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解謎

我奔到後院,見他已在院內。

重瞳正對着着我站着,像是正等着我歸來。他換了一身棉布黑衣,長髮散下系一個髮尾,儀表堂堂。

這傢伙,他手裡拿着的是什麼,這不是兩株縛着草繩的小樹苗嗎?這兩株是什麼樹?他身邊還有一桶水,他要幹什麼?他該不會是想植樹吧?

他還真是要和我一道植樹。

“挖坑。”他命令我說道,說着他自己用手就挖起來,這...這...

“難道沒有什麼工具嗎?”我實在不能忍受用手挖坑,這要挖到何時。

重瞳只是擡起頭,看了我一眼,冰山啊,“好吧好吧”我也動手挖了起來,不知道爲什麼,我心裡就是高興。

我們倆一句話也不說,就這麼挖着坑,直挖到這兩個坑都有樹苗根球的兩倍大,我實在忍不住了,想問問他“重瞳......”

“解繩。”我才說了兩個字就被他打斷,他冷冷地,邊說着邊解開其中一株樹苗的草繩,丟到坑底,我於是也學着他將另一株樹苗上的草繩也解開,丟到坑裡,這是拿草繩做肥料麼?我不清楚,我是植樹無能......

“加土”他又一手扶正樹苗,一手捧起一把土,一把一把的往坑裡填,並在加了一半土以後,把樹苗向上微提一下,然後又繼續加土,並且用腳不斷把土踩實,我依葫蘆畫瓢也照着做了,直到在樹幹周圍都壘起一個土壩。

“讓開”重瞳見我做完了,拿起水桶,給兩株小樹分別透水,兩株小樹就直直的矗立了,真是兩株幼小的樹苗啊,枝薄幹弱,真怕風大一點,就會將他們吹倒。

“根,緊握在地下,葉,相觸在雲裡。每一陣風過,我們都互相致意,但沒有人,聽懂我們的言語。你有你的銅枝鐵幹,像刀,像劍,也像戟,我有我的紅碩花朵,像沉重的嘆息,又像英勇的火炬,我們分擔寒潮、風雷、霹靂;我們共享霧靄流嵐、虹霓,彷彿永遠分離,卻又終身相依,這纔是偉大的愛情,堅貞就在這裡,不僅愛你偉岸的身軀,也愛你堅持的位置,腳下的土地。”他突然開腔,一口氣說了這麼多。

這,這不是《致橡樹》嗎?我們分擔寒潮、風雷、霹靂;我們共享霧靄流嵐、虹霓,彷彿永遠分離,卻又終身相依,這纔是偉大的愛情,堅貞就在這裡.....

“我沒找到你說的橡樹和木棉,我只找到兩株楊樹。”他不好意思的說。

我的眼睛忍不住酸酸的,我又要流淚了,我趕忙用手擦拭一下眼眶,卻感覺不對,哎呀,糟糕,我剛纔用手挖土添土了,這手上都是髒髒的泥巴,完了,我的樣子一定窘死了.......

我卻聽見,一陣哈哈大笑,我沒聽錯?

我擡起頭看着重瞳,他看着我,溫柔的放聲笑着,笑聲爽朗清舉,他的眉眼都是低順而彎彎的,好像彎彎的小河,讓我整個人都沉了進去,沉得越來越深,永世不得超生。

他用他沾滿泥土的手,牽起我同樣沾滿泥土的手,緊緊握住,十指相交。

兩情相悅,執手而立,是多麼艱難而美好的八個字。

我們席地坐在兩株小樹苗旁邊,他語氣溫柔,滿臉笑意“丫頭,我第三次問你,這‘愛’是何意呢?”

“愛就是,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做爲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我握緊他的手,滿心歡喜“重瞳....”

他側過頭看向我,我從他的雙瞳裡,看到一個幸福的我,我說:“重瞳,Je t’amie。”

“什麼意思?”他眼角挑起,他也會這種壞笑的表情啊。

“我其實,不是什麼衛姬。”我想把我穿越的事實告訴他,卻又怕嚇到他。

“鳳凰在庭,朱草生,嘉禾秀,甘露潤,醴泉出,日月如合璧,五星如連珠。” 重瞳緩緩說道。

我一個寒戰,渾身一震,逃不過重瞳的眼睛,他伸出右臂將我摟緊懷裡,沒來由的問了一句奇怪的話“丫頭,天干地支,你可知是從哪一年算起?”

