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青的第一反應就是頭疼。怎麼這裡也會有大食細作呢？自己是去偷襲，辛辛苦苦的繞路就是爲了隱蔽，可細作……抓住了又怎麼樣？殺了？一定時間細作不回營，必然引起對方懷疑，起碼還會派人繼續查看，然後就是加強戒備，猜測身份和動機等一連串反應……
司馬川同樣面色凝重，兩人一點頭，立即往前面奔去。
“稟左郎將，此人鬼鬼祟祟躲在半山腰窺視行蹤，被標下拿獲，如何處置請示下！”
楊青細細打量，典型的胡人裝扮，身形瘦小，一雙眼睛寫滿了惶恐。
“有沒有兵器？”
“稟左郎將，並未搜到。”
“馬匹呢？”
“……也未發現。”
嗯？不騎馬的探馬？楊青疑惑的轉頭盯了葉關。
“言語不通。”葉關趕緊解釋，“還趕了一羣羊……可這地方哪有放羊的道理……”
也是啊，荒郊野嶺的，放哪門子羊。楊青目視司馬川，後者會意，此刻軍中懂胡語的就他一人，不問個清楚誰都不放心。
楊青看着和司馬川嘰裡呱啦得很激動的疑似細作，盤算一番後，終於有了些頭緒。
“怎麼樣？問出什麼沒？”
“難以定奪。”司馬川有些沮喪的搖搖頭，“要麼是他精於僞裝，要麼他就真的只是一個牧民……”
“手腳上的細節呢？”楊青不甘心，他倒寧願這是個真的牧民，但事關重大，決不可掉以輕心。
司馬川明白楊青所指，常年呆在軍伍上的人，很多細節與老百姓完全不同，但胡人……
“屬下仔細看過了，雙手粗糙，但確實像做農活所致，也有常年騎馬的痕跡，但這邊的胡人都是在馬背上長大的……”
算了，耽誤不起時間，楊青果斷下令：“把他帶上，看緊些。兩天後再發些清水乾糧，讓他走。”
司馬川一愣，接着便想明白了，欽佩道：“公子英明。”
兩天後健羽衛就到了深山，這胡人又沒馬，要走到最近的駐軍處起碼得四五天，就算他真的是細作，出去報信也是遠在健羽衛得手之後了。
楊青苦笑搖頭：“無奈之舉而已。”
“羊呢？”葉關冷不丁插話了。
“羊？”
“啊，那胡人，趕了老大一羣羊……”葉關聽說要帶細作上路，有些不情願。
“全部宰了，當軍糧帶上。”楊青也想不出其他好辦法。
“哎！”
“等等！”看着一旁驚疑未定的胡人，心中有些不忍，叫住了興沖沖掉頭而去的葉關，“給他些錢，算咱們買的。還有，殺羊的時候處理乾淨些，別留痕跡。”
兩天過去了，齊雅德能覺得自己這邊的日子好過了些，可總覺得有些地方挺彆扭。
高仙芝在搞什麼？練兵？
安西四鎮的兵馬好像走馬燈一樣的輪換攻城，動靜大得不得了，可又感覺並沒有真的發力，或者是沒辦法？這讓齊雅德很難受。難受就得有反應，穆罕默德跟阿普杜拉心領神會，馬上組織了氣勢洶洶的兩翼突擊戰，可安西軍攻城不力，揍他兄弟倆那沒二話，一個字，狠！阿拉伯馬是好，神駿，全世界公認，阿拉伯刀也好，鋒利，全世界公認，可大唐軍隊對付域外民族的騎兵衝鋒的辦法……那是全太陽系公認。
先是弩箭的遠程打擊，再是投擲類的中程打擊，然後是陌刀長槍的直接打擊，呼羅珊騎兵是精銳沒錯，悍不畏死，可也架不住寒心。連續衝了兩次後，齊雅德心疼了，反正唐軍也不反攻，我還是老老實實的守着吧。
就是搞不清高仙芝到底想幹啥，齊雅德鬱悶的看着對面高高飄揚的“高”字帥旗，生出一股無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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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更令人心煩的，偵騎回報說，在怛羅斯河的上游地段，發現大批唐軍騎兵的身影。可自己戰前得到的情報表明，此次出征的全是安西四鎮的兵馬，加一塊也不可能超過兩萬人。剛纔仔細看了，正面對峙的唐軍差不多就這個數了，多出來的騎兵部隊哪來的？沒聽說唐朝從關內調兵的消息啊，難道說這一兩年李唐王朝加強了碎葉城的駐軍？
齊雅德狠狠一口唾沫吐向城下，如果真是這樣，等援軍到了，擊潰正面之敵後，一定要趁勢掩殺，拿下碎葉城！
“啓稟將軍！唐軍又變陣了！”溫古爾氣喘吁吁的衝上城頭，面色古怪。
