕嘆一聲:“唉,去吧去吧。”
那淚一下消失得無影無蹤,喜滋滋的向那沙丘後跑去。
“呼~”這一泡尿,差點就把她給憋沒了,古今中外,可沒有人是這麼個死法,她雪奴雖然很想開這個先例,但又怕搶了師傅他老人家後世的風頭,因此罷了,便將這一灘芳澤來餵養餵養這叢茂密的芨芨草,遇到她,它們可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如此一想,早已把那向天神請罪的事拋到了九霄雲外。
銜一根青草,穿好衣裳,瞥一眼遠處正襟危站的白衣師傅,嘴角咧開笑了笑,忽而眯了眯眼,挺起鼻子聞了聞,咦?有酒的味道?
一個激靈,她像是陡然一下活了過來,可嘆這半月的旅行,滴酒都未沾到,可難受得不行,如今逮着這樣的好機會,便是能討來一口死也無憾了。
循着風中那若有似無的酒味,她拔拉開一叢又一叢比她還高出一個頭的青草,冷不防一個趔趄被什麼硬物絆倒,本想意思意思哎喲一聲,可想起師傅還在那方等着,便大方的吞下那到了嘴裡的痛呼,冷颼颼的將目光射向那罪魁禍首。
那罪魁禍首很不幸的當了她的肉墊子,被她一屁股壓在身下。
她學着師傅輕飄飄若無其事的翻下來,拿手搡了搡。
“這位仁兄?”
那人一頭凌亂的長髮遮着臉面,鬍鬚拉雜,衣服骯髒,也不知是個什麼模樣,喚了一聲,不見動靜,想來定是她誠意不夠,因此抖了膽子又搡了一搡。
“咳咳,這位兄臺,可還活着?”說完一想又似乎不太禮貌,改了口:“這位兄臺,你可真會選地方,死在這麼塊寶地,小弟佩服得緊。”說完眼光早已瞄到那酒葫蘆,一把奪到手裡扯下蓋子,咕嚕咕嚕幾大口喝了個乾乾淨淨。
咂了咂嘴,又回味了一番:“這味道絕了,我只當師傅釀的酒是這世上最好的,卻不想原來是我高看了師傅了。”師傅啊師傅誒,原來山外還有一山高哇。
正喝得興致勃勃,那位炸死的仁兄很不客氣的動了動,悶悶的嗯了一聲。
本着行醫濟世的醫德,她本是該給這位仁兄搭一把脈,確一番診,噓寒問暖一遭,可本着一個小偷的聰明,她決定當下溜之爲上。
只是那仁兄又很是適宜的將那雙黑糊糊的眼珠子一睜,她愣是給驚得一屁股跌在他身上。
師傅啊師傅誒,原來這世上還有比您老人家更美的眼珠子喲。
那黑漆漆的眼睛一瞬不瞬的將她盯着......盯得她極爲享受......除去那左瞧右看,怎麼也瞧不清的邋遢五官,那眼睛真真美得像顆寶石。只是被那雙黑得像無底洞一般的眸子盯得久了,她這身板未免也有些不受用了,寒意嗖嗖的竄上了頭皮,她想,溜是溜不成了,不如客客氣氣的與他再來一番親切問候?
“咳咳,鄙人雪——小五。”話鋒一轉,她差點忘了現下扮的是個男子,乾笑了兩聲。
每每扮成男子時,師傅就喚她小五,因爲她是師傅的第五個徒弟,也是最小的一個,更是唯一的一個女徒弟,何其有幸。
怎奈那仁兄依舊盯得興致勃勃,沒有要回應她的意思,只是那眼珠子動了動,轉到了她手上拿的那隻酒葫蘆上頭。
“你師傅是何人。”仁兄總算開了金口,讓她不再有種高處不勝寒的淒涼感。
“咳,家師爲人低調得很,低調得很,他老人家向來不計較這些繁文縟節,連自己姓甚名誰也忘了,故而慚愧得很,我們這做徒弟的也聞所未聞了。”若是讓師傅知道她又犯錯了,不在耳邊唸叨個三天三夜是絕不罷休的,所以實在不是她有意撒謊,把白的生生說成了黑的。
“哦?”他的聲音到磁性低沉得很,與他那邋遢的模樣簡直十分的不登對,可惜白白糟蹋了這麼一副好嗓子,心中不免唏噓了一番。
“酒是好酒,不如這樣,我這藥也是好藥,就送你一丸子吃了。”她大大方方從背上背的包袱裡鼓搗了一陣,掏出一隻青色的瓷瓶,倒出一顆,“莫要與我客氣,吃了吧,這藥尋常人可是吃不到的,費了我多大的功夫,從狼關峰上九死一生採到的九陽草,吃了滋陰補陽,十足的——”話沒說完,那黑漆漆的眸子將她上下掃了幾眼,譏笑着:“你這身板,倒是要補上一補,沒得有個美人躺在身下,那時卻無福消受,豈不悲哉?”
