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同時代的國度相比,號稱傳承了五千年魔法文明的耐色瑞爾第二帝國要相對溫和一些,至少不會因爲諸如信仰之類莫名其妙的理由發動戰爭,也很少進行大規模的屠殺和施暴。
但這絕不是因爲什麼民主體制或者進步思想的緣故,而是由於耐色瑞爾沒有一個可以領導擴張戰爭的統治核心。這個國家長期以來地方勢大,中央疲軟,諸神的教會又相互牽制,互相拆臺,所以政府一直萎靡不振,對內委曲求全,對外則避戰求和。
國會和內閣的首腦們並非不想用火槍大炮從遙遠的異域搶奪財寶,而是實在沒有這樣做的資本,只好利用“共同防禦聯盟”、“集體安全體制”之類的花樣拐騙某些精靈王國看不上眼的小地方加盟,以及通過做“奸商”來賺點小錢……不管怎麼說,對沒有自保能力的落後土著而言,不平等的待遇總比徹底的滅亡好得多。
“閣下是希望我們離開嗎?”菲裡略帶嘲諷地挑了挑眉毛,“就這麼萬里迢迢地白跑一趟?”
“我並沒有這樣的意思。”科曼特慢條斯理地回答,“不管怎麼樣,奸商總比強盜要好一些,而且陛下也已經是別無選擇,病急亂投醫了。但是……”
他突然俯身上前,雙眼炯炯有神地逼視着菲裡,鼻子裡的熱氣都噴到了對方臉上,“告訴我,你們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麼?別說是國書上許諾地玩意。這些條件連我看了都覺得太吝嗇……我不介意和任何奸商做交易,但絕不會把包藏禍心的傢伙放進家園!”
菲裡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應過來。
“閣下懷疑我們和精靈有密謀嗎?”他感覺有些哭笑不得,“這太可笑了,誰都知道耐色瑞爾是精靈王國幾個世紀以來的競爭對手,大半年以前還在打仗呢。”
科曼特輕輕咳嗽了一聲,“那可很難說,早上還是朋友的人。到了晚上或許就會變成死敵,反過來也是一樣。貴國在一百多年前攻佔通貝斯港的時候,似乎也和那些綠色瘟疫有過勾結吧。”
“除此之外,你們這支軍隊看起來也很奇怪。大艦巨炮固然聲勢驚人,但這區區一艘戰艦難道就可以同龐大的精靈艦隊爭奪制海權嗎?而且,我可以看得出來,跟着你進城的那些士兵,有一半以上明顯沒有受過軍事訓練,還有一些則是綠色瘟疫的黑皮膚親戚……對上千人使用變形術固然很困難,也很容易被揭穿。但如果僅僅是將頭髮和皮膚染一下顏色。似乎也並不是什麼難事……”
科曼特將軍打了個響指。幾個膀大腰圓地護衛從門外涌了進來,手裡都提着刀斧和棍棒。出於身爲魔法師的敏銳感覺,菲裡發現他們的武器都閃爍着強烈而神秘的魔法波動,有些幾乎可以稱得上神器級別的了。
“將軍閣下,你到底想幹什麼?”明顯感覺到對方的敵意之後,菲裡一邊冷着臉問道,一邊悄悄將手指按在了傳送戒指上。
“抱歉,爲了以防萬一。不得不有些失禮。”話雖這麼說,但是科曼特的臉上卻沒有任何道歉的意思,“我只想聽一句實話。你們來這裡到底想幹什麼?耐色瑞爾帝國到底想得到什麼?”
菲裡冷冷地哼了一聲,“我說了,你就會信嗎?”
“這種事情,你就不必擔心了。我自然擁有鑑別的辦法。”科曼特從口袋裡摸出一根翠綠色地羽毛,放在油燈地光暈下輕輕搖晃,“請把它拿在手裡,如果你說謊的話。它就會變成紅色……當然。我希望最好不要出現這種情況。”他從腰間拔出一把精緻的匕首,
聽起來像是測謊術。而我則是嫌疑犯……菲裡暗自嘀咕着,伸手接過了羽毛。萬里迢迢前來援助,結果卻被當成犯人來審問,這當然讓人很不開心。但是爲了更好地展開工作,同時也是爲了更方便地撈錢,他決定忽略這一小小的不愉快。畢竟,他的巨熊軍團實在是太過於山寨了,山寨到連馬茲卡大陸的土著人都覺得外行。
而且,這枚羽毛也給他以很奇妙的感覺,明明有着魔法波動,卻感覺不出它的種類和強弱,同過去見過地任何魔法物品都大不相同。思索了幾秒鐘,菲裡終於回憶起了一些模糊晦澀的傳聞異事。
“這,莫非是……傳說中的羽毛魔法?”
