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以來流傳一句話，叫“無湘不成軍”，太平天國農民起義就是被曾國藩等地主軍隊消滅的，從湘軍到淮軍再到北洋，似乎有着一脈相承的關係。
不過正如死去的滿清帝國，湘軍的血勇已蕩然無存，“無湘不成軍”成了一句笑話。
南方要北伐，給了湘軍一次難得的機會，如果藉機趕跑北洋軍，未嘗不能實現“湘人治湘”的良好局面，因此程潛提出由湘軍組成第四方面軍，獨立成軍，武器彈藥由廣州支援。
“這，不合規矩！”陳炯明眉頭一皺，心中不悅，實在看不起程潛手中區區幾萬人的烏合之衆的湘軍，就算沒有對方配合，強大的北伐軍不會一路推過去麼？
如果對方反抗，那只是螳臂擋車，不自量力！
目前這支北伐革命軍在裝備、訓練、士氣、組織方方面面都超出歷史上的那支悲壯的北伐革命軍，強大的實力給陳炯明足夠的底氣。當然，他不知道歷史上的他處境要“艱難”得多。
“軍政分離，防止軍閥割據，我們的良苦用心，譚公、程公應該能理解吧？話說回來，我們的確需要譚公這樣德高望重的人物，程將軍的才能也是不可或缺的，希望你們能加入這場革命事業來，還神州大地朗朗乾坤！”
陳炯明誠懇道。
現在廣州就是這樣做的，諒譚婆婆他們也挑不出毛病來。對於譚延闓的親近，陳炯明持歡迎態度，不過明確提出湘軍各部要嚴格接受北伐司令部的節制。
嚴格節制是什麼意思，譚延闓、程潛都懂，不就是要防止某些將領尾大不掉嘛？
譚延闓和程潛相識一眼，意識到想入夥並非易事，譚延闓還好說，畢竟是個文人，帶兵不是他的專長，深知兵爲將有，軍閥割據帶來的害處，對陳炯明的話倒也認同。
這幾年，兩廣日益繁榮他也看在眼裡，心想：如果湖南被納入治下，情況會大不同吧？
“好一個朗朗乾坤！我就盡綿薄之力吧！”譚延闓謙虛道。意識到廣州政府崛起勢不可擋後，他馬上調整態度，接過陳炯明拋過來的橄欖枝。
譚延闓的加入讓陳炯明心花怒放，說起來，聯省自治的口號還是譚延闓最先提出來的，當然目的是打擊北洋軍閥，把北洋軍趕出湖南，實現湘人治湘。
這裡面既有譚延闓的政治理想，更多的是一種權宜之計，不過真正將“聯省自治”發揚光大的是陳炯明和他背後的致公黨。
“太好了！我們舉事在即，正需要譚公坐鎮啊！”陳炯明興奮地拉起譚延闓的手，客氣中不失真摯的熱情，讓譚延闓很是受用。
“不敢當，不敢當！”
譚延闓謙虛道。作爲官場老油條的他自然分得清進退。說起來，此人非常有意思的。
父親譚鍾麟是晚清重臣，做過兩廣總督，官宦出身的他自然是個名符其實的高富帥，本身學問不俗，是清末四大書法家之一。
年輕時參加過華興會，同盟會元老，立憲派代表人物，三次做過湖南都督，名望很大，幾番起落後，人也變得更加圓滑，或者叫成熟吧！