齊雅德瞥了城下一眼，攻城的唐軍正緩緩有序的右移，後邊黑壓壓的一片正緩步壓上。
“是于闐軍要頂上來麼？”齊雅德漫不經心的問了一句，剛纔是焉耆軍熱熱鬧鬧的打了半天，好像高仙芝獻寶一般的要讓他輪着遍的見識安西四鎮不同的軍容風貌，他都煩了！
“不是……看情形，這回是要讓葛邏祿的人來攻城了……”
“嗯？”現在的齊雅德一聽葛邏祿就敏感，那可是他精心佈置的關鍵後手啊。
齊雅德瞪大眼睛，仔細觀察着唐軍動向：焉耆軍在向右翼的疏勒軍靠攏，有匯作一處的跡象；後邊壓上的果然是葛邏祿的步兵，原本駐守中軍的于闐軍卻在向左翼的龜茲軍靠攏！
葛邏祿部的人多，壓上來果然比安西四鎮的一鎮兵馬顯得聲勢浩大，兩翼的唐軍很自然的向兩邊騰開距離……
“快！讓各部主將馬上過來商議！”齊雅德心頭一陣狂跳，明顯感覺到了不對。
“依屬下看來，定是安西軍這幾日連續攻城毫無效果，換人來攻，實屬正常。”巴扎爾明顯少一根筋。
“不然。屬下以爲，此乃高仙芝保存自身實力之舉。安西軍輪換攻城，畢竟也有所損傷，換上葛邏祿主攻，其用意不言自明。”阿普杜拉以己心度人心，倒是搏得了穆罕默德的點頭同意。
“大將軍閣下，以小王看來，高仙芝此舉定有深意。唐軍將三萬葛邏祿人頂在攻城正面，自身卻加強了兩翼實力，幾乎已用上了他們全部的兵力，這架勢，只怕是要強行出動兩翼，與我決戰了！”
齊雅德不停的用手指輕輕敲打案几：“王子殿下所言不無道理，據偵騎回報，安西軍在城東北似乎另有一支數千人的騎兵潛伏……”
“他們是想截我後路！”塔拉立丹驚呼一聲，隨即又陷入困惑，“可就算我們援軍未至，雙方兵力也相差無幾啊……”
齊雅德眯起雙眼：“你們說……葛邏祿那邊，會不會被高仙芝察覺了？”
穆罕默德皺眉道：“不會吧。如果真的敗露了，必然有所動作或防範，怎麼會繼續讓葛邏祿攻城？”
齊雅德搖搖頭：“那爲什麼突然把葛邏祿擺到前面？還讓四鎮軍馬把持了兩翼，隱隱合圍？”
穆罕默德沉思片刻後，果斷道：“屬下還是以爲，一來安西軍要保存自身實力，二來則是試探我們在兩翼的實力，看是否有空子可鑽。”
齊雅德仍然心存顧慮：“你也看了阿伊吉傳回的密信，謀落乾達並未親口答應什麼。會不會是他終究缺了這份膽識，把事情告訴高仙芝了？”
“將軍可能多慮了。”穆罕默德雖然態度恭敬，心下卻大不以爲然，“他告訴高仙芝，其實沒有半分好處。大戰在即，勝負難料，安西軍若敗了，他兩邊不是人；即使安西軍能全身而退，有此前車之鑑，他敢保證以後不受猜忌？只要他稍有野心，就肯定願意賭上一把，這不正是將軍昔日定計之根據麼？”
齊雅德長出一口氣，不再言語了，是啊，唐軍就一個變陣的動作，怎麼就讓自己疑神疑鬼了呢？這計策就是自己擬定的，實在沒理由還要從部下那找安慰的藉口。
“傳令！左右兩翼收縮一下，決不可給唐軍可乘之機；王子殿下，本將撥三千騎兵給你，一定要嚴密監視城東北的敵軍動靜！遇有變故，及時回報！”
“屬下遵命！”
“明天，我們的人就到齊了……”
“明天，敵人的援軍就到齊了……”高仙芝盯着眼前的地形圖，微微出神。
“高公，此時將葛邏祿部突然提前，不怕引起大食人懷疑？”張濟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此舉太過冒險。
高仙芝輕嘆一口氣：“不得已而爲之。楊青那邊要三天後才能動手，我若仍將葛邏祿放在後邊，難保大食人不會馬上舉事，如果葛邏祿不響應，他們就會斷了這個念頭，咱們就失去此良機。如果提前實施將計就計的策略，大食人大敗之餘的撤退，仍會堵住楊青的歸路，畢竟只有五百人啊……如今我將葛邏祿提前，大食人就暫時不會發動，他們肯定會看看形勢再說。希望這幾天的頻繁調動能緩得了三天時間吧……”
“一定可行！”段秀實眼底透出興奮，“到時候禍不單行，大食人詭計不成反吃大虧的同時，還會接到補給被燒的噩耗，除了潰不成軍，再無第二條路好走！”
高仙芝沉聲低喝：“傳令下去！明天由葛邏祿部攻城，兩天！再由拔汗那部攻城一天，第四天再改爲疏勒軍攻城，葛邏祿殿後！”
“是！”
“如果老天保佑、諸事順利，再過三天，便是生死決戰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