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村並不大, 籠統只有過百的房子, 而且因爲這裡生活的都是普通陰魂, 御物能力僅限於御使起一些小件東西,故而房屋都建得並不算好。
一來,對於這些神魂虛薄的陰魂而言, 御起一塊石頭都要花費不少精力, 如何能夠建出好房子。
二來, 他們畢竟只是魂魄, 對於日常生活的要求已經低到極限,所以房子只要能遮風擋雨也就夠了。在這種並非必要的情況下, 自然沒必要把房子修建得多麼高大上。
青石村村口聳立着一塊巨大的青石,上面有黑色的三個大字, 青石村,這字跡是修真界常用的。想來也是, 鬼域的鬼修當年也曾經生活在修真大陸上。
洛月汐看了眼村口的巨大青石,確定自己並沒有找錯地方, 但是腳下卻像生了根似的, 無法向前邁出一步。
不知道在村口站了多久, 是有好幾個時辰, 還是隻有幾息時間呢?思緒渾噩的洛月汐分不清, 但她卻聽到了從身後傳來的聲音。
似乎是村裡居住的村民們回來了,即使背對着他們,洛月汐也能“看”到他們一個個御使着各種工具,或是揹着摘下的陰冥靈藥回來了。
洛月汐這麼大個人矗在村門口, 這些歸來的村民自然都發現了,同樣的他們也看到了洛月汐落在地上的腳,以及身上散發出來的強大壓力,便知道這是鬼修大人,可不是他們能夠惹得起的。
因爲洛月汐站在村門口,又因爲她在衆多村民眼中是鬼修,一時之間,這些歸來的村民竟然是不敢從門口回村子,竟然是被洛月汐堵在了村子外面。
他們畏懼着洛月汐,哪怕洛月汐其實只是站在青石旁邊,沒有堵住村門,但這些村民們依舊不敢繞過洛月汐進村。
“在下添爲青石村村長,拜見鬼修大人,不知前來我們村有何要事?若有我們能幫到大人的,必定不會推辭。”
在洛月汐發呆的時候,因爲村門口堵了一堆不敢靠近的村民,這青石村的村長便站了出來與洛月汐搭話。畢竟這是他職責所在,別人可以因恐懼而畏縮在後面,他卻不行。
那村長也是剛剛從村外勞作了一番回來的,雖然是村長,但青石村這麼偏僻落後,想也知道即使是他也不可能高高做堂上,他也要爲了必須的陰冥靈材而努力。
背對着這開口說話的青石村的村長,聽着這熟悉的聲音和語氣,洛月汐眼中有熱氣升騰起來,淚水已經將她的視線變得模糊,她心裡酸澀得要命,很難過,像是無法呼吸了一樣心悸難受。
轉過身去,洛月汐看向那位與她搭話的青石村村長,眼中的淚水讓她已經看不清這人如今的模樣,但她卻知道他是誰。
嘴脣輕輕翕動着,洛月汐閉了閉眼,滾燙的淚水滑落了下來,順着白皙的臉龐往下蜿蜒。她睜開眼睛,被淚水打溼後越發顯得漆黑,她嘴脣顫抖着,聲音哽咽:“爹爹,是我。”
青石村村長——也就是洛文彬,在看到轉過身來面貌熟悉的洛月汐後,眼睛猛地睜大。他幾乎可以稱得上是不可置信,不過他到底人老成精,活着的時候又是一國丞相,可以說處變不驚的氣度完全是培養了出來。
“月汐?”他喚了一聲女兒的名字,卻同樣忍不住心中的歡喜和高興。他沒有想到,這輩子還能再見到自己的女兒,他本來以爲再也沒有相見的機會了。
洛月汐見到洛文彬之後,除了爲洛文彬和雲靜的遭遇而心裡酸澀至極,同時也委屈得不得了,眼淚不聽話的往下淌,就好像是受了委屈流浪許久終於找到了可以放心依靠的人,她再也不必強迫自己堅強了。
她心裡有好多難受和痛苦,委屈得很,想跟洛文彬說話,卻哭得哽咽着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喊了他一聲就哭得泣不成聲。
“別哭了,月汐……”洛文彬見洛月汐這副情態,頓時有些麻爪和失措。
