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要去蘭若寺過夜,陳劍臣當下不顧身份,趕緊開口叫道:“不可!”
諸人皆好奇地望着他,顧學政眉頭一皺:“留仙,有何不可?”
陳劍臣隨機應對,回答:“學政大人,那蘭若寺既然廢棄已久,定然成爲了蛇蟲鼠蟻的樂園,哪裡還能住人?”
顧學政本來就有點潔癖,聞言臉色有些難看,又問車伕,看實際情況如何。
車伕恭敬回答說道:“那蘭若寺建立在山麓之下,其中多樹木,很是荒蕪。加上廢棄多年,平時極少人去前往。”其實他自己也不大清楚如今裡面到底變成了什麼樣。
聽這麼一說,一座破舊崩壞,蛇鼠一窩的爛敗寺廟躍然出現在大家的腦海之中。
顧學政頓時打起了退堂鼓,又問車伕哪裡還能借宿。
車伕想了一會,說再往前趕一個時辰的路,就能趕到一個名叫“青田”的鄉鎮之上。
既有鄉鎮,顧學政不再猶豫,馬上叫車伕繼續趕路。
車伕揮起馬鞭,吆喝着,驅使馬匹奔馳。
坐回自己所屬的車廂內,陳劍臣暗鬆口氣;蕭寒楓倒有些不以爲然,道:“留仙學長,你管那麼多幹甚,我聽說學政大人可不喜歡學生多嘴。”
身爲學政,自有上位者威嚴,治下學生不經提問就出聲,顯然不喜。
陳劍臣嘴一撇,心道:你以爲我想多嘴嗎?
這一路走,他把車簾布撩開,有些好奇地往路邊外張望,不知過了多久,忽然遠遠的,在一片蒼莽的山脈之下,一大片碧綠的樹林之中,隱隱可見有兩三座尖尖的塔頂露出來。在暮色之下,顯得頗爲莊重肅穆——
不難想象,在這些塔尖之下,樹林的圍繞中定然存在一座佔地廣闊的大寺廟。
蘭若寺!
三個彷彿有魔力般的字眼,每每想及,陳劍臣便不由自主地想起前世熒幕上的種種經典情節來。
先前下意識的讓顧學政改變主意,是他條件反射般的決定,總覺得去蘭若寺過夜的話,必然會有一些不好的事情發生。只可惜眼下路過金華地界,卻無法進縣城去看望聶小倩,看來得先到了浙州府城再找機會出來了。
馬車飛奔,不用多久,蘭若寺便被拋到身後,漸漸連突出樹林之上的塔尖都看不見了。
陳劍臣在車廂內坐好,一邊嬰寧湊近來,低聲問:“公子,你是不是覺得那蘭若寺有問題呀?”
她湊得近,吐氣如蘭,呵得耳朵癢癢的,陳劍臣心神一蕩,點點頭表示她問得正確。
另一邊的蕭寒楓見到兩人如此親近的姿態,心裡頓時一嘆:又來了,又來了,怪不得以前留仙學長說不喜風月,原來竟有斷袖之愛,實在……太刺激了……
在坐船之時,他就常見到嬰寧和陳劍臣之間有時候有些表現很不同尋常,根本不像是普通主人和書童之間的關係,反而帶着一些曖、昧,一些玩味……簡單地說,有點像是“同志”關係。
在天統王朝的士大夫階層,孌童之風並不少見,甚至被一些文人騷客視爲雅事,還寫了不少對應的詩歌辭賦來歌頌,比如其中一句:“懷情非後釣,密愛似前車”,其中姿態風情,不足爲外人道也。而諸葛臥龍的《閱微堂遊記》裡就記載着一則類似的故事,名曰《黃九郎》,說是一個叫“何子蕭”的書生,喜歡一名雄性狐妖黃九郎,兩者反其道而用之,日久竟生愛。故事最後,故有“人必力士,鳥道乃敢生開;洞非桃源,漁篙寧許誤入”之句。
因此,蕭寒楓見到嬰寧如此俊俏水靈,宛如處子,實在人見人愛,陳劍臣對其那樣,其實並不算大驚小怪——書童書童,對於很多士大夫而言,不但鋪裝疊被,暖牀更是不可或缺。由此蕭寒楓反而恍然大悟,靈感大增,心想自家的春宮圖式,又可以進行創新,開闢新的一類題材了,定然紅火大賣啊!
想到做到,他頓時不顧顛簸,鋪開文房四寶,開始醞釀構思。
陳劍臣自不知蕭寒楓心中所想的“齷蹉”,皆因從他的立場上來看,自己和嬰寧表現親熱些毫無問題。
約莫一個時辰後,天已全黑,終於抵達到那青田鎮。卻是一個人口並不算密集的小鎮子,不過幸好有間客棧,名字十分大路貨,叫“悅來客棧”。
投了客棧,安頓下來,諸人就在一樓用膳。舟車勞頓,顧學政掩飾不住的倦意,打量了一下週圍的環境,乾咳了一聲,道:“曾夫子,此處雖粗鄙,但肯定比那蘭若寺好許多,呵呵,幸而留仙提醒,我們纔不用借宿荒廟。”
——兩位先生,一個姓曾,一個姓許。
蘭若寺?
