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那溫熱而又濃稠的鮮血灑在了錢明光那早就因爲恐懼而扭成了一團的臉上。
望着孩子脖頸之上源源流淌的鮮血,錢明光......徹底崩潰了。
“啊........啊!!”撕心裂肺的慘叫響起,錢明光發瘋般的丟掉了自己手中的環首刀,不斷用自己衣角擦拭着雙手的鮮血,可他怎麼擦,鮮血都好像凝固在了他的手上似得,在他的眼中,自己的雙手佈滿了濃稠的鮮血,每當他擦掉一絲血跡,都會有更多的鮮血涌出,自己的手好像變爲了一隻血淋淋的血手。
罪人,他是一個十惡不赦,萬死莫辭的罪人,殺了降兵......還殺了只有幾歲大的孩童,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我沒想......我真的沒想殺他們!
一名新兵初上戰場,在見證了慘烈的戰場同時,還不慎殺掉了一名已經放下了武器的匈奴降兵,不僅如此,一個只有五歲多大的孩童也死了這名新兵的手中。
他是一個新兵,更是一個沒有長大的孩子,驟然間,這所有的一切好似座泰山般直接壓在了錢明光的身上,壓得錢明光的支離破碎,壓得錢明光痛不欲生。
而那些壓着他的東西不是別的,正是難以面對的罪惡。
第一次上戰場,錢明光便承受了普通新兵所沒有承受過的東西,那種負罪感,那種崩潰感,讓他永生難忘,錢明光無法原諒這樣的自己,現在的他已然快要瘋了。
尤其是當錢明光看到死在自己手中那名幼童至死都沒有閉上的雙眼時。
錢明光更是嚇得坐在地上一連退後了數步,額頭的冷汗順着幼童的鮮血一滴滴從他的下巴滴落。
“別......過來,別過來,我沒殺你,是你自己撞上來的,這不怪我,這跟我沒關係,你別過來,你別過來!”
滿臉淚痕和鮮血的錢明光在這種極端崩潰的情況下,居然向那名孩童的屍體大聲咆哮,顯然,他已經出現了幻覺,出現了那個渾身鮮血的孩童持刀一步步向自己走來的幻覺,乃至於.......他已經死了,死在了那名孩童的靈魂,或者是.......死在了他自己的手中。
“孩子!”一聲較之剛纔還要撕心裂肺的慘叫響起,那名匈奴婦人在看到自己五歲的孩子也死了錢明光的手中時,痛不欲生的她哭得肝腸寸斷。
跌跌撞撞的撲倒了自己兒子屍體旁,匈奴婦人抱着孩子的漸漸冷卻的屍體大聲哭泣,錢明光卻依舊坐在地上,衝婦人懷中的屍體滿臉恐懼的大聲咆哮。
“你.......你該死!”錢明光崩潰了,這名匈奴婦人何嘗不是如此,一天之中,接連失去了自己兩名至親之人,如果說錢明光是快瘋了,那她就是已經瘋了。
匈奴婦人撿起了錢明光丟掉的長刀,瘋了一般的向坐在地上哭得已經成個淚人的錢明光衝了過去。
可她纔剛衝到大哭不止的錢明光身前,數支羽箭橫空而來,“刷刷刷。”銳利的羽箭射穿了婦人的胸膛,帶着無窮的悔恨和憤怒,婦人倒在了由自己鮮血所組成的血泊中。
由於錢明光之前跑的過快,孫銘被拉在了後面,等他趕到場的時候,他只看到了一名匈奴婦人持刀向錢明光砍過去的一幕,沒有任何猶豫,他和他身後的親兵立刻張弓搭箭,射死了那名匈奴婦人。
匈奴婦人死了,就死在錢明光的身前,望着婦人的屍體,望着孩童的屍體,望着那名被自己錯殺的匈奴牧民屍體,還有這一家三口同樣沒有閉上的雙眼,這一刻,滿臉淚珠的錢明光抱住了自己的腦袋,痛苦大嘯!
趕來的孫銘瞧着錢明光這幅模樣,嚇了一大跳,以爲他受傷了,急忙下了戰馬,跑到了不停錘着自己腦袋的錢明光身旁,關懷道:“小胖,你沒事兒吧?”
被孫銘猛然握住了自己的肩膀,錢明光就像一個受了驚的冤魂般,大喊,“別殺我,別殺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們別殺我,放了我,放了我!”
孫銘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兒,只得大力搖晃瘋癲的錢明光,“小胖沒人要殺你,醒醒,是我,我是孫銘啊!”
聽到熟悉的呼喚,錢明光清醒了過來,雙眸中泛着恐懼的神色,看着孫銘,淚水又一次從錢明光的眼眶中涌出。
“孫大哥......我,我殺人了.....我殺了放下武器的人,我還殺了一個孩子,孫大哥,怎麼辦,我該怎麼.....你別過來,我沒殺你,你們都別過來,走,走,我不是故意的,我.......”
情緒極度激動之下,錢明光昏倒了。
在剛剛,錢明光恐怕又一次的出現了幻覺,而這個幻覺大概就是剛剛那死去的一家三口,提刀向他走來的一幕。
錢明光昏厥了,孫銘也是明白髮生了什麼,當下輕輕一嘆,在心中不停的埋怨自己爲什麼不跟住小胖,從而引發了這樣一場禍事。
對於一名新兵,一名初上戰場便經歷了這種事情的新兵來說,小胖受到打擊肯定很大,遙想自己當年第一次殺人的時候也是嚇了個不輕,就更不要說是像錢小胖這樣......
