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言嘟囔抱怨着,要另請大夫來,莫言卻反對,生怕診出敏行不是男子,而請的大夫又是嘴碎的,那可就出了大事了。
王訥反倒不急了,只是一直守在敏行牀前,一遍一遍地用溫水和酒替換着,不厭其煩地給敏行擦拭手心腳心,婆子端來米汁也親自餵給敏行。莫言莫語想讓婆子替下他,他也不說話,就是不動地兒,便也只好放棄了。
不知道是王訥的擦拭奏了效,還是老大夫的藥特別對症,亦或是同時起了作用,早上,熱度終於退了,只是仍然不醒。
衆人正自焦急,忽然看大門的小廝木子奔進來秉道:“莫爺,王爺,外面有個道士一定要進來,小的攔着,他就要往裡闖……這不,闖進來了。”說着回頭指着後面大步流星跟進來的一個道士。
那道士長得極瘦小,手持一柄雪白的拂塵,一襲棕黑的粗麻道袍,一把灰白的頭髮胡亂用根木簪盤在頭頂,臉上平靜着,眼裡卻透出些焦急。
莫言急忙迎出門來,長揖見禮。那道士卻沒理他,徑直闖進了屋子,一把扯開王訥,將拂塵在敏行身上緩緩掃過,才盤腿坐在榻前,垂頭閉目,唸唸有詞。
莫言幾人面面相覷,卻也不敢過去打斷,問個清楚。
道士直唸到掌燈時候才停了,踉踉蹌蹌地站起來,穩了一下,又將拂塵在敏行身上緩緩掃過,才長出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終於沒有來遲,幸好沒有來遲,唉,差一點啊!”
王訥向前一步長揖見了禮,才恭敬地道:“道長,請隨在下去用些飯菜吧。”
道士看他一眼,點了點頭。
王訥邊引着道士去前院,邊給王言使了個眼色,王言點點頭,走近敏行去守着了。莫言也衝莫語使個眼色,自己跟着去了前院。
王訥找的兩個婆子還真不錯,沒有吩咐,早備下了飯菜,聽着信,忙端了上來。道士吃得狼吞虎嚥,王訥莫言一天多沒吃飯了,卻也只勉強喝了碗粥,對別的卻毫無胃口。
終於見道士放下了筷子,兩人一齊開口問道:“道長,我們……”
道士卻一擺手,說道:“你們也不用問,這事吧,天機不可泄露,嗯,堅決不能泄露。”
王訥用一手止住莫言,道:“道長不用泄露天機,只望告訴在下……若再有事,去哪裡找道長呢?”
道士小小地意外了一下,盯了王訥一眼,嘆道:“唉,可惜啊。”
王訥卻急了,“怎麼?敏行還是不好嗎?”
道士搖搖頭道:“沒事了,她沒事了,老道都來了,她還能有什麼事?沒事。不過,可能得虛弱一陣子,多養養,過些日子也就好了。”換了語氣又道:“老道累了,給老道張牀,睡一覺……”
話說到這,只見莫語一頭闖了進來,興奮道:“爺醒了,爺醒了!”
王訥莫言猛地站起來,急道:“醒了?真的?”語氣裡溢滿了喜悅。
莫語高興地點着頭,衝道士長揖一禮道:“道長,多謝您。我們爺請您去見一面,想當面向您道謝。”
其時道士已站起來向門口走去,聽了莫語此言,呵呵笑道:“不必客氣,告訴那……告訴你們爺,不用客氣,老道還有事要忙,就不見了,嗯,以後有機會,有的是機會……”口中說着話,腳下不停,出了房門直往大門,竟然是腳底抹油的架勢。
王訥莫言幾人再一次面面相覷了。
敏行醒來,對自己病了毫不驚奇,只是對將幾人嚇成這樣,訕訕地不知道說什麼好。幾人別的沒說什麼,只是對敏行獨自出去表現的惱怒不已。
王訥道:“賞月便賞月,誰也不會攔着,可爲什麼要自己一個人去?難道在您眼裡,這幾個人就俗成這樣,會玷污了那明月麼?”
敏行訕訕地道:“正是半夜,你們都睡得正香,再說白天忙了一天,已經很辛苦了。我就沒好意思叫人,做人怎麼能這麼不體貼呢?”
莫言道:“不論白天還是晚上,無論下雨還是下雪,爺出門,我們倆可有人抱怨過一句?就是小王言,也沒喊過一聲累啊。爺這是沒把我們當自己人了?”
