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生事

自來到李家後,楊氏母女就被安排住在了得月樓中,享受着李家從下到上最優渥的待遇。

從花園回來後,楊氏就悶悶不樂,打發了何媽帶着林平安和林樂兒去院中玩耍了。

楊氏一個人滿臉愁容的倚靠在貴妃榻上,她沒想到年紀輕輕的邵氏竟敢頂撞她。

來李家這些天,從李家下人口中,楊氏知曉林氏不喜這個大兒媳,而林氏一向最偏愛的就是大兒子,正思量着,一計浮現在了她的腦海中。

這時,林喜兒從裡間的臥房中走了出來,挨着楊氏坐了下來,未注意到楊氏的臉色不好,開口就道:“娘,上次女兒跟您提起的事情您跟姨夫講過了嗎?”

一個爆栗子敲在了林喜兒的額頭上,楊氏恨鐵不成鋼的望着她,“他兄弟二人沒有一個好東西,尤其是老二,賊精賊精的,他壓根兒就瞧不上你,平時也不把我這個舅母放在眼中,京中好人家多的是,這門親事我是不會同意的。”

楊氏的話一講完,林喜兒立馬暴跳了起來,摸着被敲的隱隱發痛的額頭,哭着道:“這輩子我非二表哥不嫁。”

“我從六歲開始就喜歡上了二表哥,我和他爲什麼不可能,娘明知道姨夫是你的姐夫,還跟她苟且…..”

“啪!”楊氏狠狠颳了她一耳光,驚怒道:“放肆,你長大了,翅膀愈發硬了,竟敢編排你母親來了。”

林喜兒本就怕楊氏,捱了這麼一個大耳刮子,似乎被打傻了,不敢再跟楊氏頂嘴,只愣愣的望着她。

那一巴掌下去後,楊氏就後悔了,瞧着那紅腫腫的一片,畢竟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塊肉,說不心疼是假,心腸慢慢軟了下來,說話語氣也緩和了些,一下把還在發怔的林喜兒抱在了懷裡。

“女兒,記住,娘做的任何事情都是爲了你們姐妹弟三人能過上好生活,你是娘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娘自然盼望你將來覓得良人,不要像娘一樣,苦了大半輩子。”見懷中之人還是不爲所動,楊氏終妥協了,嘆了口氣,“真是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孩子,既如此,你自己看着辦吧,娘不會從中阻撓,但更不會幫你的。”

林喜兒像是貓見了老鼠一般,雙眼發光,整個人倏的一下從楊氏的懷中躥了出來,感激的看着她。

畢竟是從這個年齡過來的,情竇初開,是什麼事都能做的出來的,楊氏猛的想起了林喜兒所提及的那件事,忙問道:“我和你姨夫的事情,樂兒知道嗎?”

林喜兒搖了搖頭,她之所以知曉這件事情,也是前年夏天來李家消暑,無意中撞見的。

楊氏這才放心的出了一口長氣,起身,把在外面玩耍的林樂兒喊了進來,林樂兒進來後,望着林喜兒一側臉頰紅腫的一片,知曉可能是因爲她惹母親不快造成的,就沒多問。

過了片刻,楊氏就把她所想的計策告訴了二人,二人拍手稱快。

在花園的那一幕,林樂兒見母親和姐姐受辱,已懷恨在心,奈何當時時間緊迫,沒找到下手機會。

逛完花園,回到清風苑後,清歌覺着整個人都神清氣爽,胸前所受的傷也在連續擦了七天的舒痕膏後,結痂後好了。

她的臀部還未捱到貴妃榻,便從臥房內傳來玉畫的驚呼聲。

“小姐,您不要嚇奴婢!”

清歌連忙提起裙琚往臥室內奔去,穿過屏風後,就看到李香兒倒在了地下,有汩汩鮮血正從她的下身流出,這是流產的跡象。

清歌慌忙去了小廚房,讓月牙去外面請郎中,她又趕忙返回到房中,和玉畫一起把躺在地下的人扶到了牀上。

片刻,郎中便被請了過來,一進房門,郎中並沒立刻直奔牀頭,而是對四周嗅了一番,眉頭緊鎖,思量一番後,纔來到牀頭,給病人診斷。

用絲線給病人號完脈後,他捋了一下長長的花白鬍須,並沒馬上告知病人的情況,房裡的人早就等的焦急不堪,清歌上前一步道:“如何?胎兒還保得住嗎?”

郎中終於娓娓道來:“從脈象上看,孕婦脈象紊亂,有中毒的跡象,且中毒有一段時間了。”

“中毒?”清歌喃喃自語着,不甘心的追問了一句:“胎兒如何?”

大戶人家,像這種暗中下毒致胎兒不保的事情,行醫多年,他已見怪不怪,於是很肯定的道:“確實如此!”

