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西疆的戰爭還在繼續,國防軍一次次的勝利鼓舞所有人的精神,塔城大捷、巴爾喀什湖大捷讓軍人真正的成爲了中國百姓心目中‘英雄’的代名詞。
好男不當兵——徹底成爲了過去式。
當兵,金錢、榮譽、地位,應有盡有。國家的重武,果然短短時間裡就扭轉了民間的輿論。
但一個國家不可能一切都圍繞着一場戰爭來轉悠,在邊疆的槍炮轟隆中,其他的事情繼續在原有的軌道上不停地前行。
比如新儒學的問題!
現今的中國,致力於糅合新舊學說於儒學一體的學者絕不只是三兩個人。而是一大羣,一大批。中國國內還是有太多太多放不下儒學的大家在。其中一些人還都相當的有名望,比如侍從室的王闓運,比如頂着侯爵帽子的左宗棠,比如劉蓉……
中西之爭,中方的舊學落敗了,引進西方科技,建設工業和製造槍炮戰艦,已被國人上下視作理所當然之事,所以在舊學徹底落敗之前,新學早就有萌芽。現在更隨着舊學的敗局而逐漸佔據了儒學的主體地位。說到底新朝建立已經過十年了,工業發展的成果,衆人可見。事實勝於一切的滔滔雄辯。
可這絕不意味着中國要通盤全收西方文化。很多的儒學大家一面心痛舊學,一面又不得不在繼承傳統學說的基礎上,嘗試將中西兩種文化進行銜接。而更多的儒家學子,則是在打着擬古、溯根的名義,肆意曲解科學定理,將其牽強附會地與中國的傳統學術相聯繫。一時間,有關西方自然科學與中國儒家‘勾勾搭搭’的消息傳遍了整個學術界,後來這羣儒家學子眼看一個儒學都要兜不住了的時候,就毫不遲疑的把道家、佛家,先秦百家,一切有能兜底的東西都拿出來了。搞得劉暹是目瞪口呆。只能大嘆‘文人無齒’,感嘆後世的‘磚家叫獸’不是師出無門。
“荒謬!真是太荒謬了!這樣的書竟能刊印!這樣的謬論竟也有人追捧!”
一聲憤怒的咆哮,打破了成均公學向來肅靜的氛圍。往來路過的老師和學生均忍不住向着咆哮聲的發源地——總監辦公室,張望起來。他們很難想象有什麼事會惹得向來溫文儒雅的張文虎發如此大的火。
此刻端坐在會客廳的翁同龢望着面前怒不可遏的公學總監。不由清咳了一聲勸慰道:“盂彪兄息怒。這不過是寫無知之徒胡亂的揣測,盂彪兄何必爲這等小事動肝火呢。”
翁同龢神情很尷尬的。因爲翁家那響亮的科場名頭,那些令人咋舌的‘考據’者們,跟翁家多少都有些瓜葛的。
“既是無知之輩的胡言亂語,那又怎能刊印成冊在市面上發行?竟還拿出黃宗羲、方以智的‘西學中源’來以論調。恬不知恥。”
“荒謬可譏!誤人子弟!”滿臉怒容的張文虎一點也沒有因爲翁同龢的話而息怒,說罷將手中的書冊狠狠地砸在了桌子上。
“翁大人,這等邪說,流傳一氣,士林被玷污,文名已掃地。這讓他人如何看待我等儒家?新儒還談何立起?
彼輩書商,見此有利可圖,將其中暢快人口之言論彙集成冊,編成了這本《新西學中源》,是貽笑大方。您瞧瞧。短短一章五千言,引注六家之言,這等庸碌之徒不通西學,又不精國學,斷章取義,鬧出如此笑話,傳揚國外,華夏三千載文明盡毀矣。”張文虎是知道翁同龢的尷尬之處的,翁同龢跟儒林舊學的淵源太深了,想甩都甩不乾淨。所以給翁同龢留了一絲顏面,將這本《新西學中源》的罪過一半歸結到出版商的身上。
但這個面子買的,翁同龢也知道是怎麼來的。今天他到這裡,不就是因爲這本狗屁不通的書給人傳進了成均公學了嗎。
這成均公學是什麼地方?多少個小祖宗在這裡呆着的?讓人教壞了可是天大的禍事。
翁同龢都聽人傳出來消息了。皇長子已經準備就這本書想問責文教部了。把翁同龢嚇得心臟病都要犯了。因爲這本書出自蘇州這個往西文教昌盛之地,那出版的書商也好,傳進成均公學的人也好,跟翁家都有瓜葛。今個他來上門,就是爲了擺平這個事兒的。他知道,張文虎在成均公學威望很深。他不是整個在校老師中學問最好最深的,可絕對是最有威望的。
處事公允——這四個字就是張文虎這些年在成均公學的寫照。
而在成均公學這麼個權貴子弟雲集的地方,要多少年如一日的處事公允,可絕不是嘴皮子碰碰就能得來的讚譽。
皇長子很敬重這個大師傅。劉暹對張文虎也很滿意。如果張文虎願意出面,皇長子這事兒很大可能能給擺平了。
翁同龢嘆息一聲,聲音中滿是場上,臉上也顯露愁容。“盂彪兄。我中原天朝歷來都以‘教化’蠻夷引以自豪。可現今卻西盛東衰,槍炮器物、工藝技法,皆不如人。彼輩看似不肖,實質卻也是想爲華夏爭一口氣。故有識之士纔會重提‘西學中源’之說,證明西法雖優,但源出於中國,不過青出於藍而已。以求一掃現今儒林頹廢之氣,重拾華夏文明之尊嚴。”
“不想華夏之學盡出西人,那就應該虛心請教,踏實治學,力求推陳出新,走在西人之前。就如我朝之槍炮犀利,零八式步槍不久更早於西人嗎?
