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 沒法見到那個掌管時光隧道的穿越大神,我就沒有辦法將我眼下所遇到的變故告知與他,也就沒有辦法向他確認一些至關重要的事情, 進而沒有辦法視情況去制定最佳的計劃, 以期解救紅青等人。
可惡!這個坑爹的大神, 關鍵時刻居然給我掉鏈子!
又氣又急又驚又懼之下, 我天還沒亮就猛地驚醒了。
怎麼辦?這下我要怎麼辦?時不我待, 偏偏又遇上個不負責任的豬隊友,這是要逼死我的節奏嗎?!
想着想着都不禁覺得自己會不會被那個坑爹的假髮大神給拋棄了,我整個人都不好了。
幸虧老天爺終究是善惡分明的, 這天傍晚,已經嘗試多次卻依舊沒能見到穿越大神的我坐在客棧裡食之無味地用着晚膳, 猶豫着該不該將這糟糕的事態告訴明辛。偏巧剛要放下筷子張嘴一言的前一刻, 我手腕上那串許久未有作響的鈴鐺就突然有了動靜。
驚聞聲響, 我喜出望外地在店小二抱着的一罈酒裡尋到了女魔頭的一縷魂魄,殊不知我還沒來得及爲之欣喜一番, 那驟然迴歸的七魄之一,就帶着蜂擁而至的記憶片段,狠狠地衝擊了我的整個靈魂。
不,確切而言,回到體內的“欲魄”所帶來的, 不是零零散散的畫面, 而是將先前我看到的一切連接成串的線索。
我……想起來了。
他們不是我才認識了半年的“陌生人”, 而是我花了一輩子都沒能割捨的“家人”。
爺爺, 紅青姐姐, 子書,唐立, 無期……原來,我就是凌邈,凌邈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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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麼忘記了呢……怎麼才過了一趟奈何橋,就把你們都給忘了呢?
淚流滿面地平躺在榻,我慢慢地睜開濡溼的雙眼,冷不防痛哭出聲。
這在旁人看來莫名其妙的模樣,自是惹來了明辛的關注。
“你怎麼了?怎麼回事?”他連聲問着,卻沒能叫我速速注目於他。
我只是流着淚躺在那裡,不說話,也不動彈——許是如此異常的反應叫人有些急了,守在牀邊的明辛冷不防站起身來,伸長了脖子從上空俯視着我。
“是有一魄回到你體內了,對嗎?”他兀自問着,卻依舊沒有得來我的迴應,“這是好事,看來老天爺都在幫你,不想讓你死在這裡。”
聽起來很是平常的一句感慨,卻因爲包含着某個字眼而令我猝然還魂。
死……死……
我驀地眸光一轉,在視野中尋到了其模糊的容顏。伸出一手使勁抹了抹臉上的淚水,我總算得以目睹他似是有點欣慰的神情。
“我不會離開……”我哽咽着開啓了雙脣,霎時吸引了男子的注意力,“就算我找回了最後一魄……在確信他們不再有事之前,我也不會離開。”
此言一出,明辛一下就變了臉色。
“對不起……我累了,能讓我一個人呆一會兒嗎?”可我卻徑自挪開了視線,繼續含淚凝眸於無人之處。
明辛沉默了片刻,吐了口氣後,就不置可否地轉身離去。
過了不知多久,我的眼淚不再奪眶而出,人也平靜了許多。默不作聲地從牀上爬了起來,我獨自一人呆坐了許久,這才起身下牀。
那天以後,我一邊思忖着能有什麼法子讓我的至親之人倖免於難,一邊致力於尋找我那“七魄”中唯一流蕩在外的愛之魄。
沒錯,是“我”的“愛魄”——它屬於這個時代的凌邈,也同樣屬於我。
許是察覺到我的心態和狀態皆有所變化,又眼睜睜地看着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認爲再這樣下去我就是往死路上走的明辛終究按捺不住,再一次開口勸了我。
“明辛……你相信今生前世之說嗎?”燃着篝火的林子裡,我面對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勸說,卻只臉色平靜地回了他這樣一句話,令他像是不由得愣了一愣。
未有聽聞迴應的我不緊不慢地看向他愣怔的臉龐,忽而勾脣似笑非笑。
“也許你我……都是因爲什麼未了的心願,纔會被帶到這個時空……”
話音落下,他凝視着我約是透着沉寂的眼眸,剛想張嘴說些什麼,就倏爾神色一改,回頭望向身後。
這時,我也以餘光瞥見了一個匆匆靠近的人影,繼而便與他一道注目於一名隨即就站定行禮的男子。
只見來人一言不發地遞給明辛一張紙條,令後者展開看過上頭的文字後,便情不自禁地皺起了眉頭。
“下去吧。”明辛這樣吩咐了前來送信的手下,神情嚴肅地注目於我,“皇上命我在三日內將你帶回皇宮。”
不期而至的消息,徹底打亂了我們原本的計劃。本來,明辛是預備能走多慢就走多慢的,如此,纔好爲我多爭取一些碰運氣的時間,卻難料一道密旨突然從天而降,將我二人殺了個措手不及。
將這個不幸的消息坦言相告後,明辛斂眉注視着我的眼睛,顯然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你反抗不了他,對嗎?”
