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哭麼?顧曉白。”
正當顧曉白有些神傷的時候,她聽見了沈空冥的聲音從門口傳來,當她循聲望過去的時候,便看見了沈空冥端着一碗熱騰騰的肉湯坐在了她的身旁,把這碗香噴噴的肉湯遞給了顧曉白。“我記得你喜歡吃肉,我特意叫那些廚子用小火慢慢燉好的肉湯,我覺得你應該吃一些,你看起來臉色不好。”
顧曉白下意識的將日記收在了懷裡,同時接過了沈空冥的肉湯,但她只是嗅了嗅,沒有一點食慾,似乎往日裡所有的活力在今天都消失了一樣,就算是以前最喜歡的東西也不能讓顧曉白提起哪怕一點的精神。
“你今天不對勁,是想起了什麼?”沈空冥坐在一旁,注意到了這點之後,緩緩說道。“陸符平讓你想起了一些事情麼?”
“我告訴那個孩子,陸安前往了巴別塔的頂端。”顧曉白捧着肉湯,注視着碗中緩緩升騰的熱氣,癡癡地說道。“可是巴別塔只是一個幻想,它最後成爲了一個悲劇,它沒有頂端,也從來都沒有過頂端,它的上方不應該是天堂,可也不是地獄,那只是一片絕望的空靈,只是一片無謂的病態。”
“你至少給了陸符平一個念想。”沈空冥抱住了顧曉白,低聲說道,他親了一口顧曉白的額頭,惋惜地說道。“你至少盡力了,不是麼?”
“或許我並沒有盡全力。”
“嗯?”
“巴別塔的故事最初是美好的,或許陸安想用這個來形容自己曾經的輝煌,可是當他想要爬得更高的時候,也就是建立巴別塔的時候,上方的‘神’卻將建塔者的一切銷燬,並將之貶回地面之上,從此徹底的毀滅了所有的輝煌。”
顧曉白有些生澀地說道,她感覺嘴角有些發苦。“我告訴那個孩子頂端是天堂,或許陸安也是這麼告訴陸符平的,但是……我不想給任何人一個虛假的希望,可是我該怎麼辦呢?我該怎麼跟那個孩子解釋他父親已經死了的事實而不讓他心生仇恨呢?”
顧曉白捧着手中的肉湯,揚手將之一飲而盡,當這碗香濃的肉湯滑過喉道的時候,她卻只感覺到了苦澀。
或許她沒有盡全力,或許如果不是她這麼躊躇不定就不會導致現在的局面——而現在的局面能夠壞到哪裡去呢?東洲已經被淹沒,或許葉傾寒會將陸安的屍體去填堵無爲刀的缺口,那麼剩下的結局不正是顧曉白所希望的麼?東洲在一起變成了一個整體,由一個人統治着,而那個人叫做葉傾寒,比顧曉白要聰明不知道多少倍。
他擁有《獵天書》,還擁有莫道衝,甚至還擁有情報與頭腦,難道這樣的一個君王還有什麼可挑剔的麼?
一瞬間,顧曉白沉默了下來,沈空冥無論問她什麼她都不想回答,甚至連出去看看這個巴別塔之國也不想。
顧曉白彷彿就像是丟了魂兒一樣。她坐在那裡有些悵然若失,沈空冥看了半響,最後也沒有再說什麼,在看着顧曉白縮回被窩裡昏昏欲睡後,便起身離去了。
門外,史叢生正在等他。
“你覺得她還好麼?”史叢生看着出來的沈空冥,如是問道,而對方也只是頓了頓,搖了搖頭,卻又搖了搖頭。
“對顧曉白來說這並不算什麼大事情,你能找到讓龍澤甦醒的辦法麼?”沈空冥如是說道,他同史叢生離開了那間別院,尋了一處小亭便坐了下來。“龍澤向來都能哄顧曉白開心。”
“能讓龍澤甦醒的條件十分苛刻,如非真的必要,我不建議去喚醒龍澤血劍。”史叢生顯然並不贊成沈空冥想要喚醒龍澤血劍的主意,拒絕道。“現在首要目的是讓顧曉白儘快地去領悟她身上神訣的力量,回到東洲,去重新創造一個嶄新的世界。”
“她不怎麼喜歡嶄新的東西。”沈空冥嘆息着說道,他想起了顧曉白從前的那些行爲,雖然期間的確偶爾會有一些利落的行動,但本質上來說,顧曉白都很討厭前進。
史叢生不滿地皺緊了眉頭,他纔不會去在乎顧曉白到底喜不喜歡新東西,他想要去完成陸安的願望,他也必須去完成陸安的願望——對這個大陸負責,或是對陸安的這一生負責。
“這是她的使命,她身上有構築一個新世界所需要的所有東西,包括她自己的生命,她沒有道理拒絕,也沒有權利拒絕這個。我知道顧曉白從來都喜歡逃避責任,但是這一次不行,這一次如果在錯過,那一切就真的白費了。”
“你想要建立一個新世界?”沈空冥聽後,有些訝異,他看向了一旁的史叢生,但是從他的臉上沒有看見任何的表情或是情緒的泄露。“這很難,對與顧曉白來說,簡直難如登天。”
“洛君塵已經死了,陸安已經終結了洛君塵傳承的詛咒,那麼現在,所有人的死都是在爲了新世界做準備,陸安已經替顧曉白把世界清洗到如此乾淨的地步了,顧曉白憑什麼不去完成這個?”