聽到這三個字,客棧內其他的人立刻側面而視,面露古怪之色死死地盯着顧學政看。
衆人的異樣,馬上引起了顧學政的注意,可當他往周圍一看時,那些注視的人連忙別過頭去,裝作若無其事,紛紛低頭吃喝起來。
顧學政眉頭一皺,心道:這客棧的人倒有些奇怪……便叫做一名侍衛,叫他讓店小二過來。
那小二隻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長得很是伶俐精靈。
“小二!”
店小二觀顏察色,自看出幾分門道,連忙回答:“這位大人有何吩咐?”
顧學政沉聲道:“剛纔本大人說及蘭若寺,爲何其他人都臉色訝然呀。”
話音剛落,那店小二面色一下子就有些白了,雙眼都直起來。
看見他的表現,顧學政更覺得奇怪,手指在桌子上一敲,語氣重了幾分:“嗯?快說其中有什麼古怪!”
那店小二大力吞一口口水,有點哭喪地回答:“稟告大人,大人一定不是本地人士吧。這纔不知道那蘭若寺的情況……這個,蘭若寺鬧鬼呀!”
聞言,顧學政反而放鬆下來,冷哼一聲:“朗朗乾坤,聖上英明,四海昇平,天下何處有鬼?簡直一派胡言,快快走開,免得污了本大人的耳朵。”
店小二唯唯諾諾,不敢再說,趕緊退開繼續去端菜了。
斥責店小二走後,學政大人猶覺得氣憤難平,拂袖道:“還以爲是什麼事?卻行此裝神弄鬼之言,哼,都說浙江學風昌盛,教化得體,如今一看,不過爾爾。”
那許夫子勸說道:“學政大人何必動氣?不過是些山野村夫的無端之說罷了。”
曾夫子同樣出言勸說——對於他們而言,謹奉“子不語怪力亂神”之句,卻說不得聽不得“怪力亂神”的存在,一律無視。
陳劍臣在另一桌,聽見店小二的鬧鬼之說,暗暗留意,準備找個機會好好詢問一下對方,瞭解其中的情況——
當日樹妖拔根而起,不知去向;可從陳劍臣的想法上,他幾乎有90%的肯定,樹妖應該是搬來了蘭若寺。它若來到此地,不興風作浪是不可能的。眼下結合鬧鬼之說,正絲絲入扣,不差分毫。
吃過晚飯,開始回房洗漱安歇。陳劍臣故意拖到最後,等顧學政等人都上樓去了,才喚過店小二,先往他手裡偷偷塞了一把銅錢,然後才問:“小二哥,我等是從江州趕赴浙州參加開泰書院舉辦的天下第一才藝競賽的生員,初來貴地,人生地不熟,故而想向你打聽些風土人情。”
拿了錢,店小二眉開眼笑:“公子儘管詢問,小的知無不言。”
於是陳劍臣開始很零碎地問東問西起來,到了最後才佯作無意地問起蘭若寺的情況。聽到“蘭若寺”三個字,店小二臉色又有些發白,往四周瞄了幾眼,這才壓低聲音道:“公子你不知道,那蘭若寺荒廢也有很多個年頭了,以前朝廷滅佛,把寺廟裡的佛像什麼的都砸爛了……但不知怎的,去年的時候,有獵人在廟裡借宿,無意中發現了金子,大發橫財。這消息不知怎的就傳揚了出去,於是附近很多人都蜂擁而去,都說那些金子肯定是以前和尚們埋下來的寶藏,誰能找到,誰就發了……”
聽到這裡,陳劍臣心裡已有幾分明瞭,錢財可通神,還有什麼比錢財更能讓人動心的呢?一個寶藏的傳聞,就像一大口香噴噴的誘餌,很容易就能引得無數魚兒搶着來咬鉤。
店小二接着說道:“去尋寶的人多了,還真有人從廟宇的旮旯裡頭髮現了金子,歡天喜地地拿着金子就回家了。但不知道爲何,那些得了金子的人不出三天,就被人發現全身烏青乾癟地死在了牀上,非常恐怖……到了此時,大家才知道蘭若寺的金子拿不得,一旦拿了就會有惡鬼纏身,報應來到。久而久之,就沒有什麼人敢再去蘭若寺了。”
他講述完後,陳劍臣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向店小二道了聲謝,這纔回到自己房中——作爲生員代表,這一路來他們的衣食住行都是學院報銷的,不過由於規定,安排他和蕭寒楓一起住一個廂房,再加上嬰寧就有些不方便。有見及此,陳劍臣乾脆自己出錢額外要了一間上房。
回房後,嬰寧問道:“公子,要不要我去那蘭若寺看一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