兩相無言了一會兒,我如是發問,目視其抿脣默認。
“那就如他所願,讓我去見見這個所謂的皇兄吧。”
必須承認,那一刻,坦然道出此言的我,業已改變了原先的想法,因爲,那個遠在皇城的高高在上的一國之君,於我而言不再是一個單純的陌生人,而是當真與曾經的我存着血脈相連的關係。
既然前一世的孽緣未了,那麼便由這一生繼續來解。
心下少了幾分驚恐卻多了些許鎮靜,我沉默寡言地隨着明辛一同踏上了最後的旅途。
而短短三天的時間,自然不夠讓幸運之神再度眷顧。是日,我沒能找到剩下的那一魄,人卻已然站在了金碧輝煌的宮殿之內。
望着周遭氣勢如虹的高堂華屋,我忽然生出了一種不容忽略的即視感。
是啊,虛渺宮也是這般華麗。如今想來,恐怕冥冥之中早已有了定數。
“走吧。”
兀自揚脣欲笑之際,我的耳邊傳來了明辛低沉的招呼聲,我側首對上了他的目光,略作頷首後就隨他一起邁開了步子。
只不過,我未嘗料想,在尚未得見天顏之前,我會先迎來一鶯聲燕語。
“明哥哥!”
銀鈴般的嗓音意外降臨,我循聲望去,目睹的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
她是……
正思量着來者何人,我發現身側的男子已然三步並作兩步地迎了上去。
“公主……”然而,快步行至少女的跟前,明辛卻像是遽然記起了什麼,冷不丁駐足低眉,恭恭敬敬地向其拱手作揖。
“……”少女原本歡欣雀躍的朱顏上立刻因此而失了顏色,她面色僵硬地環顧了四周,卻在須臾過後就變作一臉嗔怪之色,“這裡又沒有外人……明哥哥,你何必如此拘禮……”
說罷,她竟以千金之軀大大方方地攬住了明辛的胳膊。
是的,千金之軀,既然明辛喚她“公主”,那想來,她就是與我同父異母的妹妹了。
努力搜尋着腦海中的記憶線索,我不多久就記起了這位少女的身份——這個國家的三公主。
我沒記錯的話,小時候還見過她好多次,可礙於宮中不成文的規矩,上至皇族衆人,下至文武百官,都不被允許同我這個生來負有魔性的長公主親近,她也就不曾和我有過太多的往來。
說起來,當年她還是個肥嘟嘟的小丫頭,一轉眼已然亭亭而立了。
暗自打量着少女沉魚落雁的容貌,我忽而眸光流轉,瞧見了明辛眉宇間溫潤如玉的笑意。
這是我未曾見過的笑容——饒是半年前我與他初識之際,他的笑,也從未如此熠熠生輝。
看着不遠處這郎才女貌的一雙男女,我彈指間就明白了什麼。而下一刻少女突然掩脣不住咳嗽的模樣以及明辛見狀旋即臉色大變、悉心相護的反應,更是讓我隱隱生出了一種猜測。
慢着,這不是純粹的猜測,而是……我上一世見過的事實。
被眼前的場面勾起了深埋在心底的回憶,我不動聲色地端量着那一對才子佳人,終於惹來了兩人相繼的注目。
“咳——咳咳……”咳嗽的頻率漸漸低了下去,少女好奇地瞅着我的臉,疑惑的神情溢於言表,“明哥哥,她是誰?”
果不其然,她隨即就直截了當地道出了心中疑問,也令明辛不得不跟着朝我看了過來。
“她是……”
男子話只開了個頭,並沒能爽利地繼續,而他人則似是陷入了遲疑之中——這樣的表現,倒是促使我靈機一動。
“民女乃是明大人要獻給皇上的人。”我毫無預兆地代爲作答,同時面帶微笑着舉步上前,“參見公主殿下。”
話音未落,施施然來到少女跟前的我業已不慌不忙地向其福了一福。而對方顯然對我這毫不膽怯的姿態始料未及,是以愣愣地看着我的臉。
四目相對間,我瞧着她傻愣在那裡的樣子,禁不住莞爾一笑。
“你……”大抵是沒見過我這麼自來熟還有膽色的,只以爲我是個民間女子的少女眨巴了幾下眼睛,就不明就裡地看向了她的明哥哥,“明哥哥,她……她真的是你要獻給皇兄的美人嗎?”
明辛聞言,略尷尬地看了我一眼,見我面不改色地對他笑着,他也只得乾笑着頷首稱是。
這一下,少女自是完全相信了我的說法,當即睜大了眼珠子盯着我上看下看,好像見到了什麼特別神奇的東西一般。
“十年了,公主的身子可有好些?”
是以,她決計無法未卜先知,緊接着,自己竟會聽聞我這似乎沒頭沒腦的一問。
沒錯,別說是我這上輩子的妹妹了,就連一旁知悉內情的明辛,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怔了一怔。
一男一女不約而同地用詫異的眼神看着我,想必卻只見我明眸皓齒、眉目生輝。
抱歉了,明辛。你有你要守護的人,而我,也一樣。
爲此,即便是要拖累無辜的人,我也只能義無返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