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流言

整個大周朝在此之前,還從未有皇子週歲宴上抓週抓到這些東西。

莫說是皇子公主了,就連宗室,甚至是更底下的百姓人家都不多見。

所謂的週歲抓週,基本都是走個過場,真正剛滿一歲的小孩子懂什麼?不過都是父母那邊精心安排的結果。

自己家關起門來倒是也無妨,若是要做給親朋好友看,有的人家甚至早在一兩個月前便已經開始提前做準備了。

中間出意外的概率簡直是微乎其微。

但偏偏,這樣荒唐的一幕居然被景文帝給碰上了,瞧瞧自己小兒子手裡抓的都是些什麼?

一個巴掌大的算盤,一枚金燦燦的金元寶。

這兩樣也就罷了,喜愛錢財,未來去戶部任職倒也勉強能夠說的過去。

但是胭脂跟肚兜…分明就是女子用的東西!

古人對抓週這些活動還是挺迷信的,更是相信小孩子孩童時期性格就已經定型了,不然也不會有“三歲看大,七歲看老”這句話出現。

可是如果是這樣說的話,那自己小兒子如今又是怎樣的一個說法?

一件胭脂還不算,又加了一件肚兜,難不成預示着自己兒子長大之後會成爲色中惡鬼?

世家大族尚且講究高雅、內斂,皇室就更是如此。

若想叫天下士族心服口服,皇室更應該成爲表率纔是,而好色一詞,即便是放在皇家,也是件相當不體面的事。

看到這一幕,愣怔了一會兒後,底下便有妃嬪剋制不住,輕輕的笑了起來。

小皇子竟是如此的不中用,這下子,看貴妃日後還如何得意的起來!

若她們生了這樣一個兒子,還不得羞愧到無顏再出這宮門半步?

“貴妃娘娘,您也莫要着惱,小皇子身份尊貴,日後即便是身邊多幾個女子,也是無礙的。”

此言之中,調笑和看笑話的意思簡直要滿溢出來了,更是不見了平日裡的懼怕。

她們平日裡跟皇后走的更近一些,早就看貴妃不順眼了,好不容易等到這樣的機會,憋的久了,還不得好好過把癮?

更何況有皇上在,剛丟了好大一個臉的貴妃如何還能猖狂的起來?

話音落下,坐在上首的皇后護甲一頓,心中暗道一聲蠢貨。

這個時候,竟也敢說這樣的話。

在幾位嬪妃們看來,經此一事之後,本就冷遇的小皇子必然會徹底遭到皇上的厭棄,縱使魏氏身爲貴妃,又能如何?

卻不見她們說完這句話之後,上首的景文帝臉色越來越黑,越來越難看。

這幾位娘娘恐怕要倒黴咯。

不過這可不關他的事,是她們自己非要看笑話的。

還不待葉朔露出同情之色,下一瞬,就見景文帝沉着臉剮了她們一眼:“陸昭儀、楊婕妤、吳婕妤…言行有失,罰閉門思過三月。”

“皇、皇上……”幾人明顯慌了,她們怎麼也想不明白,皇上明明應該厭棄小皇子纔對,怎麼反而罰了她們?

葉朔見狀忍不住嘆氣,沒辦法,誰叫他年齡小呢?皇帝得多小的心眼才能跟一個剛滿一歲的小孩計較?

而幾人剛剛的行爲,跟當着孩子父母的面說你家孩子不好有什麼區別?

便宜爹可不得生氣麼?

景文帝想說什麼,但視線接觸到小小嬰孩那張稚嫩的臉時又給憋了回去。

偏偏葉朔跟看不懂似的,兩隻小手晃來晃去,手上的算盤也跟着劈里啪啦響,這動靜鬧的景文帝腦仁疼。

那時不時跟着小皇子上下晃動的赤色鴛鴦肚兜,更時看的景文帝太陽穴一突一突的。

簡直…成何體統!!

“你們還愣着做什麼?!還不趕緊將小皇子手上的東西收起來!”還嫌丟人丟的不夠嗎?

見嬤嬤還有宮人們手忙腳亂的動作,景文帝深吸了一口氣,環顧四周,一字一頓道:“今日之事,誰都不準說出去,明白嗎?”

皇后聞言,帶頭應諾:“是。”

實在是待不下去了了,景文帝冷着一張臉,懷揣着試探的心思來,最後怒氣衝衝的走了。

葉朔眼中的頑劣之色一閃而過。

等走出秋吾宮的大門沒多久,王自全王公公就小跑着跟了上來。

景文帝這才知道,原來貴妃這邊其實是有提前排練過的。

“那爲何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王自全聞言,張了張嘴,卻是不敢回答。

之前的時候都是好好的,但是等皇上將那枚玉印拿出來之後就全變了。

小孩子本就不懂事,規律一旦被打亂可能就會引發連鎖效應吧。

雖然王自全沒說,但景文帝很快也想到了這一點,然後他的臉也變的更黑了。

所以自己這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他有心試探鎮國公,卻忘了小孩子什麼都不懂,反而弄巧成拙了。

景文帝一下子就長記性了,心中暗暗告誡自己,下次絕對不這麼做了,因爲小孩子是真的控制不了的!

景文帝沒過多久就回了勤政殿。

看到他的時候,太子還嚇了一跳。

不是說父皇去參加了小皇子的抓週宴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最關鍵的是,臉色也變得這麼差。

太子忍不住,關切的問了一句:“父皇,可是中間發生了什麼事?”