他自己的女兒他自己清楚,把她養到十五歲,他就沒見她哭過一次,此時洛月汐傷心落淚,他一個大男人卻是半點都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不過好在此時有人前來救場了,洛夫人云靜並沒有出村,如今到了洛文彬回來的時候,他卻沒有到家,心中擔憂便來這裡找他,卻正好看到了洛文彬和他面前的……洛月汐。
看到二十年不見,也以爲這輩子都沒有機會看到的女兒,洛夫人可比洛文彬更加激動,也更加無法抑制自己的感情。
什麼從容冷靜都被她丟到了腦後,她朝着洛月汐衝了過來,一把抱住她,忍不住哭道:“孃的月汐,我的女兒啊……娘沒想到這輩子還能再看到你。你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吃苦,娘不在你身邊,你過得好嗎……”
洛月汐被洛夫人抱住,但她卻能察覺到洛夫人只是魂魄,再沒有身體,這樣的認識頓時讓洛月汐心中酸澀痛苦起來。
“我沒事,我沒保護好爹爹和孃親,我讓你們……讓你們爲了我操心,最後還……”死得那麼慘。
淚水順着洛月汐白皙的面龐滑落下來,直接穿過了洛夫人虛幻的身體,落到了地上。而這樣的一幕,更是讓洛月汐痛苦不已。
洛文彬見妻子和女兒抱頭痛哭,眼睛也有些發熱,心裡也是一陣陣的難過,但是此時他和洛夫人已經不是生者,而是死魂,無論多麼痛苦,卻是連眼淚也沒了。
他走上前,低聲說道:“好了,夫人,今日我們能見到月汐,是僥天之倖,是好事,你何必哭得如此傷心,倒讓女兒被你給引得難過。”
他又轉頭看向洛月汐,溫聲寬慰道:“好了,月汐,有什麼好哭的,別難過了,我們一家人不是又團聚了。”
他看着洛月汐臉上的淚水,眼中掠過幾絲沉思和驚疑,然後巧妙的移動了一下身體,擋住了其他人看向洛月汐的目光,不讓人發現異狀。
也幸好,其他的村民礙於洛月汐的實力,根本就不敢接近,哪怕此時洛月汐表現出來的是和洛文彬洛夫人認識,其他的村民們也沒有敢靠近的。
洛文彬摸摸洛月汐的頭,又攬住洛夫人,低聲卻不容置喙的說道:“走,我們回家。”
聽到回家這個詞,洛月汐原本悲傷而委屈的情緒陡然一下子被安撫了下來。她閉了閉眼,在洛夫人懷裡蹭了蹭,已經多久了,沒有人跟她說這句話了?
她被洛夫人牽着,還像小孩子那樣被她牽着往家裡走去。等到洛月汐終於排解了這些委屈痛苦的情緒,抹了抹眼淚重新變得鎮定下來的時候,這才發現她早已經不在之前的村口了。
他們來到了洛文彬和洛夫人如今的家中,房子很小,甚至有些破舊,但是洛月汐看着坐在對面的洛文彬,感受到母親的懷抱,卻覺得這裡十分溫暖,哪裡都比不了。
“月汐,月汐,孃的月汐啊……”洛夫人嗚嗚苦着,將洛月汐攬在懷裡,又是激動有是歡喜,可以說情緒波動得連神魂都有些動搖。
到底洛夫人的神魂還是太弱,又在鬼域經歷了二十年時光的消磨,如今情緒如此波動,神魂都因此而動盪着。
畢竟就是常人,在大悲大喜之下,都容易因爲太過激動而出事,更不必說洛夫人這樣的沒有肉身只以魂魄存活的陰魂了。
在察覺到洛夫人的情況不對之後,洛月汐馬上冷靜下來。她神識強大,不過一掃就大致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連忙取出了養魂丹。
洛月汐單手一指,一枚龍眼大小的圓潤丹丸頓時四分五裂,化作細小的微塵懸浮在空中。
看着抱着她神情似喜似悲,神魂時而模糊時而凝實的洛夫人,洛月汐臉色鄭重的將那些養魂丹打入到了洛夫人體內。
這本就是丹宗秘傳的一種手法,比起直接吞服更能讓人完整的吸收丹藥的藥性,而且還不會被充沛強大的藥性所傷,可以說,對於神魂不穩的洛夫人而言,正是適合。
隨着一枚養魂丹盡數沒入洛夫人體內,原本她因爲見到洛月汐而激動之下不穩的神魂頓時安靜了下來。
