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
顧曉白坐在沈空冥身旁,聽着史叢生這番言語陷入了疑惑中,她至始至終都沒有明白陸安到底想要什麼,似乎這個男人的目標是在不斷變化的。“既然他想要幫我,爲什麼還要殺我?”
“因爲那就是他的位置,只不過從前他是前進的,可是你遇見他的時候,他已經一無所有,可又不能離開。”史叢生緩緩的說道,似乎只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什麼?”
“這算是他的遺物,他的文字和這個世界的不同,而我在想你估計也從來沒有去認真的看過這個世界的文字,所以……給你了,唯一能看得懂他文字的人。”
史叢生遞過來了一本書,顧曉白聽得很奇怪,接過來翻開之後卻看見了熟悉的漢字,她眨了眨眼睛,擡頭看向了身旁的沈空冥。“你們不是這樣的?”
“不,我們的文字和這個不一樣——準確的說我們大多是都是通過精神傳承來傳遞知識,所以這哎文字方面沒有這麼複雜。”沈空冥搖了搖頭,伸手點了點顧曉白的腦門。“我們可以通過更簡單且深刻的方式傳遞知識,所以在文字上,我們看不懂這個。”
“……哦!”
顧曉白鬱悶的點點頭,心想着這種傳遞方式不就是以前自己夢寐以求的那種……記憶麪包嗎?根本不需要背課文了,直接印在腦子裡,方便又快捷的。
真是相當方便啊……。
顧曉白感慨着,剛要翻開手中的這本陸安遺留下來的日記,突然從門外破門而出一個少年,眉宇間與陸安有着幾分相似之處,顧曉白晃了晃神,一瞬間以爲陸安又變成了少年孩童的模樣回到了她的面前。
“史叢生,我爹呢?”
“他回家了。”
“啥??他回那個家了?”
那少年人先是楞了一下,隨後又驚覺地大叫了起來,他張牙舞爪地指了指自己,卻在一番鬧騰中偶然瞥見了正坐在牀上發楞的顧曉白。
一瞬間,那少年人就彷彿明白了什麼一樣地衝向了顧曉白,他一把揪住了顧曉白手中的日記,囔囔地叫道:“你是不是顧曉白?你知不知道我爹去哪了?你一定知道的,我爹以前總提起你,說你是這個世界上最後的光了,你一定知道我爹在那,對不對?”
顧曉白愣愣地看着面前衝上來,看着他雙目中閃着光的男孩,突然啞口無言了,在那一瞬間她能說的地方有很多,可是偏偏在看着這個眉宇間與陸安有幾分神似的男孩的時候,她就說不出來了。
“你怎麼不說話了?爹說你口才很好的,跟他來自一個地方,還會各種各樣好玩的東西,你怎麼突然不說話了?”男孩看着沉默的顧曉白,有些着急地撲了上去,他抓住了陸安的日記,想要扯回來。“那我爹說要給你的東西我也不給你了,你都不告訴我爹去哪了,不給你,你鬆手!”
男孩的力氣比起陸安來說要小了很多,顧曉白只是下意識的抓緊了這本日記,男孩生拉硬扯了好一陣子,也沒將這本日記從顧曉白的手中扯出來。
顧曉白看着面前扯着日記掙扎的男孩,又擡頭看向了不遠處的史叢生,對方沒有說話,但是在他看向顧曉白的眼神中顧曉白能夠得知,這個男孩就是陸安的孩子。
——該如何對一個看起來如此年幼的孩子解釋死亡呢?顧曉白抿了抿嘴,感覺喉嚨有些發癢,她死死地握住了手中的日記,深吸了一口氣後說道:“陸安他……去了另一個巴別塔。”
“……啥?”
男孩聽完,困惑地眨了眨眼睛,但是他仍然沒有鬆開抓着日記的手,有些氣鼓鼓地反問道:“我爹能去哪個巴別塔?我爹就這麼一個巴別塔,我跟你說你不要騙我,我超級不好騙的,對不史叔?”
“……你聽聽顧曉白的解釋吧,我們都沒有她瞭解陸安。”當顧曉白求助的眼神看向史叢生的時候,這個男人倒也是平和地笑了起來,他起身想要離去,合門之前又看了一眼坐在牀上發呆的沈空冥。“沈莊主不如同我一起去看看午膳吧,想來符平也是餓了,如何?”
沈空冥一聽這是要撤,他有些擔憂地看向了顧曉白,在看見對方丟給他一個安心的眼神後,就也點了點頭,起身跟着史叢生一同離開了。
瞬間,整個小屋內只剩下坐在牀上的顧曉白與在牀邊的陸符平,他們二人對視半響,顧曉白這才緩緩開口說道:“陸安有沒有同你講巴別塔的故事?”
