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退去的金軍,河裡立時驚呆了,做夢也沒有想到營寨竟然向後移動了,一副潰敗,吃了大虧的樣子。
“來人呀!爲何營寨向後移動?”河裡一伸手攥住旁邊小兵的衣領,立刻喝問道。
小兵嚇了一跳,立時驚慌道:“這是元帥的命令!”
“元帥的命令!”河裡怒了,“元帥英明至極,怎麼會發出這樣混賬的命令,一定是有人假傳軍令!”
“是我下的命令!”這時,一個男子走了出來,正是完顏斡不離,漢名完顏宗望。金太祖的二子,金軍上下號稱菩薩太子。
“元帥!”河裡臉憋得通紅,神色緊張,想要質問元帥爲什麼,可是到了口中什麼也說不出來。
“你還是這樣急躁,到帥帳中說?”完顏斡不離開口道,“你性子依舊這樣毛糙,若是什麼時候性子沉穩些,就是元帥之資!”
河裡立時喃喃道:“元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德行,帶兵打仗衝鋒在前還行,可是讓我當元帥,還是算了吧,我一看字就頭疼!”
完顏斡不離笑了笑,並沒有說什麼。河裡緊跟其後,進入帥帳中。
完顏斡不離對親兵道:“十丈之內,不得有人靠近!”
親兵立時離開,四周警戒着,元帥要向心腹說機密要事,十丈之內再無任何人靠近,免得消息泄露。
“如今,只有你我兩個人了,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嗎?但是到了外面,什麼都不要說,管好你的嘴巴,不然小心老子砍了你!”完顏斡不離臉上滿是殺氣的道。
“元帥,我最佩服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太祖,一個是元帥。太祖以不到兩千族人起兵,大破遼軍,建立不世帝業;而元帥則是以不足千人追擊遼帝,最後在逆境中,擒住遼帝!”河裡激動的道。
女真漢子,最崇拜英雄。
完顏斡不離,無疑是女真的英雄。
天輔五年(1121)十二月,金軍新攻取的遼地民心不穩,遼軍殘餘勢力仍強,宗望遂返京請金太祖親征。六月,金太祖得知遼天祚帝在大魚濼,親率精兵萬人追襲。以蒲家奴、宗望爲先鋒,領兵4000,晝夜兼行,至石輦驛追上遼天祚帝。此時金軍所至者不滿千人,又疲乏不堪,而遼軍有2.5萬人。金諸將以爲不可戰,宗望則以爲可戰,遼天祚帝又將再次逃遁,遂戰。天祚帝以爲金兵少必敗,於是與嬪妃從高坡上下來觀戰,遼降將耶律餘睹見狀,帶金軍襲擊,天祚帝大驚,立即敗逃,遼軍潰敗。宗望領軍追擊,但遼天祚帝再度逃脫。
那一戰,是完顏斡不離最爲光輝的一戰,那一戰也最爲兇險。
而河裡,就有幸參加那一戰。
世人看來,那一戰士以少勝多,擒獲遼帝之戰,可是在參加那場戰鬥的衆人來說,卻是九死一生之戰,那一戰勝利的極爲僥倖。那一戰追擊太猛,孤軍深入,八百將士被上萬的遼軍圍困在一個山坡之上,那時所有人都心灰意冷,覺得必死;即便是不死,也只能是做困在山坡之上,靜靜地等待援軍到來。
只有元帥提出,進攻,進攻,再進攻,直擊遼帝儀仗。遼帝大驚,倉惶跑路,遼軍也是大敗。若是遼帝能堅持住,不跑路,遼軍士氣不衰,勝負尚未可知。
功大莫過擒王。
也是這一仗,建立了元帥的威望,也就是說,若是太宗皇帝百年之後,元帥必然爲金國皇帝。
在河裡看來,只要再擒住宋帝,這個太子之位,是十拿九穩了。
河裡問道,“元帥爲何要撤軍,只要在加上一把勁,就可以將种師道所部滅殺,那時外圍的宋朝援軍必然震驚,惶恐不敢前進;而汴梁城內也是惶恐不安,那時只要加上一把勁,就可以兵破汴梁,擒拿宋朝狗皇帝!”
“然後呢?”完顏斡不離問道。
“那時,元帥先是擒拿住遼帝,又是擒拿住宋帝,建立不世之功勳,戰績將堪比太祖!”河裡興奮的道。
“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
“混帳,這就是差距,我是元帥,而你是將軍!”完顏斡不離道,“想要擒拿宋帝,老子只要在宋朝援軍到達前夕,加緊攻擊幾日,多死上幾萬人,早就讓宋帝當了老子的馬伕,還等到現在?”