洛夫人雙眼一閉,在藥力的作用下安穩的睡了過去,神魂被藥力緩緩滋養着,竟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強大了起來。
“你娘沒事了?”洛文彬見洛夫人睡了過去,上前攬住了輕飄飄的洛夫人,略帶欣喜的低聲問道。
洛月汐抹了抹臉上的淚痕,此時已經徹底冷靜了下來,在那些悲傷委屈的情緒過後,由衷的高興和溫柔充斥在她心間,她輕輕點了點頭:“孃親的神魂太弱,我以丹藥爲她穩固滋養,需得休息幾日方能醒轉。”
聞言,洛文彬心中對洛夫人的擔憂也放下了,他與洛月汐一起將洛夫人送回了臥室休憩,父女二人這纔來到大堂內敘話。
之前洛夫人太過激動,洛月汐也是一樣難以剋制情緒,洛文彬雖是男人,但在這種情況下也是忍不住激動不已,故而三人皆是失態,竟沒能好好敘話。
待得洛月汐父女二人情緒穩定坐在大堂內,此時二人才開始好好敘話起來。
洛文彬看着眼眶紅腫的洛月汐,心裡一片痠軟,嘆了口氣後摸摸了她的頭:“這些年苦了你了。”
洛月汐連忙搖頭:“爹爹怎麼這麼說,苦的是你和孃親纔是。你們在鬼域,一定過得很是艱難,我卻什麼也不知道。”
看着洛月汐自責的模樣,洛文彬心裡嘆了口氣,臉色卻鄭重了起來:“月汐,別反駁了,你聽我說。”
洛文彬本是大燕丞相,十分威嚴,而洛月汐也向來知道自家父親睿智無比,此時見他板着臉說話,條件反射的就點了點頭,規規矩矩坐直了身體。
她坐得筆直,神情肅穆專注,一副認真聽訓的模樣,這樣熟悉的場景頓時讓洛文彬心頭有暖意瀰漫。不過他到底人情練達,並不顯露什麼,只是沉聲道:“月汐,你是怎麼來到鬼域的。”
聽到洛文彬的這個問題,洛月汐心中馬上了悟過來,她也沒有隱瞞的意思,低頭低聲說道:“就是撕破了空間直接跳入空間夾層過來的。”
洛月汐這句話聽起來簡簡單單,洛文彬聽候神色卻不由一陣恍惚。這一句話聽起來簡單,做起來有多難他豈會不知?別說是他,就算是鬼修大人,不小心進了空間夾層,也只有一個死字。
“這些年,真的是苦了你了。”洛文彬喉嚨艱澀,又這麼說了一句,見洛月汐還要反駁,他擺了擺手,繼續道,“只你一個人活下來,便足夠讓你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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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文彬嘆了口氣,看着已經大變了模樣的洛月汐,拍了拍她的頭:“是我和你母親不好,讓你經受這一切。”
被留下的人才是最痛苦的,時間會將痛苦沉澱,化作心裡永遠的傷口,不會結疤,而是一直有鮮血流淌。痛苦可以說是無時不在。
洛月汐微微搖頭,她不想洛文彬爲她難過傷心,故而抿了抿脣故意轉換了話題:“父親怎麼知道,我沒死而是活着呢?”
洛文彬儒雅的面容上露出幾分縱容,他指了指洛月汐紅腫的眼睛,淡淡笑道:“還不是因爲你哭鼻子了。”
洛月汐頓時有些不好意思,又抹了抹臉上的淚痕。或許是重新再見到她的父母,所以她真的有些失態了,她忍不住心裡的歡喜和委屈,故而淚水也不聽話。
“我們已經沒有眼淚了,所以當時我就發現了,你一定沒有投身於鬼域。”洛文彬語氣平靜的說着,看着洛月汐的眼神慈愛厚重。
洛月汐抿了抿脣,看着風華未改的父親,只低聲問道:“爹爹,這二十年裡,你們在鬼域過得如何?跟我說說吧。”
神情微動,洛文彬微微蹙眉,儒雅俊美的面容上露出幾分晦澀。他微微搖頭,卻是低聲說道:“沒有什麼好說的,我與你母親日子過得平常,卻也安逸。倒是你,當年你是如何逃過一劫的,這些年過得可好?”