她身感同受的嘆了一聲:“仁兄好眼光,因這身板子弱,小弟我至今還未嘗過風月之事,實乃人生一大悲哀,既然仁兄體恤小弟,那這藥,我就當仁兄回贈給我了。”說罷滿意的將那顆藥丸倒回瓷瓶,收好,起身:“那,小弟這便告辭了。”
一把鐵臂從後撈上來,她像是個一隻羔羊掛在他手上,他一隻手便將她拎起,大步朝前走出這從茂密的草地。
天地翻轉,那一浪一浪的芨芨草原在頭頂上蕩啊蕩。
她索性不再掙扎也不再吶喊,瞧得津津有味,安逸的讓他拎着,享受這難得一見的風景,只是那芨芨草上走過來一道身影,儼然就是她那白衣卓然的師傅大人。
“小五。”師傅輕飄飄的聲音是如此的親切。
那邋遢男人拎着她不放,與師傅對峙着,她本想咧嘴笑笑,看師傅來一招出神入化將這炸死騙人的男子放倒,誰知師傅一手託胸,輕飄飄的一聲:“東華山白殤見過漠北王,不知王在此,失禮了。”
師傅啊師傅誒,您何時曾如此英明過,徒兒我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也沒瞧出這是個人,更沒瞧出這人還是個鼎鼎有名的王,您老人家火眼金睛,可是從哪裡辯得出來的,早知有今日,徒兒我什麼都可以不學好,這一門功夫怎麼也得用點心的。
“這是我徒兒小五,若有冒犯王的地方,還請王海涵。”師傅總算說了句舒心的話。
天地又是一番旋轉,他隨意將她扔下,她很是大方的痛呼一聲,眼裡蓄滿恨恨的淚,委屈巴巴的瞅着俊美無雙的師傅老人家。
“原來是東華山的白殤神醫,既然來此,請入王庭歇腳,本王代這片漠北土地歡迎之至!”仁兄也終於正常的說了句人話。
不過看在仁兄用豐盛無比的美食美酒招待她——師傅老人家的份上,她跟着沾了光的份上,她大大方方的暫且將他那一拎一摔不記在心上。
“小五,不可貪杯。”
“師傅,徒兒可沒貪杯,徒兒直接就着罈子喝,不算犯錯吧?”她眨巴眨巴眼睛,灰溜溜的臉瞅着師傅,誓要瞅得師傅心慌。
師傅果然嘆了一聲,揉了一把她發頂,笑得簡直催魂奪命,擾得她一顆紅鸞新撲通撲通燥得不行,師傅輕飄飄的道:“那好吧,這些日子趕路也累了,只此今晚多喝。”
師傅再英明瞭一次。
她憋着燒紅的臉,喜滋滋咕嚕咕嚕灌着美酒。
可惜這酒雖好,卻比不得那草叢裡的一壺,可見那位仁兄是私藏了。
一溜的草原漢子上來給師傅敬酒,一羣羣的草原美女上來歌舞昇平,她抱着酒罈子暈暈乎乎不知走到了哪,只覺得迷迷糊糊中尋到一處軟軟的地方,她覺得不在那上頭躺上一躺簡直是罪過,由是她很理直氣壯的將自己一頭埋下去。
昏昏沉沉睡了也不知多久,只覺得有沉重的腳步聲靠近,接着便是身下的地震了震,彷彿有團巨大的不明物體也一頭埋了下來,恰恰不巧埋在了她這具在草原人眼裡堪爲瘦小的身板子上。
師傅啊師傅誒,徒兒沒被尿憋死,也要被生生壓死了。
您老人家若英明,別怨徒兒以這種‘轟轟烈烈’的死法丟了您東華山幾百年的面子,徒兒也着實冤枉得緊吶。
掀開眼皮子,竟然還能見得到模糊的光點,隱隱約約有張鬍鬚糟雜的臉在眼前晃啊晃......嗯......原來這不明物體正是那位仁兄。
仁兄不像是記仇的,一個翻身將她穩穩當當撥到懷裡團團摟着,嗯,雖然他胸膛委實溫暖得很,可是他那堆鬍鬚也着實扎得她臉頰生疼,她嗯了一聲,將頭往他下方縮了縮,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勢就這樣安逸的睡死去。
第二日醒來,她很慶幸的發現,那位團團摟着她的仁兄還醉酒未醒。
“慢着,從這裡走。”
仁兄在她溜走前一刻很是時候的醒了,撐着半身躺在毯子裡將她盯着,下頜點了點另一方厚厚的簾子。
“不,不必了,這處門立在這,可不就是讓人走的,從這就好,從這就好。”她乾笑兩聲。這麼大個金主,想想到底還是姿態卑微點好,可不能跟美食和美酒過不去,師傅是打定了主意要在這歇腳了,惹了這兒的王,她是有幾個腦袋夠掉的?
