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的丞相,後世的國家總理,最爲重要的責任,就是盤活經濟,就是然國庫有錢,對數字極爲敏感。
只可惜,王安石在這一方面極爲不成功。
比如,最惹人詬病的就是青苗法。青苗法,利率是20%,這是何等坑人。
其實,宋朝土地兼併嚴重,農民破產嚴重,對於中小農破壞極爲嚴重,政府應當扶植,應當是低利率,甚至是賠本也不爲過。只可惜,王安石不會算賬,只算了經濟賬,卻是疏忽了政治賬。
還有很多法令,都是典型的不會算賬,有些顧此失彼,因小失大。
這是王安石致命的弱點。
趙樸問道:“兩位相公,朕要考一下你們,何爲忠奸?”
汪伯彥道:“內實險詖,外貌小謹,巧言令色,妬善嫉賢;所欲進,則明其美、隱其惡,所欲退,則明其過、匿其美,使主賞罰不當,號令不行,如此者,奸臣也。忠臣者,忠君爲國,不避生死。好似比干以王叔之尊直諫,不避生死,寧受紂王剜心之刑;蘇武牧羊,身陷匈奴一十九年未改其心;諸葛武侯,一心爲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魏徵直言勸諫,不避生死;包拯不畏權貴,不徇私情,清正廉潔,可爲忠臣;寇準北擊抗遼,可爲忠臣!”
趙樸心中道,又是掉書袋,又是賣弄。
秦檜心中一顫,回想着皇上對王安石的評價。開口道:“有助於北伐着,皆爲忠臣;不利於北伐者。爲奸臣!”
趙樸心中評價道:“至少現在,秦檜是鐵桿的抗金派,只是日後就說不準了!”
心中這樣想着,不置可否,趙樸道:“那有如何識別忠奸呢?”
汪伯彥道:“指對君主,逢迎獻媚,迎合溜鬚,營黨結私。排除異己,自私自利,從不大公無私的提醒警示,不忠於君主;欺下瞞上,對下百姓爲己利益打擊報復、橫徵暴斂,濫殺無辜。甚至弒君殺臣,弄權誤國營私、殘害忠良之臣。反之爲忠臣!”
趙樸心中道:“似乎忠臣也迎合上級。也結黨私營,也排除異己,也搞打擊報復!政治本身就是黑暗的!”開口問向秦檜道:“卿家,又是何解?”
秦檜思索着,良久之後,纔開口道:“天高不算高。人心第一高,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今天是忠臣,明天是奸臣;今天是奸臣。明天是忠臣,變化莫測。豈能輕易探查。微臣不知!”
“其實,忠奸也好辯!”此時汪伯彥也感到處在劣勢,不由開口道:“一切皆在陛下,唯法是從,奸臣起於亂法,忠臣起於守法。在神宗之前,衆所公認的奸臣只有真宗一朝的丁謂;而神宗後,蔡確、章惇、呂惠卿、蔡京、蔡卞無不被視爲北宋奸臣。爲何神宗以前,我朝奸臣少;而在神宗之後,奸臣如此之多。皆是因爲,神宗皇帝亂法,有法不依,苛責老臣,而縱容新黨!”
趙樸點了點頭。
在大宋,在封建社會,法律不健全,人治多於法治。皇上至高無上,也是法律最先的破壞者,往往是最先破壞法律,導致律法失效。奸臣,很多時刻誕生在律法混亂,君王縱容的時代。有法不依,執法不嚴、違法不究,這是奸臣誕生的搖籃。
能看到這一點,汪伯彥還是有兩下子的。
果然,能混到中央都是精英。
“那第三問?”趙樸道:“如何纔是一個合格的宰相?”
