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諸人,除了司馬道子父子、琅琊王司馬德文與譙王、領豫州刺史司馬尚之,均是暗暗不齒。
其實無論僑姓還是吳姓,由於司馬道子父子倆的貪婪腐敗,任用私人,致使朝庭一派污煙瘴氣,再加上禁軍大半被殲,已是頹勢盡顯,紛紛生出了背棄之心。
而桓玄是高門甲族出身,又神態爽朗,博通藝術,善寫文章,手裡握有荊襄強軍,足以保障建康的安全,因此他們並不反感桓玄入京,桓玄來了無非錄尚書事,執政者由司馬道子換爲桓玄,對大多數公卿權貴來說,非但沒有影響,還可能隱藏着機遇!
陸仲元以衛風拋磚引玉,正是存有這份心思,衛風能入京勤王,桓玄爲何不能?可惜被司馬元顯當場識破!
唯一視桓玄爲大敵的則是司馬氏,桓玄入京也意味着他們的未日來臨,尤其禁軍已折損大半,根本無力阻止荊州軍的東進!
司馬道子銳目一掃,冷冷笑道:“無論如何,規矩不能壞,外藩不得入京勤王!而那姓衛的,明顯勾結孫逆,縱賊過江偷襲瑗度,應着宮中宿衛揖拿入京,將真相示之於衆,莫要讓他欺瞞天下人,同時再另着將才,領會稽軍暫時補充禁軍!”說着,向上拱了拱手:“臣請陛下即刻下詔!”
衆人大爲愕然,司馬道子狗急跳牆了吧?打上了王凝之與謝道韞的主意?兩萬會稽軍是他們保命的本錢,這夫妻二人第一個不答應!事實上,陳少女的論斷沒有錯,在滿朝公卿的眼裡,衛風就是王凝之與謝道韞的家將!
說句難聽話,打狗也要看主人,把衛風揖拿入京,這不是抽王謝夫婦的臉嗎?
王神愛也沒有一如往常般吐出個準字,她再心若死灰,卻是王獻之的女兒,王凝之是她二伯,在古人眼裡,伯父在某種意義上是等同於父親的存在,司馬道子動她二伯的心思,她自然不願意,於是鳳目向下看去,首先是王珣!
王珣也是琅琊王氏出身,是王導那一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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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王且慢!”王珣揮手阻止:“狂風暴雨,視線不清,孫恩過江又值夜間,衛將軍一時不察雖令人遺憾,卻情有可原,若沒有確鑿證據指證,相王切不可胡亂給人定罪,以免變生不測!”
司馬元顯跟着冷哼一聲:“好!即便如此,可暫不予追究,那麼孫逆領軍前來又該如何?難道咱們引頸就戮?”
“這....”王珣第二次啞口無言,其餘公卿也沒有太好的提議,招外藩勤王,是這父子二人的忌諱,必會大力反對,那麼,該如何才能護衛建康的安全呢?
司馬道子、司馬元顯與司馬尚之交換了個隱秘的眼神,都從對方的眼裡看出了一絲奸計得逞的意味,司馬尚之接過來道:“由於秦主姚萇時常寇邊,孤不能在建康久留,但有個折中之策,我等士人皆有府衛私軍,如今國難當頭,理當同心協力,共渡難關,不應再有藏私,故孤提議,朝庭應發動士人提供部分府衛,暫時歸禁軍統一調派轄制,以保衛主上不受驚擾,這樣罷,孤帶個頭,今日便從親軍中抽取五百精銳劃入禁軍!”
這話一出,所有人恍然大悟,原來這纔是司馬氏三人的本意啊,到底是老狐狸,果然是高!
司馬尚之先提召良人入伍,被當場否決之後,司馬道子又給衛風定罪,作勢欲奪王凝之與謝道韞的老本,這顯然也難以如願,因此退而求其三,動起了各姓士族的心思,而之前的建議被連拒兩次,於情於理都沒法再拒絕第三次,尤其他還打着堂而皇之的招牌。
一時之間,每個人均是暗暗心疼,他們都清楚,司馬尚之嘴上說的好聽,只是暫時,可去了就別想回來,這都是自家花了大價錢才培養出的精銳啊!
司馬道子不給衆人串聯的機會,面色一沉,厲喝道:“孤雖比不得譙王長期在外征戰,麾下皆是強軍,但也能勉強湊出五百精銳!諸位爲何不發一言?怎麼?難道連這都不願意?那索性咱們都把脖子洗乾淨候着孫逆來砍!”
司馬道子的炯炯目光直盯王珣,王謝是最高門第,必須要由王珣來帶頭。
召良人從軍不可行,召外藩勤王也不現實,那隻能自家出血了,王珣也擔心孫恩真的會兵臨建康,於是橫下一條心,咬咬牙道:“既然有相王與譙王牽頭,那老夫也出五百人!”
“元琳(王珣表字)深明大義!下面還有誰?”司馬道子屈指讚了句,又把目光投向了陸仲元,宗室、僑姓的代表都表態出人,吳姓以陸氏爲尊,沒理由一毛不撥!
陸仲元無奈之極,只得道:“老夫今日傳信回吳郡,三日之內出五百人充實禁軍!”
“好!”司馬道子讚許的笑道,目光一一掃視。
“老夫也出五百!”
“老夫家小業小,只能出三百....”
司馬道子的目光掃過之處,應允聲絡繹不絕,要知道,朔望朝會的範圍非常廣,凡在京九品以上官員都要參加,整座中朝大殿,足足有數百人!
多的如琅琊王氏、吳郡陸氏等老牌大士族,出個三五百人,中等的出一兩百人,五品以下的小官能力有限,卻也能擠出個數十人或是十來人,一輪轉過去,共拼湊出了萬餘人的兵力!
如此一來,司馬道子手裡的兵力又回覆到了徵發樂屬之前,爲兩萬人左右,雖不如三萬五千軍能讓人底氣十足,可無論如何,總要好過那可憐巴巴的一萬軍!
司馬道子顯然舒心不少,捋須微微笑道:“因瑗度身遭不測,又獲先帝賜爵望蔡公,朝庭理當擬諡,孤以爲,危身奉上曰忠,慮國忘家曰忠,事君盡節曰忠,殺身報國曰忠!剛德克服曰肅,身正人服曰肅,法度修明曰肅,貌敬行祗曰肅!故可諡爲忠肅!另追贈侍中、司空,兩位世侄,肇與峻分別追贈散騎常侍及散騎侍郎,諸公可有異議?”
這當然沒人自找不愉快,紛紛點頭稱善,王珣向上拱了拱手:“瑗度一門僅餘叔源(謝混)世侄,理當襲爵出仕,臣請陛下下詔,賜叔源襲望蔡公,就中書令!”
這次王神愛沒有猶豫,只看了眼司馬道子,在司馬道子略一點頭之後,便輕啓朱脣:“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