“巴別塔?巴別塔不就是這裡麼?難道還有別的故事嗎?”陸符平愣了愣,他眨着大眼睛就竄到了牀上,挪着屁股坐在了顧曉白的身旁,好奇地問道。“你真的像我爹說的那樣博學嗎?”
“或許沒有,但是我能告訴你的是,陸安他順着巴別塔去向了一處更高的世界。”顧曉白擡起頭來,順着灑進窗子裡的陽光看過去,眯起了眼睛。“他還在這裡,只不過他在你的前面等着你,他已經爲你開闢好了道路,你只需要努力的去追趕,便能看見了。”
“……追趕?另一處更高的世界?”男孩聽得有些迷茫,他敲了敲腦袋,鬱悶地說道。“你是指飛昇之後的世界麼?可我爹說我不是修煉的料子,如果想要那麼幹得洗骨……很麻煩的,那你知道……哪個更高的世界是哪嗎?叫什麼名字?長什麼樣子?”
顧曉白聽後,將目光放在了面前這個男孩的身上,她低頭撫摸着手中這個古舊的日記,悠悠地嘆息了一聲。“更高的世界?叫做伊甸園,這個世界上第一個人在那裡誕生,你只要爬上了巴別塔,就能看見伊甸園了,那會是一塊肥沃的平原,上面有牛羊成羣,還有果樹林立,陽光鋪灑在整片草原上,非常寧靜且和諧。”
“那……如果我也爬的上去的話,是不是就能看見我疊了?”男孩彷彿信了一樣,他癡癡地看向了窗外,盯着頭頂這片如洗的蒼穹,有些癡迷地說道。“我爹的確說過,巴別塔的頂端是一片和諧的地方,所以那個地方就是伊甸園嗎?如果我也能夠抵達那裡,是不是就能看見我父親了?”
“是的、是的。”顧曉白點了點頭,她不得不去自我重複兩次,來肯定這個謊言。“那麼,你叫什麼名字呢?”
“陸符平。”
“浮萍?”
顧曉白奇怪地反問道,但是陸符平似乎並不清楚顧曉白所言的‘浮萍’究竟是爲何物,反而點了點頭,對着顧曉白露出了一個燦爛的微笑,他上前給了她一個熱烈的擁抱,並滿懷感激地說道:
“謝謝你,顧曉白,我知道我父親去哪了——他一定是嫌棄我從前太不知進取了,所以如今要在未來等着我,他一定知道這能讓我真正的去學習與進步……我父親一直是一個嚴厲的人……沒準現在這種情況也是在情理之中,我不該對你兇的,抱歉……我只是……我只是覺得我父親也應該跟着你一起回來,他每次都會回來的,他從來都不會不告而別。”
“沒關係,陸符平。”顧曉白笑了笑,也擁抱住了這個大男孩,她伸手揉了揉陸符平的頭頂,輕聲呢喃道。“沒關係,你父親託我帶了話給你,也不算不告而別。”
“嗯……”陸符平埋在顧曉白的懷裡,悶聲悶氣地說道。“你知道嗎?你揉我的時候,特別像我父親,我剛在一瞬間還以爲……我父親只是變成了女人的樣子過來嚇唬我的。”
“……嗯。”
顧曉白有一瞬間的恍然,她開始去後悔整件事情,如果她當初在死的時候沒有選擇這個地方,而是去了別的,是不是就會不會發生這些了?
是不是這些在一瞬間的生死離別,這些顧曉白儘可能逃避的悲劇,就不會發生了?
或是說,這些顧曉白一點都不想走的未來,是不是就不會出現在她的面前——如果當初她要是躲避的再積極一些,而不是猶豫不決的慢慢前進。
是不是這些就都不會發生了?陸安還是會回到這裡同他的兒子相擁,六大世家還是會在東洲上爾虞我詐,沒有什麼滅世的災害,也沒有什麼重大的衝突。
所有的一切都會在另一個比顧曉白要聰明百倍的謀士的計劃中有條不紊地進行着,所有的傷亡也都會比現在更有意義?
會不會一切都會不同?
到後來,顧曉白回過神來的時候,陸符平已經離開了,她又變成了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牀上,手中只有一本陳舊的日記。
毫無來由地,顧曉白並不想翻動這個東西,她感覺這本日記裡有一些她不願去看的真相,會讓她產生更多的愧疚感。
顧曉白不想要這麼多的愧疚感,她有些恐懼揹負起責任,也恐懼那些自己也不清楚的悔意,會不會在看完這本日記後,在另一個夜深人靜的夜晚裡將她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