秦檜出沉默了,汪伯彥也沉默了。兩人都不知道該怎麼說!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
秦檜的心思百轉着,思索着皇上問這句話的含義所在;而汪伯彥也是思索着,其中深意。只是兩人都是茫然一片,不知皇上到底在說什麼。
就這樣沉默着,落針可聞,氣氛也隨着壓抑了起來。
“宰執天下,不是一件容易事情,一個不慎,輕則是害人害己,重則是禍國殃民。有些大臣,往往是好心辦壞事,就好比是王安石,本想着富國強兵,結果弄得一團糟糕,大宋江山也受到波及!爲丞相不容易呀!”趙樸悠悠道:“而此時又遇到幾百年未有的變局,堪比五胡亂華。局勢之動盪,前所未有,我等站在歷史才潮頭,改變着歷史,創造着歷史。所作所爲,要慎之又慎,戰戰兢兢;施政時,要廣納民意,又有堅持己建,既要及時改正施政錯誤,又要堅忍不拔!”
“歷史在我們手中創造,遺臭萬年,後人鞭屍,或是揚名立萬,皆在我們手中。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經是百年身!”
說完之後,趙樸發出一聲嘆息。
歷史上,汪伯彥是大奸臣,以不作爲、以不抵抗,到處跑路出名,名聲爛到了大街上。其實,這有些過了。
汪伯彥只是一個讀書人,讓他耍陰謀詭計,讓他治理政務,還有兩下子,可是讓他當兵馬大元帥,統帥兵馬對抗金軍,絕對是稀里嘩啦的料。讓一個書生打仗,讓一個書生去對抗金軍虎狼之師,本身就很勉強,除了跑路之外,再無他法。
可以稱他行政不作爲,稱他無能,但是說他是奸臣有些過了。
而這個時空,趙樸果斷的獨自領着軍務,親自帶兵打仗,至於汪伯彥主要是處理政務,負責押送糧草等,以文職爲主。這幾年來,沒有大的功勞,也沒有太多的過錯。自然沒有奸臣之名。
而歷史上,秦檜是大大的奸臣,遺臭萬年。
可是這幾個月的接觸之後,趙樸不得不承認,秦檜是有才之人,是出類拔萃之才。
在後世,一談到秦檜,總是以投降議和而出名,可是此時秦檜卻是一個堅定的抗金派,屬於抗金派中支柱。
汪伯彥爲人老成,重用他爲相,出不了太大錯誤,但是也難以有較大改觀,守成有餘而進取不足。秦檜才略出衆,奈何人品不行,投機性最大。此時之所以是抗金派,本質上就是一種投機。
這兩人優點很多,缺點也不少,若是不加敲打,不加壓制,會造成災難性後果。
“陛下,我等如何成爲好的宰相?”秦檜轉化着話題,問道。
汪伯彥也道:“我等有何不足之處,請陛下指點?”
此時話題已經挑明,少卻了掩飾。有些直白,卻直指出本質。
趙樸道:“絕對的權力,導致絕對的腐化,也導致絕對的滅亡。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力,我不會給任何人!這對任何人都有好處,王安石、蔡京都沒有好下場,我不想兩位卿家,也沒有好下場!‘
汪伯彥道:“多謝陛下!”
秦檜也道:“多謝陛下垂愛!”
此時兩人似乎聽了進去。
可趙樸卻不覺得兩人會聽進去,權力好似海水,越喝越渴。文人對權力的貪婪,達到了觸目驚心的地步,就好似後世的東林黨一般,寧願把明朝坑進去,也要攬權。
若是大臣們都聽話,都是乖寶寶,皇帝也不會那樣難當了。
趙樸道:“范仲淹側重於吏治,王安石側重於理財。而如今北伐,則是側重於戰爭,未來近十年內,都是戰爭階段,或是準備戰爭階段。我要一個穩固的後方,爲北伐營造良好的政治、經濟環境!”
秦檜道:“那不知我等,該如何?”
趙樸道:“漢武帝未來覆滅匈奴,願意將國庫打空;而我未來北伐寧願,讓江南倒退二十年,寧願皇位丟了不作。不成功,便成仁,不能九鼎食,也要九鼎蒸!”
秦檜眼神中閃出駭然,這位陛下好堅定的心思。
汪伯彥也是心神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