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上首的正是林家族裡的族老林楓，他看起來五十多歲，身形有些消瘦。
不過遮蓋在青灰色的長袍之下，倒也不是十分明顯。
狹長的雙眼，緊緊抿着的嘴脣，略微有點鷹鉤鼻，看面相就是個嚴厲，不好相與的。
這會兒只是看着下首的林密，沒有說什麼，眼裡一片陰沉。
“大伯，侄兒已經盡力了。”
“盡力了？去了十餘日，別說見到如海，就連他養病的小院都沒進去過，你來說說，你是如何盡力的。”
林楓略帶譏誚的說道。
他實在是被氣壞了，這林密往日裡是個機靈的，這麼久都沒能見到林如海，竟然連個信兒都不知道傳回來，簡直糊塗透了。
“侄兒去求見過大哥幾次，大管家都說大哥不太好，侄兒也沒辦法……”
林密被林楓說的一臉羞愧。他不是沒想過把事情傳回族裡，實在是擔心這族裡會覺得他辦事不力，落在身上的好事兒飛了去。
“你就不會讓璞哥兒過去，他一個孩子，林管家總不好不讓他見如海。”
林楓用手點了點林密，埋怨他不會動腦子。
“大伯，我帶璞哥兒去鬧過了，大哥還是不見，大管家讓人把我們一家鎖在了客院裡，侄兒也是好不容易纔跑了出來。”
林密也很委屈，族裡給他的盤纏銀子大部分都被塞給了看管他的下人。
剩下不多的，也在回姑蘇的路上花的差不多了。
“密兒，族老們決定讓林如海過繼旁支的子弟，璞哥兒可不是唯一選擇。”
廢物，這點兒事都辦不好！
勉強壓下心中的不耐，林楓語氣淡淡道，話裡的意思卻很是明白。
如果林密再不能見到林如海，讓林如海同意過繼璞哥兒，族中就要另換他人。
“還請大伯在族中幫侄兒延緩兩日，侄兒爭取早點想辦法見到大哥，不過……”
林密也聽懂了林楓的意思，臉色變得很是諂媚。
“不過什麼，有話快說！”
看事情如此不順利，林楓到底是沒能壓住火氣。
“不過，我聽林家的下人說，大哥可能沒有過繼子嗣的意思，大姑娘已經從京都往回趕，再過些日子就會到揚州了。”
林密是個會看眼色的，也知道林楓這會兒已經有些不耐煩了，趕緊把自己回來的原因說了。
林楓的眼睛閃了閃，臉上卻漏出很不屑的神色道：
“不過是個丫頭罷了，難道如海還打算讓她承祧宗祠不成？你少操心些沒用的，還是多想想如何才能見到如海吧。”
林密點點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林楓看着心煩，指着他又道：
“族裡我再幫你爭取五日，如果還不行，你就帶着你的璞玉，早點回你的三間破瓦房，也讓你那媳婦，少去煩她姑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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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密也是讀了兩年書的，這自古文人清高，被林楓這樣指着鼻子罵，心裡簡直羞憤欲死，但是爲了自家的富貴，只是不敢說什麼。
只是在心裡暗暗發誓：有朝一日得了勢，一準兒不讓這老小子舒坦。
“福泉，給密大爺拿點銀子，讓他回揚州。”
林楓讓福泉拿了銀子，把林密送了出去。
“父親，這樣的廢物，大哥真的能看上？”
林密走後沒多久，從屏風後面走出一個人來，正是林楓的獨生兒子林語。
他的語氣很是輕蔑，看起來對林密和林密的兒子林璞玉很是看不上的樣子。
“語兒，我說過了，這事不需要你插手。”
林楓對他偷聽的事情很不滿，瞪了他一眼，沉聲說道。
“父親，爲什麼我不能插手？我實在是看不透，你看上這林密什麼了？寧願把那麼一大塊肥肉讓給他？我們家奇哥兒哪裡比不上他那個什麼璞玉！”
林語忍了又忍，還是將心裡的話問了出來。
林如海病重，族中幾位族老商量之後決定要幫他過繼嗣子。
林語本來滿腹信心，覺得靠着父親在族裡的地位和話語權，自家的奇哥兒肯定能拔得頭籌。
可是他沒想到，不光父親自己沒有提議奇哥兒，就連別人提到奇哥兒的時候，父親也沒有答應，還推舉了林密家的璞哥兒。
無論是長相，身高，年齡，還是聰慧程度，爲人處世，璞哥兒哪裡比得上自己的奇哥兒？
要讓他說，就是璞哥兒給奇哥兒提鞋，他都覺得是委屈了自己的奇哥兒。
“你知道什麼！”
林楓閉了閉眼，他根本沒有給林如海過繼子嗣的意思。
“父親，兒子確實不明白，這麼好的機會，咱們的奇哥兒就算是過繼過去，到底還姓林，那林如海一死……”
林語還想再爭取一次。
在他看來，父親不過是老糊塗了，擔心奇哥兒過繼過去之後就不是自己的子嗣了。
這些其實根本不是問題，林如海眼看就要不行了，奇哥兒年幼，總是要有人照顧的。
到時候他們一家完全可以藉着照顧奇哥兒的名義，住到林府就不回來了。
林如海的獨女總是要被外祖家接走的，再說了，就算是在府裡養着，再過幾年也不過一副嫁妝發嫁了，值不得什麼。
“糊塗！”
看兒子目光如此短淺，林楓氣的從椅子上坐直，好半天才控制住把手中的茶杯丟過去的打算。
兒子小的時候，他只顧着想着到處找門路，把兒子丟給老妻養着，現在好不容易巴上甄家，有了出人頭地的希望。
可是回過頭才發現，自己的獨生子已經被老妻給養廢了，本事沒有，卻自視甚高，看問題只看得到表面，只看得到利益，根本看不到背後的事情。
“父親……”
林語看着林楓，臉上都是埋怨。
“你當那國公府是擺設？那可是大姑娘的外祖，這過繼的事情根本成不了。”
林楓被看的心裡一滯，險些被氣的背過氣去，卻又不得不耐心給他解釋。
“既然成不了，父親的意思是……”
林語聽到林楓的話，腦子更糊塗了。
“爲父讓林密去御史府不過是讓他鬧起來，看如海會不會出來。”
林楓琢磨着，要不要趁奇哥兒還小，把他接過來教育着，這語兒看起來實在是太鬧心了。
“父親是擔心他在裝病？”
想到前些日子甄家派來的人，林語總算是在林楓氣吐血之前明白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