洛文彬不願意開口說他們在鬼域二十年的生活,洛月汐就知道他們的日子絕沒有洛文彬說得那樣輕描淡寫,什麼平常安逸,估計都是說出來糊弄她的。
但是他不願意開口說的事情,洛月汐這個做女兒的,從來都不能從他嘴裡摳出來半句話,洛月汐對洛文彬這個父親,可以說是又敬又愛,在她面前從來是個乖女兒,如今他不肯說,她也不敢追問。
洛文彬可以不回答洛月汐的問題,但他的問題,洛月汐卻老老實實原原本本的回答道:“當初我機緣巧合之下得到了琉璃淨火在身,有它庇護倒是逃過一劫。”
“大燕會滅,是被修真者的鬥爭波及,這件事情與修真界的規矩相悖,所以很快便有修士前來解決此事,因爲當初只剩下我和沈昭兩個倖存者,我便和沈昭一起離開了世俗界踏上了修途。”
聽到這裡,洛文彬出言打斷,他微微皺眉:“你是說,當初只有你和沈昭二人活了下來?而你們被前來查看事情真相的修士帶回了修真界?”
雖然洛文彬生前只是凡人,死後也沒有修煉資質成爲鬼修,但他卻頭腦清楚,很快就能抓住洛月汐隻言片語中的線索,將事情理順。
洛月汐點了點頭,表示洛文彬的推論完全正確,她神情淡淡的,帶着幾分晦澀:“確實如此,當初,只有我和沈昭活了下來。”
看着洛月汐的表情,洛文彬心裡嘆了口氣,擡手摸了摸洛月汐的頭,溫聲道:“很痛苦吧?”
洛月汐渾身一震,使勁搖頭,她低下頭,讓人看不清她眼中神色,只聽她聲音很輕的說道:“都過去了,如今能見到爹爹和孃親,月汐不覺得痛苦。”
她不想洛文彬再爲她過去經歷的事情難過憂心,便主動說道:“進入修真界後,我和沈昭都有修煉資質,他去劍宗,我入了丹宗。修真無歲月,二十年時間一晃眼也就過了,說起來倒也沒有什麼大事。”
“一年前,師尊告訴我鬼域所在,我才知道原來爹爹和孃親可能來到鬼域了,便和沈昭一起來鬼域找你們。如今,總算是找到你們了。”
洛月汐微微抿脣,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來:“我是通過鬼池記錄新生陰魂的玉簡找到爹爹和孃親的,在來到八號鬼池後,我就有預感能夠找到你們,現在看來果然如此。”
洛文彬一直靜靜聽着洛月汐說話,雖然洛月汐對自己之前的事情以春秋筆法帶過,但是洛文彬如何不知道她隱瞞了什麼,只是沒有直接拆穿而已。
“我和你娘也是運氣好,在同一個鬼池誕生,所以才能分到一起。”洛文彬笑了笑,如果說死後投生鬼域有什麼事情是值得高興的,大概就是這件事情了。
他沉吟了片刻,卻又問道:“既然沈昭是與你一起前來鬼域的,如今他人呢?”
洛月汐很坦白的直接道:“鬼域太大,又有十個鬼池要探查,自然是分頭行動來得方便。”頓了頓,洛月汐又道,“之前沈昭與我聯繫時說他找到了他的兩個弟弟,只是沒找到沈伯父沈伯母。”
洛文彬神色不動,只微微點頭:“原來如此,如果能找到沈山也好。”他與沈山少年相交,是一生好友,若有重逢之日,自然最好。
“說起來,當初你和沈昭已經拜堂成親了,那麼你們去了修真界後,夫妻名分可在?”洛文彬原本心裡對洛月汐的擔憂中,有關於她婚事的事情,更是重中之重。
“咳咳……”被洛文彬冷不丁的問題驚到,洛月汐不由略微狼狽的嗆咳了起來,她臉皺成一團,帶上了些許無奈的意味,“爹爹,當初我就說過了,我對沈昭只有兄妹之情。”
她盯着洛文彬深邃睿智的眼眸,十分鄭重的說道:“我和他當時也沒有拜完最後的禮節,我對他實在沒有男女之情,故而我和他婚事,算是就此做廢。”
洛文彬意味不明的看了眼洛月汐,對於她所言和沈昭婚事作廢的這件事情不置可否,既沒有認同,也沒有否認。
他只是在心中嘆息,對女兒越發憐惜疼愛,他知道他這個女兒一定是和他一樣,對於過去二十幾年裡所受的苦楚和煎熬隻字不提,只以春秋筆法含糊帶過,不想他與洛夫人擔心。
但是做父母的,怎麼會願意自己的孩子受苦,洛文彬不知道修真上道心的重要,卻也知道他和洛夫人的死對洛月汐的傷害,以及如今他們再見對她的影響。
洛文彬自然是不會願意讓自己的女兒再出什麼意外,他與洛夫人投生鬼域之後,心中最大的執念和不甘,就是自己的女兒未能有一個美滿的未來。
如今,他更是容不得任何事情再來傷害他的女兒了,哪怕傷害她的,是他與洛夫人也不行。他不想他的女兒,爲了他們兩個早就死了二十年的人,還耿耿於懷,心中難安。
洛文彬心裡打定了主意要弄清楚如今來鬼域對洛月汐也沒有影響,也想知道這些年洛月汐過得如何,但這些事情,直接問洛月汐,她肯定是不會說的。
但沒關係,她不說,還有沈昭呢。至於沈昭是不是敢欺騙或者隱瞞,洛文彬微微眯眼,露出一個正經的狐狸笑容來。
於是洛文彬微微笑着,狀若不經意的問道:“月汐你能與沈昭聯繫?莫非是修士的手段?”