打仗這位譚婆婆不行，不過人家來頭大，打打殺殺次數多了，跟程潛、趙恆惕、唐生智等人都有說不清的恩怨，跟湘軍的頭頭們關係熟絡，能量還是不小的，說不準一封信就讓前線的湘軍將領“迷途知返”了，當然這得建立在北伐軍的強勢下。
看着意氣風發的陳炯明，譚延闓心裡默默感嘆，如今北軍真酣戰，無暇難顧，這不？北伐北伐，看來龍起南洋了！
有趣的是，最後一次趕譚延闓下臺的就是身旁的一言不發，臉色嚴峻的程潛。
另外一個“元兇”是趙恆惕，他們倆聯手把譚婆婆從督軍位置趕了下來，不過趙恆惕有吳佩孚支持，越發強勢，倒也把譚延闓和程潛逼在一起了。
人生際遇真有趣，不過，譚延闓心中有刺，終究對程潛的叛亂難以釋懷。
“程將軍，你是怎麼看法？”
譚延闓笑問道，隱隱有些擠兌的意思。
陳炯明深知兩人的交情，心裡暗笑，鼓勵地看着程潛。同爲同盟會的元老，彼此的關係還不錯，不過跟孫文分道揚鑣後，和程潛的關係也疏淡起來了。
兩人把目光落在一旁的程潛，對於北伐革命軍，程潛是讚賞的，幾乎可以說用秋毫無犯來形容，不過想到要失去軍隊的控制，把軍隊交出去，他心裡有些忌憚。此外，他還想問問福建那邊的意思。
見程潛猶豫不決，陳炯明大度道：“要不程將軍先作爲我們的友軍吧！協同北伐軍作戰，一同消滅驕橫的北洋軍以及爲虎作倀的趙恆惕，其他的事再說吧！”
“當然，作爲一個友軍，我們會力所能及地提供幫助的。”陳炯明補充道，心裡冷笑：終究是翻不起大浪來，遲早要整編你！別說程潛麾下的殘兵敗將，就算整個湘軍加起來也不是北伐軍的對手！
“那，多謝了。”程潛嘴皮一努，順着道。其實剛纔他已經準備答應了，不過終究有些抹不開面子。
兩方達成協議，程潛麾下的湘軍答應讓出通道，供北伐革命軍北上，同時接收廣州的部分物資後，將協同北伐革命軍作戰。
不知有意無意，雙方的關係比較模糊，程潛有些得意，打算借勢奪回湖南大權，如果順利的話，還可以把北伐軍趕回廣東。
嗯，他還不知道北伐革命軍的真正實力，有這樣的打算非常正常，更不知一旁的譚婆婆考慮如何給程潛下面的湘軍將領寫信，心道：有廣州政府支持，分化程潛的部下，將他架空應該不難吧？
就這樣，譚延闓加入致公黨，成爲廣州革命政府的要員，擔任政府副主席，同時成爲軍事委員會委員，位置頗高，讓他滿意。
當然，指揮作戰是不可能的，想掌握實權，還得看錶現。
在譚延闓的拉攏下，湘軍的另一重要人物唐生智有意向廣州靠攏，如果條件恰當的話可以加入北伐革命軍，對此廣州政府的積極迴應。
基本上，北伐還沒開張，半個湖南已經落入廣州政府手中了，形勢極爲有利。
“湘軍勢弱，想找個靠山，在北洋的壓迫下，他們是我們天然的盟友。同時，也是我們長期經營的成果。”
司徒公館裡，司徒南笑着評價道。
北伐在即，各方面的信息都逃不過司徒公館的眼睛，只要他想知道的話。不過在幕後指使，更有着常人難以想象的成就感。
暗地裡，兩人沒少討論國內的局勢，司徒南的“預判”加上苦艾的情報，兩人知道的情況比北伐軍司令部更清楚呢!