天干地支,天干地支還有開頭的?我以爲只是六十年一個,無盡的循環,話說我對陰曆完全一竅不通啊,一般都是查閱萬年曆的,你要問我公曆,我還可以告訴你是從耶穌出生那一年算起的。

“舜帝登基之年,是爲第一個甲子。”重瞳見我遲遲不回答,自問自答的說:“那一年五星連珠。”

“五星連珠是好是壞?”我想起我做過三次的那個噩夢,怎麼越想心裡越發慌。

“五星連珠,是大吉之兆。”重瞳答道,聽他這麼說,我稍稍鬆了一口氣。

“但這五顆星,其實是五顆妖星。”重瞳繼續說道“因爲舜帝,本身也是個妖人。”

我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我擡起頭看天,現在還是豔陽白日,哎,要是晚上就好了,讓他給我指一下,到底是哪五顆妖星。

“是在想,如果是夜間,我就可以給你指指是哪五顆了嗎?”重瞳彷彿看穿了我“說到這天,丫頭,你可曾想過,爲何夜間我們擡頭,總能看到滿天繁星?”

“這是因爲,我們生活的世界,其實是一個球,而這些星星們,其實是很多和我們一樣,或不一樣的球。”我答道,這種科普知識問答我還是知道的。

“真是這樣嗎?”重瞳突然冷笑了一聲“那倘若有世外高人,能遨遊九天,去到這天幕之外的世界,還會看到這滿天的繁星嗎?”

廢話,當然能看到!不對,我突然想起以前看過很多電視和圖片,特別是NASA發的那些圖片,那些在地球外面拍的圖片,還有那些出艙行走的宇航員,那所有背景裡,都沒有一顆星星!!!

我突然間,覺得好怕......

重瞳察覺到我在發抖,將我摟得更緊,卻還是繼續說道“雖然我未曾見過有這種能力的高人,但我猜想倘若有,他在九天之上,必定看不到一顆星星。”

“爲什麼?”我心裡越怕,卻越是想問,也許這就是好奇,我隱隱覺得,我好像和它脫不開關係。

“因爲這,本來就是舜帝造出的一張天幕。”他淡定地說道,好像這只是一個尋常的事一樣。

我心裡卻完全亂了,不禁問道“這世界傳說中不是女媧娘娘造的嗎?”

“是女媧造的。”重瞳笑着看着我,每當他笑着看着我的時候,我心裡的慌亂就能暫時平復“只是舜帝想重造成他的樣子,所以他現造出了天幕,又用洪水將這大地衝刷了一遍,現出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我聽得心裡越來越玄乎,用大洪水將世界洗牌,那不是諾亞方舟裡上帝乾的嗎?不對不對,好像世界上所有傳說裡都有大洪水的故事,中國也是有的,那個,大禹治水!堯舜禹,禹不就是繼的舜的帝位麼

“大禹治水!”我不禁叫道。

“恩,五顆妖星分別屬於五個人,其中除了舜帝,還有豐夷,皋陶,共工和...禹帝,這五人同出顓頊門下,本是生死之交,共助舜囚堯帝,殺其子朱丹而奪帝位,五星會際,成連珠之象。”

“不是禪讓嗎?”我記得小時候看過紅黃藍三冊的《上下五千年》,裡面說堯舜禹都是賢德之君,禪讓地位。

“從來就沒有一個帝王,肯禪讓帝位,堯一樣,舜也一樣。叫史官改改史書,輕易就能蒙過後人。””重瞳冒出一聲冷笑“舜坐了帝位後,想重造世界,就與共工一道,讓九州洪水氾濫,但是禹帝和皋陶這兩個人,不願見生靈塗炭,違反舜願,率民治水,誰想趁禹帝在外三年,舜帝居然偷偷和禹的妻子......塗山女嬌,生下了一個兒子啓,。”

別慌,我記得說大禹和他老婆很恩愛啊,我回憶起傳說中的那些故事,發現細細咀嚼,竟然能發現一些之前被我忽略的端倪:大禹治水十三年,三過家門而不入,回家的時候他兒子啓已經十歲......

這,這明擺着就是婚外情啊。

“丫頭,在想什麼呢?”重瞳摟着我的肩,搖了我一下。

“我在想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我老實答道。

“呵呵,其實三過家門卻不入,是他故意的。”重瞳笑着說。

“是因爲他忙着治水?”我試探的問道,事到如今,我的人生認知觀已經顛覆了很多,不禁什麼都懷疑起來。

“不是。”重瞳果斷的否覺了我“是因爲這樣,他纔好有藉口將舜流放蒼梧,途中老死在了九嶷山。”

果然,果然,果然史書裡說舜帝九旬,讓位大禹,自己南巡蒼梧,那個年代,那麼一大把年紀,還去幾千裡外鳥不生蛋的地方南巡個毛啊,我以前聽故事說舜帝的兩個老婆娥皇女英,聽說老公死在了南巡途中,淚都哭成了湘妃竹,當時我就奇怪,這麼恩愛,爲毛舜不帶着她們一起南巡呢?果然,果然都是有原因的,只是...."既然舜帝這麼妖人,爲什麼還會老死呢?”

