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行執壺給三人各倒了碗茶,自己先端起來抿了一抿,溫和地開了口:“我姓王,是這鋪子的新東家。你們的契約還未到期,不知你們契約到期後有沒有別的打算?我得心裡有個譜。”
鐺頭和小二站起來,一揖到地,齊聲說:“回東家,我留下。”
“好,既如此,我就得了解了解二位。”敏行停了停才又說,“跟我說說,自己叫什麼?多大了?那裡人?家裡還有誰?在這鋪子裡做多長時間了?之前在哪裡做?都做過什麼?”
鐺頭忙站起身來,敏行溫和地說:“坐下,坐下說話。你站着,我還得仰着頭看你,站着做什麼?做。”
鐺頭才又坐下,說:“回東家,小人叫張貴,今年二十三歲。就是衡陽人,家在城外鄉下。母親不在了,還有個哥哥,已娶了嫂嫂。父親就跟着他們過活。家裡只有幾畝薄田,用不了這麼多勞力,也養不活這麼多人。小人十二歲上就被送出來做學徒,三年前鋪子開張,小人被推薦過來,做到現在。小人的工作一個是做點心,一個是看着燒水。”
敏行聽了點點頭,就拿眼睛去看小二,小二騰地站起來,乾乾脆脆地說:“東家,您就讓小的站着說吧,坐着小的說不出來。”看敏行點了頭,才接着說:“小的叫王柱兒,也是衡陽人。小的是個孤兒,今年十六了。三年前這兒開張,小的爺爺那時還在,就是病得重,怕我衣食無着,就把小的送過來做活。前東家看小的還算機靈,就收下了小的。小的工作就是給客人領座,泡茶,端點心。”
敏行皺眉:“忙得過來嗎?”
“忙得過來,客人太多的時候,後院的小廝東子會來幫會兒忙。如今,東子跟前東家走了。”王柱兒道。
敏行示意王柱兒坐下,端起茶碗來,慢慢喝着,琢磨着這兩人在鋪子裡能一待就是三年,應該不錯,能用。放下茶碗,笑道:“你們兩個都是好的,不然不能在鋪子裡一做就三年。如今這鋪子雖說是我買下來了,可我真缺銀子,你們幫着我,咱們幾個同心協力把這鋪子做好。做好了,對我是好事,對你們也是好事。”
張貴和王柱兒都連連點頭:“是,是,東家說的是。”
敏行又笑道:“咱們商量商量,這鋪子,是走老路子呢,還是換換新招?”
兩個都是實在人,見敏行平易近人,都放下了一開始的戒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起來。從門面到桌椅,從裝飾到茶具,從茶水到點心......都提出了改良建議。敏行高興地點着頭道:“我把這些整理整理,訂出章程來,再看看怎麼着手。衆人齊心,其利斷金。咱們一定能做好。咱們先吃午飯,下午開始辦事。”
三人正吃午飯,關了門的鋪子卻又接待了不速之客。一個趕考的窮秀才外加他的書童,秀才叫李才,書童叫添香,是從偏遠之縣來趕考的,既不中,又沒了盤纏,還無顏見江東父老,走投無路,鼓着勇氣敲
門應騁賬房先生。敏行心裡正合計讓誰整日站在櫃檯後,就來了及時雨,當即一拍即合。
下午,敏行讓王柱兒在附近給自己找處兩進的小院,或買或租,自己和王訥王言住。給添香改名李墨,讓他跟着張貴出去轉轉,找木器活做得又好又便宜的木器鋪子。讓秀才收拾收拾櫃檯。自己麼,把茶寮的前堂後院好好看看。
幾人都各忙各的去了,敏行才得以好好看看自己的創業基地。
鋪子前邊也就兩間半門臉,一樓一底。後院倒是極寬敞的一個大院子。有三間七成新的正房,東西各有兩間廂房。院子東側有一棵碗口粗的棗樹,枝葉繁茂,無數小小的青棗子掛在上面。樹下有一口水井,安着轆轤。西側一大架葡萄,遮了幾乎小半個院子,掛滿了一串串大粒葡萄,只絕大部分還是青的,零星幾粒顯露出紫暈,看得敏行唾液都分泌出來了。正房門口西側還有一株石榴樹,主幹也有茶碗粗了,掛了不少青石榴。嗯,敏行心想,原來那個東家太太很熱愛生活啊。
敏行圓滿了。老早老早她就渴望有個這樣的家,要是屋裡還有爹孃,那還有什麼可求的?