答畢後,又對清歌剛纔所關心的問題迴應了一番,“孕婦平時所涉足的營養豐富,胎兒在她肚中已有四個月,胎位穩定,你們又及時請了郎中,胎兒無大礙,只是孕婦需要在牀上躺着修養半個月,情緒勿能大起大落,老朽再給開個方子,你們按照方子抓藥回來,就行了。”

付完診費後,清歌正準備讓月牙兒把郎中送出去,郎中像是想起了什麼,躑躅片刻,道:“老朽差點把重要的事情給忘了,奶奶房中香爐中的香切不可再用了,害牀上這位婦人流產的元兇就是香爐中的那味兒麝香。”

語畢,郎中就在月牙兒引領下出去了。

清歌望着桌上開好的方子,再看看梳妝檯上裝銀子的匣子中所剩無幾的一兩多碎銀子和幾吊錢,抓一副藥都勉爲其難,更何況抓的還是服用半個月的藥。

清歌正犯難時,想起了城中多家藥鋪都是李家開的,便吩咐玉畫拿着藥方去李記藥鋪中抓藥。

等玉畫走後,清歌立即用茶壺中的水把鎏金香爐中正燃燒的香給一股腦兒滅了,香爐中傳出刺啦的聲音和屢屢青煙,幸虧躺在牀上之人肚中的胎兒無事,不然,她真的要愧疚一輩子了。

當郎中從口中說出麝香的那一刻,清歌就猜到了下毒之人定是林氏,楊氏也是剛來,如果說結仇的話,那也是上午剛剛,完全可排除在外,只是林氏自己可能也萬萬沒想到沒有把她要害的人害倒,而是害了她自己的女兒,只是這個麝香是阿茜和阿碧這兩人中誰放的?

清歌正想的入神時,只見出去已有一段時間的玉畫慌里慌張的進了房中。

玉畫手中並沒有藥,再仔細一看,她的臉上似乎還有未乾的淚痕,怕影響到房中休息之人,清歌把玉畫叫到外面的廊檐處詢問,才得知出了大事情。

整個京城有影響力的藥鋪有六家,而李家獨佔了三家,剩下的三家則分別是楊家所開的兩家楊家藥肆和安家所開的一家保和堂,李家這三家藥鋪中當屬潘樓街東面的牛行街上的這家生意最好。

因牛行街地處繁華地段,商賈興旺,人流密集,再加上李記藥鋪一直以“誠信、仁義和理智”爲原則,在京城中美名遠揚,而同樣處在牛行街上的李記隔壁的楊家藥肆生意,只能用“冷清”兩個字形容。

俗話說同行是冤家,眼見着隔壁的生意紅紅火火,而自家藥鋪門前門可羅雀,一大早,楊家的大公子楊文軒,就帶着藥鋪中的掌櫃和夥計來到李記藥鋪胡亂砸了一通,砸完以後,又把一具躺在擔架上的早已奄奄一息的乞丐的屍體放在了李記藥鋪的大門廊檐上,剛巧被前去抓藥的玉畫碰個正着。

李記藥鋪從掌櫃到夥計無一不受傷,橫七豎八的躺在廳中或者大門外,廳中買藥的人也都如驚弓之鳥,早就被嚇散了,玉畫見狀也嚇得趕緊跑了回來。

聽完這件事情的第一反應,清歌就覺着楊文軒這個名字特別熟悉,猛的想起了這個人就是李香兒心心念的那個人,也明白了爲什麼李記藥鋪中沒人敢去報官。

楊文軒的爹是兵部尚書,祖姑母是當朝太后,大姑母是已仙逝的皇后,這樣的人家,也是京中官員爭相巴結的對象,輕易是不敢惹的。

這件事情清歌本不想沾手管的,奈何嫁進了這個家,也就是這個家的一份子。

清歌先是讓玉畫去梅心小築中找玉棋修書一封給遠在江南的李連安,讓他快點回來,這廂把在院中不遠處候着的阿碧、阿茜二人叫了過來,讓她倆一人在家負責照顧李香兒一人出去買藥。

清歌安排好差事後,這纔去叫上送郎中回來後一直在小廚房忙活的月牙兒,一塊兒去了前院,準備把這事知會李家老爺,雖對這個未謀面的公公無感,可畢竟他是一家之主,有必要知道的。

走到前院的天井處,碰到了正在掃地的一個粗使婆子,從她處,清歌知曉了,她的公公一大早就和管家去了城外的秋山莊子,恐怕一時半會兒是趕不回來了。

清歌只能打發家中的一個小廝,騎着快馬,去秋山莊子通知,她實在不放心藥鋪那邊,領着月牙兒一道兒去了。

在車伕的引領下,清歌主僕二人很快就到了李記藥鋪的大門口,未下馬車時,清歌已聽到外面鬧哄哄的,下了馬車,纔看到門前已圍了不少湊熱鬧的人。

從人羣中艱難的擠進去後,未上臺階,擡頭,清歌一眼就看到一個穿着華服的年輕男子正坐在擺放在廊檐上的太師椅上,悠閒的翹着二郎腿。

那人手中端了一杯茶,正低頭品嚐的,此人正是楊文軒。

楊文軒的左右各站着一個穿着黑色衣服的打手,兩人目露兇光,威風凜凜。

清歌沒有被這種氣勢所嚇倒,往前上了幾步臺階後,驀然發現一旁的黑衣男子右邊的地面上躺着一個衣衫襤褸、奄奄一息的中年男子。

覺察到有人靠近,楊文軒昂起頭,卻看到兩個弱女子正朝他這邊來,對旁邊兩個人揮了揮手,二人很快走上前,在最後一個臺階處攔住了她倆的去路。

這早就在清歌的意料之中了,甚至包括捱打,她也預想過了,並不爲意,轉身,望着下面一片黑壓壓的人羣,這些人都不用謀生了,有這閒工夫來看熱鬧?

清歌仔細一看,發現有許多人臉上都帶着幸災樂禍的笑意,只有那麼一些人臉上浮現出扼腕嘆息的神情,清歌明白了,下面這些來看熱鬧的很多人中,應都是楊文軒的託,是收了他的好處,故意來鬧事的地痞無賴。

“我是李家的大奶奶……….”

下面一陣譏誚聲打斷了她的話語聲,不知誰在下面嘲諷道:“讓一個娘們兒出來撐門面,李家的男人都死光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