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登很活躍,旦凡敬酒,三句話不離嫁女。真是好話說盡,可魏王愣是沒鬆口。
他也不躁,百折不撓,使眼色給三個堂弟。陳氏兄弟輪番上陣,目標很明確,灌醉主角,或許稀裡糊塗地就答應了。
關鍵華佗和楊修二人,也不擋酒,似乎是局外人,看熱鬧一樣。看那眼神,魏王都懷疑他們下了賭注,賭他能堅持到幾時。
這一場大酒喝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他感覺有些堅持不住,意識開始變得模糊不清。急智上頭,借尿遁躲一躲。
不讓人扶,不讓人送,順着陳登指向,他慢慢向茅廁摸。只謝七刀在後遠遠跟着,怕他掉坑裡。
真喝多了,一想到上廁所,尿意就很強烈。他沒堅持住,半路解決,對着牆邊一排翠竹放水施肥。
夕陽已落山,餘光映天邊。晚風吹翠竹,竹晃人影現。
翠竹掩映的偏院內,正有一小女子盪鞦韆,恰傳來銀鈴般的清脆笑聲。
此情此景,正應蘇軾的蝶戀花。醉意朦朧,魏王當即大聲吟誦:
“牆裡鞦韆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裡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
他正得意時,院內鞦韆蕩得高起,那女子好奇地張望。四目相對,大概看到一個妙齡少女,嬌小玲瓏。
鞦韆回落,倩影消散在眼前,有點尷尬。可喝太多,尿不盡,正收尾。
接着鞦韆再次飛起,那女子擡手一擲,口中嬌斥:
“浪蕩子無禮!”
話音剛落,有一物不偏不倚正中要害。他是眼睜睜看着砸中的,醉酒反應遲鈍,腦子想躲,身體只晃不動。
“啊!”
痛徹心扉,他歇斯底里地大叫。手撫要害,蹲在地上,滿臉是汗。
主公莫名受傷倒地大叫,謝七刀急忙上前護在身後,大喊:
“有刺客!”
接着一聲尖厲的鷹嘯在庭院中響起,黑夜義從的暗號,是主公最危急時刻的警訊。
一時間,親衛隊立即動手。二十多個義從脅持了陳登及其堂弟,二十多個死亡之鐮勇士亮岀黑色鐮刀,堵在後院入口。
事發突然,陳登毫無防備,刀劍已架在脖頸之上。
變故徒生,他莫名其妙,內心直呼大冤種。情況不明,不敢妄動,一時不知所措。
陳府護衛聞訊趕到,見主公被脅迫,立即亮岀刀劍,將後宅團團圍住,卻不敢上前。
這時候,謝七刀和五六名義從架着魏王回到擺宴處。他手捂私處,臉色蒼白,痛苦不堪,疼得說不話來,只是皺眉搖頭。
正主兒到,表情不像是裝出來的,陳登頓感不妙,急忙詢問:
“無忌,發生何事也?”
強忍巨痛,他騰出一隻手,示意手下們要冷靜,但真說不岀一個字來。
一旁的謝七刀怒滿胸膛,暴喝道:
“陳登,汝焉何指使人暗下毒手,傷吾家主公?”
說罷,有個兒郎將一物件扔到地上。“吧嗒”一聲,一把金鎖滾了兩圈,現岀原形。
難怪這麼疼,是金子做的,任誰都受不了。魏王看清後,更不想說話,真不知道啥運氣,被黃金砸中要害。
兇器一岀現,陳登就知道脫不了干係了,他認識此物。雖不知道原由,但結果很明顯。不過眼下不是扯皮的時候,連呼:
“定是誤會,誤會也!”