讓苦艾佩服的是，至始至終，司徒南都沒有亂伸手，插手軍隊指揮，不知道是自知之明還是太懶。
要知道，上位者可是喜歡亂伸手的，好顯示他們的才能。正式這種守規矩的做法，粵軍的大佬陳炯明也剋制着不染指軍隊，專心吏治，各得所需，相互配合，有效地保持整個組織良好運轉。
“這個唐生智倒是有趣，居然信佛，敗密宗和尚爲師，皈依佛門，有佛教將軍之稱。嗯，還下令全體官兵摩頂受戒當佛教徒，部隊佩戴‘大慈大悲救人救世’胸章。”
苦艾笑侃道，如數家珍，對於國內大人物的資料非常清楚。
“佛教將軍麼？北方還有個基督將軍呢？”
司徒南撇撇嘴，不以爲然，在他看來，將軍就是將軍，是個殺人如麻的職業，弄個佛教身份不倫不類。外表越是華麗的東西，內裡越是危險狠毒！
想到什麼，又皺着眉頭道，“這個唐生智不簡單，腦後有反骨，最好也不讓他掌兵！”
唐生智也算是民國的大人物了，歷史上就藉着北伐革命迅速竄起，勢力膨脹到兩湖，風頭一時無二。
野心勃勃倒也沒什麼，讓司徒南反感的是，這個傢伙在南京保衛戰中的糟糕表現，口口聲聲說要和南京城共存亡，堵住通道，不讓百姓逃離，結果在淪陷前夕，拍拍屁股就飛走了，留在幾十萬軍民被日寇殘殺。
儘管在當時看來，某些悲劇難以避免，非他一人之過，但唐生智這三字實在讓司徒南厭惡！嗯，另外一個厭惡的傢伙被他踢到南華做特務去了。
“我會注意他的！”
苦艾保證道，暗暗可惜，唐生智算是湘軍中比較能打的將領，人也機敏，擅長左右逢源，先是依附趙恆惕，後慢慢獨立，跟吳佩孚關係不錯，和廣州政府的關係還可以，完全體現了梟雄本質——會做人！
唐生智手裡握着湘軍第四師一萬多人，橫在湘南，如果南北不起激烈衝突的話，左右逢源的日子過得還算滋潤。
不過北伐革命軍厲兵秣馬，頻繁調度，主力不斷開進湖南，殺氣騰騰，勢不可擋，而吳佩孚主力在北方，無暇分身，如果唐生智不想粉身碎骨的話，只能向北伐革命軍靠攏。
歷史上，就在今年，剛愎自用的孫文執意北伐，結果大敗，給唐生智亂中取勝的機會，擊退倉促起兵的北伐軍後，乘機割地自雄，湘軍第四師擴大到5萬人槍，一時兵強馬壯。
那個被他擊退的北伐軍司令就是程潛，有趣的是，在第二年的北伐中，程潛又被唐生智誘捕，說起來真有些好笑！
想起發生在曾經熟悉的記憶力的事情，司徒南嘴角不由得露出微笑。不過，程潛和唐生智之間的故事註定要改版了。
廣州政府近幾年對湖南採取平衡戰術，拉攏湘軍的同時也暗中警惕，不給湘軍各部做大的機會，嗯，北方的吳佩孚也由此默契，雙方在幕後操縱湖南局勢，因此湘軍內部紛爭不斷，一點也沒波及到廣州，廣州安然度過難得的四年時光。
唐生智部湘軍第四師還是一萬來人，收拾他綽綽有餘，不過這傢伙也算是識趣，收到譚婆婆的信後，馬上回了一封熱情洋溢的信，其中不乏肉麻諂媚之詞！
不過，如果唐生智知道被司徒南被“判了死刑”的話，態度或許不一樣。雖然不知道其中的緣由，毫無疑問，那個倒黴的傢伙休想在軍中出頭了！
苦艾心想道。
嗯，兩湖是司徒南看好的地盤，有粵漢鐵路、武漢工業集團等大量產業，是未來南方工業建設的重點區域，怎麼會給唐生智這個外人做大呢？
唐生智想像歷史一樣稱霸兩湖？做夢吧！
司徒南終究是個小氣的人，暗地裡，他和苦艾兩人可是給不少“歷史名人”
畫黑圈圈，雖然有些漏網之魚，但大部分阻礙他的計劃的人是很難擡頭的。與此相反，也有些人得到青睞，成就要比原來的歷史上要高得多。
見司徒南眯着眼睛，慢慢地噴着雪茄，眼睛偶爾纔會閃過一下，估計在思考重要的事情，苦艾輕身離開了。
在他印象中，司徒南就是那種有無數計劃的人，當時人們並不清楚，但往往給人意外驚喜，這種思考的狀態，無疑有些深不可測。
從司徒公館出來，苦艾迴到情報局，馬上接到一個震驚的消息。
“ABC走在一起了？”