對於費倫文明圈地魔法師來說,無論是遠東的道法、佛法和陰陽術,還是遊牧之地(也稱作無盡荒野)的薩滿巫術,它們或多或少都和費倫的魔法、神術系統有着相似之處:需要依靠冥想來記憶法術位;需要通過祈禱來獲得神術;需要精心淬鍊的法器來承載法力;需要通過無處不在的魔法網絡來施展效果……但是,這些常識在遇到了馬茲卡大陸的羽毛魔法和爪子魔法之後,統統被撞了個粉碎,讓一幫老學究大跌眼鏡。
六百多年前,當安姆地航海家發現了馬茲卡大陸之後,一撥接着一撥地冒險者就彷彿聞到血腥味的鯊魚一般,懷着發財地夢想前來殺人越貨。在激烈而殘酷的戰鬥中,他們愕然發現,這些貌似愚昧落後的土著人,居然掌握着不亞於費倫大陸的奇妙魔法!
那些光頭紋身、肩披獸皮、頭插羽毛的土著祭司,能夠用身上攜帶的羽毛和爪子釋放出許多恐怖的火球和閃電,既不需要冥想來恢復,也不受法術位的限制,甚至能夠在魔法網絡被完全破壞的地方施展。更加奇怪的是,這些貌似魔法物品的羽毛和爪子一旦離開了某個範圍,就會立即喪失魔法效果,連使用它們地祭司也成了不會魔法的廢人。
“羽毛魔法?哦。那是你們的叫法,我們通常管它叫驃瑪,這是祖先和神明賜給我們的力量……”科曼特解釋說,“好了,現在請說實話吧,你們來這裡的目標到底是什麼?”
菲裡稍微猶豫了一下,教會的企圖倒不是什麼不能說的隱秘,但科曼特將軍居然不知道耐瑟卷軸的事情。而阿芝莎公主和老和尚今天也沒有告訴他,就很值得懷疑了……這傢伙到底可不可靠?
但是,現在都擺出這副架勢了,再不說個明白,似乎會導致非常嚴重地後果……
“除了國書上寫的那些款項之外,特庫姆塞陛下還答應將五十卷耐瑟卷軸交還給我國。”菲裡一邊慢吞吞地說,一邊偷眼觀察科曼特的反應,“爲了不讓耐瑟卷軸落入敵手,魔法女神教會命令我們率領這支軍隊前來援救。”
令菲裡感到奇怪的是。科曼特將軍並沒有對此表示驚訝或者震駭。卻露出了一臉困惑的表情。
“耐瑟卷軸?好象在哪裡聽說過,這是什麼玩意?”
看起來好象是真的不知道,那位特庫姆塞陛下該不是搞了其中幾頁就來坑咱們吧!菲裡不由得在心中直打鼓,但還是接着說了下去。
“耐瑟卷軸是我國古代流傳下來的一套寶物,對於耐色瑞爾的正統性有很大的象徵意義。目前,這些卷軸正在特庫姆塞陛下地手裡……”
話音未落,室外就傳來一陣轟隆隆地爆炸聲,房頂上的茅草和塵土彷彿下大雨一般往下傾倒。房間裡不停的有東西掉落在地上,叮叮咣咣地響着湊熱鬧。幾個護衛一時沒反應過來,全都被震得摔到在地上。
菲裡捂着嗡嗡直叫的耳朵。掙扎着朝外面望去,驚訝地發現遠處的房屋間隱約有火光閃動,還有許多人影在街巷之中亂紛紛地四處奔走呼號。愣愣地發呆了片刻,他突然聯想到了一年多以前的溫泉谷政變,頓時臉色爲之一變。
艱難地回過頭來,菲裡果然看到了更加不想看到的一幕——幾個土著士兵以及他們的將軍全都面色陰沉地望着自己,一個個刀劍出鞘。火槍上膛……這些心存敵意地傢伙。明顯是將自己當成了搞破壞的陰謀家!
他慌忙連連擺手,大聲辯解道:“冷靜。冷靜一下,這絕對不是我的人乾地!”
話音未落,翠綠的羽毛就變得如鮮血般殷紅……
最後望了一眼還在火堆邊載歌載舞的土著人,巨熊軍團的傑森下士有些無聊地站了起來,罵罵咧咧地向着不遠處的一個昏暗角落慢慢走了過去。
他有很充足的理由來進行抱怨:在海上連續航行了數十天,難見新鮮蔬菜和水果,儘管有定量分配的酸橙汁和乾菜來防治壞血病,但大家還是或多或少地出現了牙齦出血和皮膚淤血地症狀。本以爲上了岸之後,能吃到一些水果蔬菜,但是……這破地方地接風宴還真是叫人絕望!