河裡立時傻眼了,的確有些奇怪。
那時,剛剛兵臨汴梁城下,大破城外宋軍,郊外二十萬宋軍盡數覆沒,繳獲的糧草器械堆積如山,其中更有諸多的攻城器械,那時城門還沒有關閉,城牆上還沒有放下守城器械,那時汴梁人心惶惶,只要加緊攻擊,城破指日可待。
可是,元帥卻是白白放過了這個大好時機,致使宋軍有了防備,攻城難度大大加劇。
“元帥,爲何要白白放過這個機會?”河裡還是不解,道“元帥先是擒拿遼帝,再擒拿了宋帝,那時誰還有你的功勞大,百年之後,必然是金國皇帝——”
“若是那樣,我可能活不了幾年?”完顏斡不離很是失望。這位部將作戰勇猛,對他極爲忠心,只是可惜懶得動腦袋思考。
河裡愕然道:“怎麼會呢?”
“漢人有句話叫,功高蓋主,還有句話叫物極必反!”完顏斡不離冷笑道,“擒拿遼帝,帶來榮耀;可是擒拿住宋帝,則是潑天大禍,我的那位叔叔完顏旻還容得下我嗎?粘罕會放過我嗎?”
功勞蓋主是危險的,不是篡位,就是被君王誅殺。
當年李世民功高蓋主,就連身爲皇帝的父親,身爲太子的哥哥都難以容下他,不斷消減他的兵權,要誅殺他。李世民憤然反擊,滅殺兩位哥哥,囚禁父親,終於登上了帝位。
宋太宗趙匡義也是功高蓋主,不論是哪一個侄兒登上皇位都容不下他,只好奮起反抗,幹掉哥哥,滅掉侄兒,自己當皇帝。
然而這種模式很難模仿的,成功的也只有寥寥幾個。功高蓋主,多數是沒有好下場的。
完顏斡不離即便心中有篡位之心,卻沒有篡位的實力,只能隱忍不作。
這次南下,有好幾次機會攻破汴梁,可偏偏放棄了,就是爲了免於功高蓋主,不然汴梁早就破了,哪會等待現在。
………
此時,在金軍營寨,趙樸也隨着金軍營寨向後移動。
坐在馬車上,趙樸只是大致的看了幾眼,心中便有了數。而對面的張昌邦看着退後的營寨,滿是疑惑,“金軍爲何後退,這是幹什麼,莫非是金軍大敗?”
“不是金軍大敗,而是我朝援軍來了!”趙樸道。
“那汴梁無憂,我軍也無憂!”張昌邦慶幸道。
“城倒是破不了,只是擔心我朝有大敗!”趙樸眼睛中閃出憂慮之色,“我朝兵弱,一直缺乏武將,士卒戰鬥力極差,守城尚可,若是出城襲擊,必敗!”
“竟然要出城襲擊金軍?”張邦昌搖頭道,“不可能吧?”
“極有可能!金軍威逼汴梁,提出苛刻條約,大損天朝上國的威嚴,原本兵力不足只能隱忍;如今援軍到了,一些老將來了,精銳的陝西軍來臨,自然要一雪前恥,才能保持天朝上國的威嚴,只可惜,朝中那些大佬出兵打仗,不從實際出發,一切拍着腦袋發出,必輸無疑,若是不輸,天理難容!”
“這一仗,不得不打。因爲朝廷山下,需要大勝鼓舞士氣,鼓舞民心。而皇帝哥哥需要大勝,樹立皇帝威嚴,消除太上皇的影響。政治上的需求,註定了這一戰必須打,至於勝算被忽略了。”
趙樸滿是憂慮。
他現在是使者,是人質,若是宋軍打了勝仗,他的待遇必然提升;可若是宋軍打了敗仗,他的待遇必然下降,甚至是掉了腦袋。
到了金營,已經有十幾天了。待遇還不錯,金軍沒有送來餿飯,也沒有皮鞭打人,一切都是軍中伙食,不好也不差,士兵們吃什麼,他們也吃什麼。
金軍元帥完顏斡不離沒有接待他,也沒有談論條約條款,只是就這樣晾着他。新官上任,要三把火,樹立威信;而這位金軍元帥,也要晾一晾他們,不爲別的,權當是殺威棒。
只是完顏斡不離不會永遠這樣涼着他,遲早會接見他,那時漫天要價,坐地還錢,彼此好似商人一樣討價還價。
而談判勝利與否,一切都在於戰事發展。
弱國無外交。
不過,趙樸並不看得起那個便宜皇帝哥哥,也看不起滿朝大臣,這些傢伙內鬥內行,外鬥外行,耍嘴炮可以,若是論及打仗,全是拍着腦袋決定,既不知己也不知彼,想要勝利,做夢吧!
當年,李鴻章簽訂一個《馬關條約》,名聲臭大街;後來又簽訂一個《辛丑條約》,遺臭萬年。如今,他也是使者,也是要簽訂賣國條約,弄不好就是遺臭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