想罷,抖了一抖。
他盯着她不放,說:“本王不想讓整個漠北的臣民知道本王是個有龍陽之癖的王,所以這門你走不得。”
“您說得實在有道理,不愧是王,小的這就從後門走,從後門走。”
“慢着。”
“王還有何吩咐?”
“把你自己洗洗,本王已經跟你師傅要了你了,這些日子你過來王庭服侍本王,做本王的隨身軍醫。”
“仁兄可是在說笑?”她一驚又失禮了,不能怪她。
“你說呢?”
“不像,那一定是我沒有睡醒,我繼續回帳子睡個回籠覺。”
“嗯,你偷了本王的酒,又壓了本王的身子,還預備開溜,這些罪名告訴你師——”
“王,我從了。”
“嗯。”他很滿意眯着漆黑深邃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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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她盯着眼前乾乾淨淨的仁兄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足足盯了一盞茶的時間。
原來這世上竟有長得如此天理不容的美男子。
臉長得完美就罷了,身材還如此的讓人難以忍受,委實令她頭痛。
她向來受不住美色的誘惑,紅鸞心這一番定是要蹦裂了,他盯着她笑:“從沒見過男人也可以把臉紅得這樣,看來你活了這十七年,果真是連女人都沒碰過,本王見不得你這樣子,今晚賞你一雙侍妾。”
“王太客氣了,王的女人還是王留着自己享用吧。”
“本王想要多少女人就有多少,不缺這一個兩個。”
她嘴角抽了抽,“王,當心身子。”
“你可要試試,本王的身子比這草原上的狼還要強壯。”他笑得很詭異。
“王,我們是同類。”
他頗不苟同的將她上下掃了掃:“本王真懷疑什麼地方纔能生出你這般瘦弱的男人?”
“......”
王庭,一月又一天又十個時辰後——
靜靜的湖泊裡,她舒舒服服的泡在涼涼的清水裡,擡頭望着漫天的繁星,遠處芨芨草在夜風裡飄蕩,發出沙沙......沙沙......的聲響......
水裡撲通一聲將她從一個人愜意的世界裡打回現實。
眼前赫然站着龐然高大的一個人。
“小五,這一個月你騙得本王好苦。”
天地良心,女扮男裝混日子可是師傅的主意。
“你,你做什麼,放我下來!”
他將她從水裡撈起,拎着她大步向岸上走,這一遭她再沒心思欣賞風景了,這‘坦誠相見’見得不太是時候,也不太是地方。
他一把將她壓在叢叢的草地裡,肌膚彼此貼着彼此。
“告訴本王妳的真名!”
“雪奴。”她這輩子從沒這麼老實過,因爲她很怕這樣的接觸,她想將他推開,可是她的雙手不知該放在哪個部位,他光裸着身子,她若是一推,顯見的是她先非禮他了。所以還在思考着推是不推,他笑着壓上她的脣,“雪奴,你可知本王多少次夢裡夜晚都想這樣對你,本王甚至想,不管你是男是女,本王今晚都要同你做這肌膚之親,要定了你!”
她慌了,腦子裡冒出師傅他老人家清美絕倫的臉。
每當她有難,師傅一定是第一個出現的,可是今晚師傅沒有來,師傅是個騙子,師傅說她扮作個男子,便不會被人輕薄,師傅說她永遠都是他的寶貝徒兒。
可是當下體那撕裂般的痛苦襲來,她真的哭了。
“別哭,本王答應妳,只痛這一次,再不會痛了,雪奴......”他溼熱的舌頭含住她的脣瓣啃咬,一路向下咬住她細小的耳貝,“雪奴,做本王的女人,永遠不要逃避本王,把妳的心給我。”
他在她身體裡進出,他的脣舌極盡霸道的挑弄她每一處敏感地帶,那是種讓她難受卻又無法拒絕的奇異感覺,她聽見自己漸漸軟化的語調,窩在他身下嗯得像只羔羊崽子,她第一次知道了心痛和羞憤的滋味。
她的心一直一直都是在師傅身上的。
她一直想着要同師傅做這樣親密的事,可是現下不能了,不能了......
她哭得那樣心碎,哭得哽噎不止,他聲聲哄着她,卻進出得更快更猛烈:“別哭雪奴......”
(PS:6000字章節。第一世三百年前的漠北王登場,小小插個回憶,咱明兒回到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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