往日裡若事太子這麼問,景文帝必然好聲好氣的回答,但是這回,他實在是說不出口,甚至還帶着一絲羞惱:“好好做你的事,謹言慎行,不該你管的莫要亂問。”

莫名其妙的捱了一頓訓斥,太子瞬間就緊張了起來。

他、他是不是說錯了什麼……

太子表面看起來平靜,心裡卻慌得不行,於是就真不敢繼續問了。

等回了自己宮裡打聽了一下,原來是小皇子鬧的。

心神驟然放鬆,瞭解了一下前因後果之後,太子哭笑不得。

另一邊。

皇帝走後,其他妃嬪也陸陸續續的離開,好好的抓週宴頓時變得一團糟。

趙充容略顯擔憂的望着如今還在地上坐着、看起來可憐兮兮的小皇子。

都是大人鬧出來的事兒,卻偏偏要怪罪到一個小孩子的身上。

自那日貴妃在她宮中生產、小皇子主動要了她女兒的銀手鐲之後,趙充容原本就對小皇子有些上心。

發現那枚藥丸,趙充容更是糾結萬分。

如今又鬧出了這樣的事,實在是叫人心疼。

尤其是趙充容發現,那一對銀鐲子如今還待在小皇子手腕上呢!

此時趙充容卻是不知,她眼中的小可憐其實才是整件事的罪魁禍首。

葉朔其實對這位趙娘娘感官也相當不錯,見她神色有異,不由得咧開嘴,朝着她揮了揮手。

這下子趙充容心裡就更不是滋味了。

強忍着回頭的衝動,趙充容緊捏着帕子,默默離開。

只希望,貴妃娘娘不要苛責他纔好……

一炷香後,秋吾宮的大門關上的一瞬間,容貴妃就深吸了一口氣,咬着牙看向了自己兒子。

這小東西,怎麼關鍵時刻掉鏈子!

不知內情的容貴妃此刻定然是生氣的,尤其是前一個月小東西表現的那麼好,連她也給騙過了,最後真到了抓週宴上,卻突然給她搞了這麼一出,容貴妃心裡簡直要慪死了。

尤其是想到皇上的表情,容貴妃就更是心焦。

若是真因爲這件事使得他被皇上厭棄了,可如何是好?

一旁的六皇子看了看這個,又看了看那個,同樣覺得手足無措,但因爲習慣,他還是幫忙求情道:“容娘娘,皇弟還小,您別……”

“不關你的事,你到一旁待着去。”容貴妃咬着牙,徑直走向自己的兒子。

六皇子剛準備擋在前面,緊接着就被靜嬤嬤給攔住了,一時間心急如焚。

靜嬤嬤卻是一點也不擔心,做孃親的,還真能忍心生孩子的氣不成?

素心素月素秋她們這些未出閣的丫鬟卻是不知,咬了咬下脣,噗通一聲便跪下了:“娘娘,小皇子年幼,什麼都不懂,是奴婢們做的不好,是奴婢們大意了,才生了這樣的事,要罰便罰奴婢吧!”

“本宮竟不知,他什麼時候把你們也給收買了。”看着被團團圍住的小東西,容貴妃險些被氣笑了。

沒辦法,平日裡小皇子實在是太討人喜歡了,尤其是伸手要抱的時候,簡直讓人心都化了,叫人不自覺的就想依着他。

容貴妃尚且如此,更別說這些丫頭們了。

葉朔顯然也知道他娘如今正在氣頭上,待她走過來的時候,趕忙將手中的胭脂奉上,順便利用年幼的優勢,軟乎乎的喊了一聲:“娘。”

微微上揚的瑞鳳眼裡彌散着薄霧,看着就可憐兮兮的。

容貴妃當時就頂不住了。

小東西也不知道在哪兒學的,沒外人的時候從來不肯叫自己母妃,總是娘啊孃的,簡直膩死個人,叫容貴妃想生氣也氣不起來。

如果一聲娘不夠的話,那就再加一個親親。

古人本就含蓄,容貴妃哪兒見過這陣仗,很快就被撲了個滿懷,然後左右兩邊臉頰一邊一個,親的容貴妃立馬就沒脾氣了。

“平日裡話都說不清楚,怎麼這個時候突然就會喊娘了,嗯?”

面對容貴妃的質疑,葉朔選擇裝傻,往他娘懷裡一貼,假裝聽不懂她說什麼。

“娘娘,小皇子也是惦念着您呢,您瞧這胭脂。”靜嬤嬤適時的開口。

容貴妃視線往下,果然看到他手裡似乎捏着什麼。

危機一下子就解除了。

所有人都在幫他。

葉朔列了咧嘴,在他娘看不到的角度,朝六皇子眨了眨眼。

六皇子沒繃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整個秋吾宮很快恢復了往日的輕鬆。

兩天時間一晃而過,這天下終究沒有不透風的牆。

雖然景文帝已經下令不準外傳了,但還是遏制不住流言的擴散,看熱鬧的人也逐漸冒了頭。

這天下午,景文帝午休起來,還不等他招衆位大臣到勤政殿覲見,就聽到王自全通傳,說是晉王到了,與之相攜的,還有向來低調的肅王。

晉王乃景文帝胞弟,因着兄長的關係自小就有些無法無天。

至於肅王,當年在景文帝還是太子的時候就輔佐於他了,所以如今同景文帝的關係也相當的不錯。

這兩個人來做什麼?

景文帝有一瞬間的不解,但還是跟王自全說,宣他們進來。

不過很快,景文帝就後悔做出了這一決定。

他就不該相信自己弟弟找過來能有什麼正事兒。

果不其然,晉王剛一進來,張嘴便是一句:“皇兄,聽說你兒子週歲的時候抓了肚兜還有胭脂,這事兒是不是真的?”

得,丟臉果然丟到宗室那邊去了。

“唰”的一下,景文帝的臉瞬間就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