苦艾暗暗驚訝，不過臉色如常，看不出一絲端倪來。他死盯着眼前的手下，在他的壓力下，那張清秀的臉微微顫了一下後馬上恢復了平靜，不由得暗暗讚揚，畢竟沒幾個能承受“苦艾道長”的壓力。
嗯，儘管他已經不做道士好幾年了，但總有些超乎常人的本領。
“是的。我們的預測沒錯，根據截獲的情報，還有潛伏在目標身邊的臥底的情報，基督將軍的確要反水了！在各方反直勢力策劃下，三個目標達成協議，不出三日就動手！”
戴春風平靜道，剛纔在苦艾的鄙視下，背後滲出冷汗，不過終究抗住了那近乎讓人崩潰的眼神。
其實戴春風還有個名字，叫戴笠，是日後中國特工之王，色魔（好色而時刻處在陰謀中，美色自然成爲釋放壓力的途徑！），飛機出事身亡成了未解之謎，留給後人太多聯想。
在那段晦澀的歷史中，終其一生，貫穿這一個又一個陰謀詭計。不過，這傢伙現在不用改名好像也混得風生水起，至於好色，暫時看不出來，不過幹起情報工作，倒也有幾分火候了。
說起北方的情報，戴春風沉穩的聲音裡多了些激動！這封重要的情報太重要了，意味着什麼？——影響國運，改變歷史！
戴春風抿住嘴皮，目光閃爍，欲言又止，不過情報工作講究耐心，細心，最重要的是時刻保持冷靜。上司不叫他發表意見，他只好憋着，嚥了回去。
“毫無疑問，蘇浙戰爭也漸漸落入尾聲，北方戰事因此馬上要分出勝負，這對我們的計劃大有影響。我認爲，目前要立即採取行動，鬧出點聲勢來。最好趕在各方調停之前出兵。”
戴春風分析道。
“如果我們不插手的話，洛吳兵敗，奉張入關，但前提損失慘重，加上又馮玉祥等人的限制，正好方便我們在南方的行動！北伐軍幾乎毫無對手，羣龍無首的北洋絕對不是對手！
而且，我預測，奉張和馮玉祥肯定會鬧起來的，奉張勢頭大，肯定不甘心馮玉祥卡在京城，誰知道他會不會再次造反呢？”
說到這裡，戴春風不由得露出一絲得意，見苦艾漠然地盯着他，馬上收起心底的得意，繼續冷靜道：“馮玉祥擋不住奉張，又不甘心輕易讓出地盤，要知道吳佩孚一旦兵敗，直系羣龍無首，正是馮玉祥趁機擴張的好時機，但他需要時間來消化，還需要有人頂住奉張。
毫無疑問，屆時的奉張在北京肯定無人能敵，爲了爭取時間，馮玉祥肯定使出渾身解數，拉攏各方，大造聲勢，比如召開什麼選舉大會之類的。樣子做出來，總得給人一些希望，全國陷入一種壓抑的平靜期。
如果北伐軍還沒有打開局面的話，無疑對我們還是有挺大的印象的。”
“果然沒看錯你，分析得挺到位的。”苦艾微笑點點頭，看着自己培養的助手，雖然還有些毛躁，但表現的確讓他滿意，分析的結果基本上和自己的想法相符合。
“打仗的事自有負責，不用我們操心。不過，你說得對，這的確是個機會，一旦馮玉祥做出聲勢，北伐軍繼續動手的確有些聲譽不佳，不過，這有什麼呢？”
苦艾自信道。鼓勵戴春風兩句，吩咐他繼續留意各方動態，比如福建，比如似乎受少爺支持的共黨，他們不僅在福建鬧出些小聲勢，吸引了衆人的注意力，在貧瘠的西北，更是秘密開闢了一塊根據地。
知道此事的人極少，諷刺的是，苦艾就是其中之一，某種程度上他扮演了“爲虎作倀”的角色。
“又恨又疼！少爺的心比女人還複雜！”苦艾搖搖頭，撇開此事，儘管他猜測說不準，那些人很可能會跳出來“秀一把”。
“ABC攪在一起了！”苦艾拿起電話撥到司徒公館，“嗯。知道了！”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一會兒便傳來忙音，對方已經放下了電話。
苦艾隨即驅車來到北伐革命軍軍委會，通報爆發即將發生的大事。
“什麼——馮玉祥他們反水了？”
“這下吳秀才好看了！”
“真是天助我也！”？？？？？？
軍委會的秘密會議室裡響起幾聲得意的聲音，先是驚愕，然後驚喜，慢慢的變成壓抑的乖張，透出陰謀的味道。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