洛月汐點了點頭,沒有半分隱瞞的意思,在她看來,除了她前世的事情,沒有什麼是不能告訴洛文彬的:“是的,我能通過靈器與他聯繫。”
一邊說着,她就一邊取下了腰間懸掛的鳳佩遞給洛文彬:“只要激發玉佩上的禁制,就能與沈昭說話,父親要與他說什麼嗎?”
洛文彬淡淡笑着:“他不是去找沈山了嗎,正有些事情想要問他,你將禁制激發開來吧。”其實洛文彬不知道什麼禁制,不過是依瓢畫葫蘆照着洛月汐說的話說而已。
洛月汐當下也沒有猶豫,直接就激發開了禁制,她本來還想留下來和洛文彬一起的,洛文彬卻朝她擺了擺手:“你去看看你娘吧,她大喜大悲之下,神魂怕是受了不少損傷。”
洛月汐一聽就知道,這是洛文彬不願意讓她旁聽他和沈昭說話了,她眨了眨眼睛,順從的站了起來打算離開。
就算她去到臥室,以她聽覺的敏銳、神識的強大,想聽到他們的對話還不是輕而易舉的。
洛月汐從善如流的打算退出大堂去臥室看洛夫人,就聽得洛文彬在她身後悠悠的說了一句:“月汐,不許偷聽我說話。”他笑了笑,笑聲磁性低沉,“別想矇混過關,我總會知道的。”
被洛文彬堪破了自己的小心思,洛月汐的肩膀頓時就垮了下來,懨懨的應了一聲,就離開了大堂前去臥室看望洛夫人。
她可沒想過不聽洛文彬的話偷聽什麼,洛文彬在他心中積威頗重,對於他洛月汐是十分尊敬敬佩的。
而且她有自知之明,拼智商,她完全不是她爹的對手,如果她真的偷聽,肯定瞞不過洛文彬,與其被他發現讓他責罵,還不如老老實實的聽話。
反正,洛文彬和沈昭聊的事情,最多也不過就是她和沈昭當年的親事,在這件事情上,只要她打死了不同意,想來洛文彬也逼迫不了她。
不去多想洛文彬和沈昭要商談的事情,洛月汐進了臥室後,細細用神識查探了一番洛夫人的神魂,並以書聖所教給她的秘術爲洛夫人滋養神魂。
書聖拋棄肉身,以魂魄形勢存活,他的神魂就是他的全部,當然也就需要好好護養,故而爲此專門推衍了不少秘術,就是爲了保持自己魂魄不滅。
若非如此,書聖並非抱朴子乃真正的靈寶之靈,本身神魂經明華真人幫助壯大無比,如何能撐過一萬年歲月的消磨?