唉......慢慢來吧,相信小胖一定能走出陰影的。
.......
自霍去病率軍突襲烏盭部落後,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在這兩個小時裡,那些逃走的匈奴騎兵和匈奴牧民全部被漢軍捉回,只有烏盭部落的首領帶人逃走了,可沒關係,霍去病估計自己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見到他。
烏盭部落中,遍地屍骸所引發出沖天的血腥味兒讓在場這些征戰多年的漢軍將士都是忍不住捂起了鼻子。
在部落外,足足七萬多名匈奴百姓以及烏盭百姓和匈奴降兵跪在了地上,等待着霍去病決定他們的命運。
一萬漢軍將他們團團包圍,立身於戰馬之上的霍去病默默地打量着這些百姓。
趙破奴單騎從烏盭部落中趕來,一路駕馬來到了霍去病身旁,拱手向霍去病稟報此戰的戰果道。
“將軍,所有逃竄的匈奴百姓和匈奴騎兵都被僕多和高不識等幾位將軍追回,此戰我軍傷八十一人,亡三十六人,匈奴騎兵傷二百一十五人,亡一千兩百四十八人,普通百姓大概也死傷了六百左右。”
“此外,我軍共俘虜了七萬五千烏盭與匈奴百姓,以及一千四百餘名匈奴騎兵,繳獲牛羊無數,弓箭無數。”
聽完了趙破奴的彙報,霍去病笑了,暢快一笑,“乾的漂亮!”
戰損比幾乎是一比十二,如此酣暢淋漓的大勝,霍去病怎能不高興,張太戍提着他那兩把染血的大刀,驅趕開來眼前的士卒,來到了霍去病馬下,佩服的五體投地道。
“哈哈哈,霍將軍,老張我是有多少年沒打過這麼爽的仗了,即便是在衛大將軍的手下,老張也沒殺得這麼舒服過,將軍,老張我現在對你可是佩服的不行不行的啊,以後老張這條命就是您的了。”
霍去病深深的看了張太戍一眼,嘴角劃過一絲弧度,“張將軍謬讚了,不過是一場突襲戰而已,我舅舅當年的龍城之戰可比我今日所做的一切要漂亮得多。”
這時,眉眼間有些擔憂的李田在孫銘等親兵的陪同下也是來到了霍去病身前,李田輕輕拱手道:“將軍,我軍戰死士卒的屍體和匈奴戰死士卒以及百姓的屍體都已經收斂完畢,您看是就地下葬還是......”
霍去病思慮了片刻道:“匈奴人的屍體就交給這些百姓便是,至於我們的人......”霍去病微微低下了頭,下一秒,猛然擡起,斬釘截鐵道:“活着我不能帶他們回到故鄉,死後我也絕不能讓他們埋在這異國他鄉,將那三十六名兄弟的屍體焚燒,放入壇中,待來日回到長安之時,交給他們的家人。”
“末將領命。”李田輕輕一個抱拳,看向了身旁那些跪在地上,忐忑不安,瑟瑟發抖的匈奴降兵,問道:“將軍,那這些人......”
霍去病知道李田再問自己什麼,當下,霍去病驅動戰馬來到了那些百姓和降兵的面前,高聲道。
“諸位匈奴烏盭百姓,本將之前就曾說過,降者不殺,既然你們已經投降,那我霍去病是絕對不會食言。”
“多謝將軍不殺之恩!“七萬多名俘虜中,立刻有人帶頭恭維霍去病,很快,在場幾乎所有人都開始感謝霍去病的不殺之恩。
面對這些恭維聲,霍去病沒有露出任何喜悅的表情,繼續道,“我霍去病不是弒殺之人,大漢也絕不是隨意屠戮普通百姓和降兵的殘暴之國,我霍去病今日放了你們,只是想讓你們明白,這場戰爭,僅僅是我們大漢和匈奴貴族之間的戰爭,跟你們這些平民百姓絕無半點關係,我霍去病不求你們能歸附大漢,只求你們能不忘記我今日的所作所爲,我大漢的所作所爲!”
話語落必,霍去病扭頭看向了身後的趙破奴,張太戍,李田等人,道:“大軍在此休息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後隨本將沿谷水繼續前進。”
李田提出了疑問,“將軍,我們是不是派人把此戰的戰果報於陛下?”
霍去病淡淡道:“不必了,待日後我們班師回朝之際,在將此行的戰果一同交於陛下。”
這時,在李田問完話後,趙破奴則是驅動着戰馬來到了霍去病的身旁,一邊看着那七萬俘虜,一邊小聲道:“將軍,我們放了這七萬俘虜,若是他們向匈奴人報信怎麼辦?依末將倒不如全都殺了,不留禍患。”
張太戍表示贊同,“是啊將軍,放了他們萬一引來了大批匈奴敵軍怎麼辦,還是一勞永逸的好。”
對於趙破奴和張太戍的話,霍去病神秘一笑。
“儘管報信好了,只要我們的速度夠快,快到連送信之人還沒有趕到,我們便已在千里之外,那些趕來的匈奴騎兵永遠都只能在我們屁股後面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