敏行忙否認:“沒有沒有,雖說你們是莫生塵派來的,可咱們處得時候長了,你們是什麼樣的人,我都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你們還不知道麼?真沒有,就是體貼你們的辛苦。”
莫語道:“爺大晚上的,竟然自己偷偷出去了,我們這心裡真是瓦涼瓦涼的。這一路,有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都有我們一份,還以爲爺待我們厚着呢,原來……”
敏行:“……”
王言也不甘落後,抹着淚道:“想必昨夜的月亮和平時是不同的,要不爺怎麼會單單昨夜去賞月,這一路行來,誰不知道爺總能找到最美的景緻?小的是爺的貼身小廝,爺也把小的撇下……莫非,在爺心裡,小的也可有可無麼?”
敏行真無語了,辯無可辯啊!但也明瞭了四人的目的,遂舉手道:“我發誓,再也不會在晚上偷偷溜出去,只要出去一定帶着你們。”
王訥道:“白天也不行。”
敏行再舉手:“我重新來,我發誓,不論白天,還是晚上,都不再偷偷溜出去,只要出去一定帶着你們。行了吧。”
幾人這才放過她,道是正病着,吃點東西歇着吧。敏行也覺得身上乏力,便略吃些雞粥,又睡下了。
再一覺醒來,已是晚上,榻前點着燈,王訥坐在墊子上,身子側靠着榻正睡着,頭微微往下垂着,長長的睫毛安靜的停在如羊脂玉般瑩潤細白的臉頰上,眉目如畫,靜謐安詳。
敏行有些怔忡,這就是自己撿回來的那個孩子麼?才一年半時間,就被歲月催熟了,爲了小吃城的生意忙碌着,卻一句抱怨也沒有過。敏行伸出手去,想撫摸一下他的頭臉,但又縮回來,他太累了,讓他睡吧。自己又輕輕地躺到枕
上,茫然地睜着眼,不知道想什麼纔好。本想找人問那道士的事,便也放下了。
敏行的病慢慢好了起來,胃口卻不如從前,不吃覺得餓,可一吃就飽。身體也虛弱,總覺得渾身無力,像睡得多了似的,可不睡,眼睛就是睜不開,不知不覺間就睡着了。有時想提提精神邁開大步在院子裡走一圈,可三五步下來,心臟就怦怦跳得震得自己頭昏眼花。
王訥莫言幾人看着,雖然有道士事先說的話墊着,還是擔心不已。又請了前邊那位老大夫來看,也只是給開了保養的方子。
這些情況莫言不敢隱瞞,可又怕莫生塵在前線知道了心焦出錯,於是寫的信統統寄給莫名,讓莫名去衡量。莫名想了又想,倒底不敢瞞着,一邊將信寄給莫生塵,一邊就秉給了王斌。
王斌聽了一邊遣莫名帶着太醫去杭州府,一邊寫信安撫莫生塵。
莫生塵先收到莫言的信,擔心的恨不能立時起程往回趕,可是長沙郡派去的元帥張老將軍剛剛陣前急病歿了,他就成了最高統帥,而且兩軍正在對壘……急得莫生塵一夜間起了滿嘴的水泡。
然後,王斌的信就到了,莫生塵看着信中說莫名已帶太醫前往,才放了一點點心。但是一想到在這樣的時候,自己不能在敏行身邊,也不知敏行會有多少傷痛,多少難過,就禁不住心酸起來。再到戰場上,看着對面那些拖着自己不能回去的敵人,就不禁發起狠來。
莫生塵率領長沙軍一連打了幾個勝仗,軍中就有了“常勝將軍”的稱號,很快就傳到了中軍帳皇上派來的大元帥耳中。大元帥召見了莫生塵,見是一名極年輕極英俊的小將軍,又是世家出身,很是看重。再有戰事,便召了來,一起商議對敵策略。往上報功的時候自然也就有了相對濃重的一筆。
莫名帶了太醫在路上趕了好幾天,纔來到杭州府,略歇了口氣就過來看敏行。敏行的內心是複雜的,煩惱,感激,困惑,擔心……統統都在心頭。
莫名長揖見了禮,上前一步低聲道:“爺不必擔心,吳太醫的醫術和醫德都是信得過的。不然,小的也不敢帶過來不是?”
敏行看了他一眼,“嗯”了一聲。
莫名纔去門外請了吳太醫進來,坐在榻前。敏行先含笑向吳太醫道了辛苦,才伸手出來讓他摸脈。莫名在旁邊猶豫了一下,倒底拿了塊帕子搭在敏行腕上。敏行對這個向來不在意,吳太醫見多識廣,立即便把放在敏行面上的目光垂了下去。
吳太醫細細地切了脈,又閉眼琢磨了一會兒,才立起身來。莫名忙請他去前院奉茶、寫方子。
吳太醫喝了杯茶,提了筆,卻猶豫着不肯落。王訥一直在旁邊跟着,見狀,忍不住了:“敢問吳太醫,可是有什麼不妥?”
吳太醫皺眉道:“看着是風寒未愈,可怎麼還有點心魂失守的樣子?奇怪奇怪。”又問:“前邊可吃着什麼藥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