正因爲有哪些秘法,書聖才能至今保持神智,並且時至今日,已經快要再次築基。
洛月汐這邊專心爲洛夫人調理身體,全身心投入的情況下自然無法再聽洛文彬和沈昭的對話。
“沈鴻軒?是吧?”手裡拿着鳳佩,洛文彬語氣冷淡的問道。
那邊沈昭感應到龍佩有了響應之後,是非常驚喜的,因爲洛月汐少有主動聯繫他的時候。但他沒想到等他興沖沖的激發了禁制,鳳佩那邊傳來的竟是洛文彬的聲音。
聽到這個記憶中一點兒也不陌生的聲音,條件反射的沈昭就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體,後背直發毛,腿肚子都軟了,渾身冷汗都冒了出來。
說來也怪,沈昭一個將門子弟,不怕他熊一樣粗壯的老爹,卻偏偏從小就怕洛文彬這麼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這也是稀奇之事,不知道是不是沈山的遺傳太不好了。
“我、我是沈鴻軒,洛叔父好,阿月她找到你了啊。”沈昭小心翼翼的開口說着,語氣裡陪着小心。
洛文彬意味不明的嗯了一聲,沒有急着問這些年洛月汐過得如何,也沒問她和沈昭之間的婚事,反而淡淡道:“這玉佩我記得當年是作爲定親之物送到了沈府,月汐她是不會記得將這東西帶在身邊的。”
“所以,這是你離開燕京時帶在身邊後來又送給月汐的吧?”洛月汐的語氣不可捉摸,似笑非笑,“你倒是打得好主意,你將這玉佩送給月汐,她是絕不會拒絕的。”
全中!
沈昭心虛極了,他沒想到洛文彬三言兩語就猜出了這鳳佩的來歷,心中對於他這老丈人(是的,沈昭一直還認洛文彬是他岳父)岳父敬畏。
對於洛文彬這段聽不出喜怒的話,沈昭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迴應,只能傻笑幾聲,以圖糊弄過去。
但是事情如果能如沈昭所願,洛文彬也不會被沈山稱作洛狐狸了:“既然你有這份心意,那麼我是不是可以認爲,你心中對於月汐依舊有情。”
“誒?”沈昭還以爲洛文彬要訓誡自己一番,沒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峰迴路轉他竟然問了這麼個問題,頓時就有些反應不及。
這邊洛文彬聽沈昭誒了一聲卻沒有再說話,便眯了眯眼睛,語氣危險的笑道:“或者是我理解錯了?你在成爲修士後,也與月汐一樣打算將婚約作廢?”
“當然不是。”沈昭這個時候反應了過來,馬上就否認道,“我當然是很想和阿月在一起,但是她……”沈昭苦笑一聲,“她對我還是沒有那種感情。”
對於沈昭的苦悶,洛文彬哼了一聲,心裡有些泛酸又有點驕傲:“那是你蠢。”他當然不會去教沈昭怎麼不蠢討好洛月汐的方法,只是轉了話題,“你將這二十年月汐的事情與我說說。”
沈昭撓了撓頭,有些不解和猶豫:“既然阿月已經找到了您,這些事情她也可以告訴你啊,爲何反而要來問我?”
其實沈昭是揣着明白裝糊塗,他當然知道洛月汐不會說真話,但是他也幹不出揹着洛月汐向洛文彬通風報信的事情啊。如果被阿月知道了他把這些年的事情抖了出來,他都可以想見阿月會有多麼生氣了。
洛文彬笑得儒雅而淡定:“自然是因爲我問她,她不會說實話了。”他眯了眯眼睛,快準狠的戳到了沈昭的軟肋,“如今我與她母親已經是亡者,難道不會對她有所影響,你難道想讓她受到傷害嗎?”
沈昭想起洛月汐動搖的道心,頓時沉默了下來,心中有些動搖。洛文彬雖然不知道道心的重要,但是他說得沒錯,他和洛夫人這樣亡故之人與生者再見,對洛月汐的影響是巨大的。
沈昭當然不會願意洛月汐道心動搖,修爲反噬而重傷。在他心裡,洛月汐的安危比洛月汐是不是討厭責怪她更重要。
一面是洛月汐的安全,一面是順着洛月汐的心意什麼也不告訴洛文彬放任她道心動搖,不用想沈昭也知道該如何選擇。
他正了正神色,不再隱瞞,將他所知道的洛月汐這二十年的所有事情一一告知。
從當年沈府衆人殞命他和洛月汐活下來後遇到長華真人起,一直說到他們殺了許老魔報了一半的仇,又來到鬼域尋找各自親人的事情。
沈昭半點沒有隱瞞,甚至連洛月汐道心動搖,以及道心動搖的後果和下場這樣的事情都沒有隱瞞。
他深知想要讓洛月汐道心圓滿,只有洛文彬和洛夫人才行,所以完全沒有半點隱瞞,而是盡數實言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