史叢生理所應當地反問道,他看着沈空冥,似乎並不能有效地理解顧曉白的立場:當然,他現在根本不想再去給顧曉白任何時間去讓她理解了,新世界就在眼前,顧曉白必須去。
“如果你逼的太死,那麼顧曉白就會逃走。”沈空冥無奈地說道。“我曾經看見過她逃避的樣子,不過現在我們能利用陸符平來對顧曉白進行刺激,她心有愧疚,時候正好。”
沈空冥話音落地,史叢生便心中有了計劃,他摸了摸下巴,突然笑了起來,隨後史叢生起身對着沈空冥告別,便裡開了原地。
獨自一人的沈空冥坐在涼亭之中,他不太清楚史叢生想到的計劃是什麼,但是作爲與史叢生目前是一條戰線的沈空冥來說,史叢生無論做什麼,只要是能讓顧曉白回到東洲去完成創造新世界的責任的事情,對沈空冥來說就是好的。
這的確能幫助顧曉白,而自己早已經一無所有,所以也不再懼怕會失去什麼,顧曉白雖然說是他僅剩的目的,但是沈空冥相信顧曉白會活得比他還要長久。
只不過龍澤血劍的事情……沈空冥坐在涼亭內,在和平且安逸的威風下有些昏昏欲睡,他總想要去喚醒龍澤,似乎只要有這個機靈古怪的男孩在,顧曉白就能永遠的開心下去。
他甚至都有些想念這個世上至邪之器了。
一夜無話,第二日顧曉白是自然醒的,太陽暖洋洋地照在她身上,溫暖且令人舒心,身上蓋着的被子輕薄,包裹着她的周身,窗外的鳥鳴起伏着,像是盛世的一隅,像是塵埃落定後的和平。
可顧曉白無意間摸到了枕旁的日記,她愣了愣,才意識到這並不是真正的和平,東洲現在還在水深火熱之中,而她有着無名客的最後夢境,也有着陸安與洛君塵所賦予的神訣,當然,還有她自身便擁有的天賦創造。
她是要去將新世界帶到這片大陸上的人呢。
顧曉白想到這裡,起身坐在了牀上,她下意識的去摸牀邊的龍澤血劍,這柄血劍已經消無聲息很久了,如今顧曉白無論怎麼折騰它或是撫摸它,都不再有任何的反應。
就好似是一個真正的死物一樣,只是一把兵器,一把世上至邪之器,僅此而已了——而不是那個機靈古怪且有些嗜血的龍澤,不是那個會同顧曉白一同歡笑與吐槽的男孩了。
想着,顧曉白在猶豫間還是翻開了陸安的日記,卻也是記錄的十分瑣碎,並沒有什麼故事與過多的經過,而且上面大多都是寫了一些顧曉白已經知道的故事,唯一不同的是,這本日記的結尾。
這本日記的結尾是陸安的遺言。
他似乎早就預料到了自己的死亡,他也預料到了整個大陸上的人對自己是怎樣的看法,他初來乍到的時候是狂放不拘的,爲了成名或是爲了實現個人英雄主義,陸安的確做了很多堪稱‘邪惡’的事情。
但是在他的遺言中,他並非爲此道歉,而是用了‘找到了我自己的位置’來形容這些殺戮,而這些殺戮也的確成爲了他的業障,纏繞着他,將他拉向了死亡的深淵。
陸安在裡面提到了他自殺的事情。
洛君塵並非真正意義上的‘神’,他只是上一個時代中的終結者,就像是陸安終結了東洲這個時代一樣,洛君塵也終結了他所生活的時代,但唯一不同的是,陸安選擇了用自己的死亡來終結這個詛咒,而不是將之傳給下一代人。
同樣的,擔負起創造這個責任的人,自然而然就落到了誤打誤撞——或是千萬算計纔來到這個世界上的顧曉白頭上。
顧曉白翻看着這本日記,陸安在遺言中並沒有去懺悔自己這一生所做的殺戮,他只是在說一個前進與停止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