而五十年前,西人可就是用超出中原不止一籌的槍炮鉅艦,打的前清屢屢打敗,割地賠款,喪權辱國的。”
“如今這般用神話、傳聞和僞書,將別人的東西改頭換面歸在自己祖宗名下,佔點口頭上的便宜,真不當爲人子。”張文虎一臉的肅然正色。
翁同龢低垂的眼眸中閃過尷尬、不甘與失望。張文虎這呆子,怪不得有一身不錯的學識,卻混的只能得一個溫飽。難道就不知道這‘西學中源’並不是單純的學術問題,其間還夾雜着華夏士人心中難以撫平的心結?
這是出於漢民族的自尊心,也是對傳統的嚮往、自信。你可以說它是種自欺自人抱殘守缺,卻不能磨滅了士子們內心的那一抹悲憫的‘驕傲’。朝廷要繼承中國幾千年來的文化傳統,以天朝自居,以上國自居的中央帝國,要以維護其統治的神聖。在這種情況下提倡‘西學中源’說,不失爲一個巧妙的解脫辦法。雖然這很阿Q。當然,現在還沒誰知道精神勝利法!
想來這也是文教部會對此事睜一眼閉一眼的主要緣故吧。
翁同龢也知道,這樣做是對文化的一種褻瀆,更是對傳統國學的不尊重。但他的內心深處一直都在透着股不忿。
張文虎怒火平息下之後,當下便換了個口氣,心平氣和的說道:“翁大人,不必灰心。我華夏文明源遠流長。金雖不足赤,我之文明有自己的薄弱之處,但今日西學恰恰能補足我之弱項。正所謂海納百川有容乃大。擺正心境,取長補短。我華夏文明斷不會因爲一兩處弱項就變得一無是處,華夏文化的尊嚴自會得到弘揚。”
最後,張文虎看着翁同龢離去的背影嘆了一口氣。他會出面懇求皇長子的,但中西之爭不會因爲這件事而停息。今後只會更加熾烈!
張文虎坐回到書案前,桌面上攤開着一本書——《管子》。
中西文明之爭裡,不合拍的東西太多了,那些被強扭在一起的論調,叫怎一個牽強附會啊。張文虎是不屑一顧的。倒是他現在看的《管子》,還是能與西洋的政治勾連一下的。《管子》有云:“量民力,則無不成。不強其民以其所惡,則詐僞不生。不欺其民,則下親其上。”這在張文虎的理解中,跟西洋的議會,現下國朝的國會,都有同工異曲之妙。
可惜,現今中國研究《管子》之策的人,還是寥寥無幾。就是張文虎本人,如不是被選爲了國會議員,都不會拿起這本在許久前翻閱過的書。
富國強兵,乃《管子》之旨也。
……
同時間的交通部鐵路司。
“大人客氣了。能得大人一席教誨實乃下官的榮幸。本想在大人手下再歷練兩年,可惜天佑是沒這福分了。此次部裡派遣下官前往西南主持成昆線鐵路工程,下官明日就要啓程了。”詹天佑站在交通部部長兼職鐵路司司長的季錫良面前,態度十分嚴肅的保證道。
季錫良看着手下這名愛將,十分欣慰。“成昆鐵路是朝廷今後三年裡的一項重點建設工程。西南山峻地險,眷誠此次可謂是任重道遠。”季錫良頷首囑咐道。
“請大人放心,下官定當全力以赴,不負陛下、朝廷的重託。”
“好!就讓我們一起努力。早日將鐵路修到全國每個角落。”季錫良離開鋼鐵廠後,就轉入了中樞,任部委大員可有段時間了,而他擔任交通部長的同時還要兼任着鐵路司的司長,可見他對鐵道建設有多麼的重視了。
而他專任交通部一把手以後,成昆線是他推動的爲數不多的幾個大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