“再妖的人也是人,是人就逃脫不了生老病死。”重瞳說道“除非,你是豐夷,五顆妖星,最終站成兩派,獨有豐夷,選擇棄下這凡塵俗世,雖說不能超脫生死,但可以做到隨心所遇,只是,脫然無慮,不眷屬生繫戀,又有幾人能做到。”說着,他摟着我的手上,更加了一分力。

脫然無慮,豈眷屬生繫戀?這句話好熟悉,我想想,好像聽誰說過“剛纔你說的最後那句什麼,是不是有誰說過?”我實在想不起來了,只好詢問重瞳,我隱約記得我第一次聽到這話的時候,他也在場。

“正是昨晚宴會上史蘇說的啊。”重瞳笑笑道“你呀,有時候什麼都記得清清楚楚,有時候又什麼都迷迷糊糊。”

對對對,正是史蘇說的。“難道這史蘇,他也是個妖人?他是這豐夷轉世?還是他就是豐夷本身?”

“妖星只有那五個人,沒有轉世之說,早就都死得乾乾淨淨了,就算是可以御龍的豐夷只,也不能長命百歲,但這五人,又分別收了五個徒弟,徒弟傳徒弟,就這麼一輩輩傳下去,史蘇,就是豐夷那一脈的傳人。”重瞳突然嘴角像是想起了什麼事情,壞壞一笑“那個‘愛琴海’遇仙人,就是我與史蘇相識的地方。”

我也想起了那些荒島上的歲月,臉刷的就紅了,那也許就是在那海島上,我不知不覺開始喜歡他了吧....

“丫頭,怎麼不問我爲什麼會何要與他相識?”重瞳看出我心裡滿心都在回憶那些海島上的歲月,他搖搖頭,是無奈?哎,沒辦法,我就是這樣一個人,正題不入,跑題的東西反而想得出神,爲什麼會相識?我想想啊....難道,重瞳也是哪一脈的傳人?我心神凜然,不禁擡頭望向他。

“我的祖師,正是舜帝。”重瞳見我看着他,點點頭道,他停了一會,一字一句道“舜帝,他也是重瞳子。任好和百里奚,也是五星門人。”

想起來了,那個百里奚,史蘇叫過他師侄,“完了!”我突然又叫了出來“百里奚是不是跟穆姬一起去秦國了?”我心裡擔心起重瞳的安危,人家都聯合起來了。

“他是父王滅虞國時候掠的俘虜,隨後充做了妹妹的家奴,理應陪嫁。”重瞳似乎早就瞭然於心。

“都已經是五星門人了,幹嘛還要去當別人的家奴?完全可以反抗啊!”我不解的問道。

“人各有志,再說挑徒弟,不是依照出身而定的,有機緣的人,就是徒弟。百里奚雖說家奴,卻還是做了皋陶的傳人。”

重瞳左手伸入我的脖項,他,他要幹嘛?好吧,我邪惡了,他只是拿起我脖子上戴的那顆小星星,看了看,又放下“而禹帝一脈,一直都出自秦贏家,所以這顆星星,原本是五星的聖物,到後來,卻變成了秦王的令牌。”

“那爲什麼會戴在我的脖子上?”我本來都已經淡去的害怕,突然又強烈的襲來,我一把抓住這顆小星星。

“因爲我們這些弟子,一代又一代的等着,那個能促使五星連珠再現的人到來。”

“那個人跟我絕對沒有關係!”我突然覺得,這是我兩生雙世,聽到的最恐怖的一個故事。

“那你想想,爲何只有你能看見我的重瞳子?”他問道。

“肯定還有其他人也能看見,他們只是不會告訴你。你祖父不也看見過嗎?”我反駁道,我心裡潛意識裡極力想和這些事情撇開關係。

“那你再想想,爲何當年村子裡,獨你不服藥也不感染瘟疫?”

“那是因爲我打過疫苗。”我辯駁道,但瞬間我就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我是胎穿,是魂穿,我那個打了疫苗的身體並沒有穿過來,我好像一直都想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