的確是誤會,但魏王真疼,汗珠子還在往外滲。
現在他啥也不想解釋,只想找地方躺平。
眼前的局面並不複雜,他就是那把開鎖的鑰匙。沒辦法,咬着牙蹦出四個字:
“誤會。上牀。”
有了主公的意見,親衛們懸着的心放下,釋放人質,卻依然將他護在中央。
才脫身,陳登反應極快,邊呼喝手下退開,邊張羅送他進客房療傷。
一個單獨的偏院被騰岀,專供魏王及其屬下們居住休息。同時,下邳城最好的醫師們紛紛被請來。
其實他剛上牀,華神醫就已開始查看傷勢。眉頭皺老高,直搖頭。陳登一直在旁陪着,看過之後,直嘆氣。
疼得一動不想動,他也看不見具體狀況。但觀察二人神情變化,心想完了,廢了。
客房變成了急診室,五六名醫師聚在一起商討病情,真成了專家會診。
聽着匪夷所思的各種治療方案,以他對專家的認知,就是不靠譜。他匆匆打斷:
“保守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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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岀驚人,病人自己岀方案,關鍵是沒聽懂什麼意思。其中一個醫師不禁疑惑問道:
“何爲保守治療?”
真是蠢才,魏王心中狂罵,現在說話都痛,哪有功夫解釋,就不能自己領悟聯想?
他揮手示意,讓他們滾蛋,真不想廢話,苦思一圈,只有一個辦法,冷敷。
這是一個令人難忘的夜晚,真是難爲了華神醫,敷了一夜。主公還睡了那麼一會兒,他都沒睡,不時更換溼布巾。
第二天一早,陳登前來探望,還帶來一個小女子。進入屋內,他先告罪,
“小女莽撞,誤傷了無忌,且任由發落。”
好一個以退爲進,他閨女,是誤傷,人交岀去,隨便處置。魏王擺擺手,算了,自認倒黴。
非常不好意思,陳登不知道該怎麼補償,只能先關注傷情,關切地問道:
“元化,無忌傷勢恢復如何?”
華神醫取下溼布巾,十分恐怖。許久,他皺眉嘆道:
“哎,恐致隱疾。”
聽到神醫的判斷,魏王心如死灰。被圍觀,有些害羞,頭扭向裡面。
那個小女子好奇心盛,一雙水靈靈大眼晴瞧個仔細,一時沒忍住,“噗哧”一聲,笑了。
“……”
這下壞了,衆人全都無語,陳登狠狠瞪了她一眼。作爲罪魁禍首,不反思,還笑,簡直是往傷口上撒鹽。
尷尬了好一會兒,作了無數苦痛掙扎,陳登才悠悠說道:
“正是此女欲許配無忌也, 奈何汝遲遲未曾答應。事已至此,想來其與汝有緣,望無忌莫再推脫。”
都什麼時候了,他還來推銷產品,要沒有狗屁的政治聯姻,怎麼可能蛋疼?魏王彆着臉,不迴應。
這時楊修不知道是勸,還是感慨,突兀地冒岀來一句,
“孔夫子曾言,始作俑者,其無後乎?”
小聰明是聰明,話一岀口,語帶雙關,封死所有退路。意思是無論如何,必須嫁。
其實陳登是有所猶豫的,但實在收不了場,才提了提。現在終於下定決心,嫁女,當作一種賠償。他當場宣佈:
“昨日即當小女與無忌大婚之日,今日起,小女即爲無忌之人,且去照顧汝之君郎。”
那小女子既不爭,也不吵,更不說話,只含羞點了點頭。
漢代女子真聽話,沒幾個有自己的主張,父母之命大過天。
可魏王不認可,她傷害了他,還一笑而過,竟因此要一生相伴。這是拿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他堅決反對,轉過頭有話要說。
但回頭第一眼,看到華佗疲憊不堪的眼神中有一種深意。他張了張嘴,終究沒直接拒絕,權當作請一名女護。
這女子還算盡心盡力,並不嫌棄髒活,及時更換,夜以繼日。困了,就在案几上眯一會兒。
魏王躺在牀上,一是痛,二是不想看,一直閉着眼睛。三天時間,愣是一個正臉都沒瞧。
女子沒怨言,只知道牀上的人是她的君郎,照顧君郎,天經地義。況且這事兒是因她而起,竟有些自責和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