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我考慮考慮。”賈雨村單手支額,聽完葫蘆僧的敘述,他回想起自己的半生,考取功名爲了什麼?爲國?爲民?還是爲自己?按照葫蘆僧的意思,他只能放了薛蟠,爲虎作倀。
賈雨村出現了一時的迷茫,葫蘆僧火上澆油:“老爺,京都榮國府賈政給你發了信,他說,希望你幫襯些則個。”
幫襯些則個?這話如此熟悉,賈雨村回過神,他進京求賈政時,就說了這樣的話,現在原封不動地被送了回來,那意思,已經不言而喻了。
說白了,他只是賈政的一顆棋子,賈雨村苦笑一聲,他還能怎麼做?賈政看得起他,幫了他一把,要是沒有賈政,他現在什麼都不是,此時若不表忠心,賈家以後還會幫他嗎?
賈政是個僞君子,就像令狐沖的師父嶽不羣,說一套做一套,他看上了賈雨村,有那麼一點原因,是因爲賈雨村骨子裡也有一點僞君子的成分,讓賈政相見恨晚,臭味相投,所謂王八看綠豆,越看越順眼。
看葫蘆僧意猶未盡的樣子,賈雨村不耐煩道:“你還有什麼話,一併說了吧。”
“是。”葫蘆僧小心翼翼道:“老爺,薛蟠和馮淵搶奪的那個女子,眉心有顆痣,你是不是有點熟悉?她正是你十年前的好友,甄士隱的女兒,甄英蓮!”
“什麼?”賈雨村離坐而起,一杯茶水被震動得掉落下去,是我好友甄士隱的女兒?甄英蓮?賈雨村雄偉的身軀劇烈顫抖,往昔一切歷歷在目,十年前他進京趕考,住在葫蘆廟,身無分文,正是好友甄士隱挺了他一把,給他打點了錢財行李,他才能夠金榜題名,入朝爲官。
現在,傳聞甄士隱已經和一名跛足道士出家了,但是,他的女兒甄英蓮,被薛蟠搶去了,金陵無人不知,薛蟠是一個超級惡霸,甄英蓮跟了薛蟠,必定慘遭蹂躪,生不如死!
我要眼睜睜看着好友的女兒羊入虎口,而棄往日恩情於不顧嗎?可是我如果救了甄英蓮,那就得罪了薛蟠,得罪了四大家族,我的前途,將會一片黑暗。
權衡利弊,舉棋不定,賈雨村緩緩閉上了雙目,好久好久,他睜開眼睛,目射精光,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曹阿瞞說了,寧教我負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負我!
想好了一切之後,賈雨村一身官服,最終徇私枉法,判定薛蟠無罪,但是讓薛蟠賠給了馮淵家人一些香火費,薛家在戶部掛着皇商之號,可以支領國家俸祿,自家又經商,有的是錢,因此薛蟠也很樂意,趁此顯擺了一下他的大款和暴發戶。
薛蟠對馮淵家人吐了幾口唾沫,就此帶着甄英蓮進京去了,甄英蓮也被改名爲香菱。薛蟠的妹妹薛寶釵和母親薛姨媽,聽說了王子騰高升了京營節度使,也都很高興,也一起前往京都。
甄英蓮臨走時楚楚可憐,茫然若失,賈雨村抽了抽嘴角,不是我不救你,而是救不了你,他知道如果讓甄英蓮選擇,她一定會選馮淵,而不是超級惡霸薛蟠,奈何,薄命女偏逢薄命郎。
死者已矣,就算殺了薛蟠,馮淵也活不過來,賈雨村自我安慰,旁邊的師爺葫蘆僧對他微笑點頭,豎起了一根大拇指,暗示他做得好,賈雨村不喜,這葫蘆僧知曉我的一切事情,留着他對我的仕途大有影響,保不定會因爲他而東窗事發。
腦子一轉,賈雨村就有了定計,胡亂給葫蘆僧扣了一個罪名,遠遠充發了他,聰明反被聰明誤,這葫蘆僧又何嘗不是如此,他最大的錯誤就是對賈雨村知根知底,瞭如指掌,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這也是賈雨村的人性尚未泯滅,如果換成是王熙鳳,葫蘆僧只會有一個下場:死無葬身之地。
步入府衙後院,賈雨村雙手負於身後,怔怔出神,也不知他在想什麼,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後面一聲嬌脆的聲音傳來:“相公!”
“夫人!”賈雨村鬆了一口氣,後院之中秋菊盛開,他的夫人嬌杏款款走來,長髮披肩,彷彿把所有鮮花都比了下去。
“相公,此次長途跋涉,舟車勞頓,你怎麼不歇息歇息,累壞了身子骨可不好。”嬌杏微微一笑,替賈雨村理了理衣襟,賈雨村一把把她摟入懷中,聞着她身上熟悉的體香,只覺得一切的不安心都消逝了。
有了她,人生就可以不再迷茫,不再彷徨。
“夫人,你還記得我們初次相見之時嗎?”賈雨村柔情蜜意,他一生最大的滿足和欣慰,就是有這樣一個好妻子,有這樣一段美滿的姻緣。剛纔的鬱悶糾結一散,抱着夫人的嬌軀,賈雨村身上火熱,雙手開始不老實。
“怎麼啦?啊……天還沒黑呢。”嬌杏俏臉微紅,卻不反抗掙扎,賈雨村也沒有得寸進尺,摸了幾下,就和夫人嬌杏在椅子上相擁而坐,如膠似漆。
兩人回憶起以前的點點滴滴,說來說去,原來嬌杏曾經是甄士隱家的一名丫鬟,而他們的相戀相知,都離不開一個人,甄士隱,甄英蓮的父親。
賈雨村陷入了長久的回憶,十年前,他還是一名落魄書生,他還沒有到過金陵。
金陵爲江蘇省第一繁華之地,人傑地靈,天下聞名,不過江蘇不僅僅只有一個金陵,其中的蘇州和揚州也是美名遠播,著名的秦淮河、京杭大運河都聯通這裡。
林黛玉就是蘇州人,只是父親林如海在揚州做官。現在單說這揚州,揚州有個閶門城,城外有個十里街,街內有個仁清巷,巷內有個葫蘆廟,廟旁有家名門望族,主人姓甄名費,表字士隱。
此時賈雨村從浙江湖州一路北上,準備進京趕考,行到揚州,捉襟見肘,便住在了葫蘆廟,認識了葫蘆僧,葫蘆廟和甄家比鄰,賈雨村是個博學鴻儒,天文地理,無所不知,甄士隱淡泊名利,卻也是有識之人。物以類聚,人以羣分,兩人一來二去,相互攀談,最後成了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