手裡有銀子,敏行決定放開手腳對鋪子進行大整修。同時對李才、王柱兒、李墨、王訥進行崗前培訓,對張貴的廚藝進行技術指導。總而言之一句話,下決心把鋪子做好。
等一個月後,莫生塵和王斌站在鋪子前,雖有莫名不時地打小報告,他還是有些吃驚。寬大的匾額深紅底刻三個黑色大字“品茗居”。門框用木板包了近一尺的寬邊,和大門一樣油成茶色,上刻對聯。上聯:坐,請坐,請上坐;下聯:茶,看茶,看好茶。窗變大了,下沿離地面很近,也加寬了,窗格做出長的方的圓的三角的等各種形狀。窗下用寬木條圍了低低的柵欄,裡面植了細細的翠竹。一陣微風,竹葉發出“沙沙”的細響,如情人的低語,營造出一種幽雅的意境。
王斌搖搖扇子點點頭,說道:“二郎,這王敏行還真是個雅人兒。”
莫生塵牽了牽嘴角,微微點點頭。二人舉步走上臺階,門邊站了一青秀茶博士,微一躬身,伸出一臂,口中清楚地說道:“請,爺是樓上還是後院?”
兩人也不答話,走進大堂四下打量。莫名每天過來點卯,大家已是熟面孔。他站在一人身後衝李才王柱兒做了個手勢,兩人就又各歸各位了。屋裡明亮潔淨,牆壁是青磚的原色,屋頂用白麻布矇住,不見樑檁。櫃檯還在老地方,櫃檯後立着秀才李才,莫行塵知道他是敏行找的秀才帳房。李才背後牆上有着大小不一,形狀不一的空間的木架子,放着或圓或扁或方的茶盒茶罐。待客的地方用半人多高的木板切割成一個個半私密空間。桌面呈長方形,每個上面放一套紅泥茶具,配四把椅子。木板和桌椅都是原木色,古樸雅緻。不是高峰時間,鋪子裡只幾個客人,看衣着,是長隨一類,正喝茶吃點心,在這樣的環境下,人也顯得
高雅了幾分。
通往後院的門就在櫃檯一側,掛着細麻布半簾,網眼比常見的麻布大了些許,通透了許多。
兩人走進後院,耳目又是一新。掛滿棗子的蔥鬱的老棗樹,已有拳頭大小果實的石榴樹,碩果累累的葡萄架。嗯,架下這是什麼?虎狀的根雕茶几,配兩個矮圈椅,還有兩個圓木橔。王斌用摺扇敲着手心,嘖嘖讚歎:“好個王敏行,心思靈巧至此!”又四下裡環視了一下,“也不知屋裡是怎麼收拾的?還有二樓。真想去看看,不過,下次吧,嗯,就下次吧,留點懸念。再說,這樣的桌椅,不坐一坐,喝杯茶,太遺憾了。”說着,一撩袍子坐了下來。
莫生塵四顧着,不明白自己心裡怎麼就微微得意着與有榮焉,難道是因爲這是靠自己的銀子撐起來的緣故?
在後院伺候的茶博士是王訥,他見兩人坐了,急忙走過來,問道:“請問爺,喝什麼茶?要什麼點心?今天推薦的點心是葡萄糕,要不要嚐嚐?”
王斌道:“給我們上雲頂吧。也試試那新點心,別的點心也來兩樣,揀拿手的上。”王訥看莫生塵沒有別的吩咐,轉身去取,腳步快而穩。
王斌看着,又讚歎:“這茶博士也長進了,看看,又俊秀,又從容。”
一會兒王訥上了茶和點心,正要退到一邊,莫生塵道:“你們東家呢?”
王訥早看到莫名,知道這是莫二爺,回道:“我們東家出去了,不在鋪子裡。”
敏行這會兒可沒有出去,也不是沒出去,是已經回來了,回的是她自己的小院。雖然才六月,可這南方的六月已經很熱,敏行九點前是一定要回來的。王柱給找的院子的位置敏行別提多滿意了,就在茶寮的後面,門口開在另一條街上。有兩進,前後院各兩間正房,前院有兩間東廂,後院兩間東廂兩間西廂。敏行住前院正房裡,外間書房,裡間臥室,一間東廂做淨室一間放雜物。王訥王言住後院,王訥住正房外間,王言住裡間,東廂也是一間淨室,一間雜物。西廂就做了竈房,說是竈房,只燒水不做飯,三人平時都在鋪子裡吃。後院正房西側是通街的大門口,這個門現在很少開,敏行爲了方便在這個小院和鋪子間開了個小門,隱在鋪子正房東側,那裡只有不到一米的空隙,不把鋪子轉遍就找不到。
這會敏行回來也沒多大會兒,莫生塵他們來的時候她也就剛回來。可敏行說了不要暴露這個小門,要去找她只能轉到另一條街走大門,所以王訥只能說不在。莫生塵想讓人去請敏行過來,想想又算了,請來說什麼?要債嗎?算了,明天再來好了。
王斌喝了茶,贊“好茶”,吃了點心贊“好吃”。莫生塵雖也覺得茶好點心好,可沒見到敏行倒底遺憾。走的時候對王訥說道:“爺明天再來。”莫名怕王訥不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又偷偷囑咐王訥:“告訴你們東家,明天一定要在茶寮裡,別出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