三個月前剛剛入伍的傑森下士一邊暗自咒罵着,一邊摸摸癟癟地肚子——和他的同僚一樣,傑森也將那些骯髒的土豆丟給了眼睛發綠的土著小孩,然後就等着回船上去找東西填肚子。在受到了如此這般的“盛情招待”之後,船上那些原本已經一看見就想吐的航海餅乾和硬麪包,在傑森眼裡也變得可愛多了,至少吃下去不會得腸炎和霍亂……
他嘆了口氣,把火槍斜靠在一堵夯土矮牆邊上,哼着家鄉小曲掏出傢伙,稍稍醞釀了一下,就稀裡糊塗地噴射了出來。又粗又臭的水柱,頓時將牆皮衝出了一道道小溝。傑森得意地吹了聲口哨,隨手摸摸剛換來的黃金首飾,心情不由得好了很多,連咕咕直叫的肚子似乎也不那麼難受了。
這破地方雖然要吃沒吃要穿沒穿,但是金銀寶石可真是不少。幸虧他今天多留了個心眼,多帶了兩塊硬麪包、幾條手帕和一把小刀,結果居然從土著人手裡換來了兩隻沉甸甸的金手鐲!幾個沒做準備的同僚看到了,一個個把眼睛瞪得比兔子還紅。恨不得把自己的內褲也脫下來賣掉。
聽這裡地土人說,西潘港還不是真正的黃金產地,他們的金銀寶石都是靠貿易交換而來。在沙漠盡頭的那片高原上,到處遍佈着金礦、銀礦和寶石礦,黃金比生鐵還要不值錢。如果能在那裡做上一筆生意……傑森終於明白長官爲什麼要冒着沉船的危險,帶上那麼多的糧食和布匹了——在這個窮得就剩下金子的地方,這兩樣大宗貨物的暴利比軍火貿易還要讓人瘋狂!
在短暫地思考之後,他在決定回到船上之後。自己一定要和那幾個半吊子廚師打好關係。過去,他總是跟着同僚一起罵廚房燒出來的是豬食。現在看來,這裡的土人不要說豬食了,連狗食都吃不上。下次要是能從廚房背出一麻袋黑麪包,再從倉庫裡偷出幾套軍裝來賣給土著人,自己下半輩子的開銷都不用發愁了……上級領導發大財,咱們這些小兵多少也得讓自己發點小財吧,不然這一回豈不是白來了?
正當傑森下士心情愉快地提起褲子的時候,一聲微弱的呻吟突然從不遠處傳來。把他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
“什麼人?”
他嗖地一下跳了起來。端着上了刺刀的火槍四處張望,但卻一無所獲,只有那詭異的呻吟還在若隱若現,倒是一名穿着樹藤甲冑的土著士兵被他地聲音招引了過來。這傢伙凝神傾聽了幾秒鐘,便抄起自己地火繩槍,自顧自地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摸索過去,順便用眼神示意他跟上來。傑森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也慢慢地跟着那個土著士兵往小巷子的裡邊走。
黑森森的小巷看似幽深,其實並沒有多少長度。沒走出幾步,他們就發現了呻吟聲的來源——在一座掛着燈籠的大門外面。兩個土著士兵正氣息奄奄地臥倒在血泊之中,眼看是活不成了。
兩人驚駭地對視一眼,然後不約而同地擡頭朝門內的院子望去,隱約分辨出了幾個纖細地模糊身影正在鬼鬼祟祟地移動,雖然看得不怎麼清楚,但那尖尖的耳朵和蒼白的膚色還是很好地說明了他們地身份——精靈!
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遭遇敵人,可憐的下士一時間手腳發軟。好半天都沒反應過來。但那位土著士兵卻是熱血沸騰……也可以說是有勇無謀。怒吼一聲就端着槍衝了進去。
只是敵人的反應也不慢,他還沒跑出幾步。一個黑影就從牆頭一躍而下,如雨的弩箭隨即呼嘯着向他撲來。剛一照面,這位勇士就被襲擊者的弩箭射中了大腿,他悶哼一聲,朝着離自己最近的敵人放了一槍,將對方清秀地面龐打成了肉餡,隨即便被一根不知從何而來地棍子打翻在地。
“哦……不!”
看着這傢伙槍上的火繩從火繩夾脫落,傑森驚恐地喊出聲來。脫落地火繩引燃了那個土著士兵身上的彈藥袋,而燃燒的火藥則迅速點燃了他身上用桐油浸過的樹藤甲冑……一陣清脆的爆響之後,這個倒黴鬼的身上騰起了朵朵火苗,撕心裂肺的慘叫和焦糊味劇烈地刺激着傑森下士的神經。
他哆嗦着舉起了槍,眯着眼睛發射出一發霰彈,也不曉得打中了沒有,便俯身拉着起火的土著士兵打了一個滾,撞破旁邊一扇蘆葦編織的破門,跌跌撞撞地摔了進去。一直到脊背撞到了某個堅硬的物體,他才呻吟着停了下來,然後顧不得疼痛,飛快地趴到牆縫邊上,觀察起了外面的動靜。
令傑森感到奇怪的是,院子裡的幾個精靈並沒有衝進來的跡象,反倒是有些畏縮地慢慢後退。他剛剛鬆了一口氣,就感覺到屋子裡變得明亮了許多……不,不是屋子變亮了,而是屋子裡面着火了!
剛纔的那一陣滾翻挪移,並沒能熄滅樹藤甲冑上的火焰。橘紅色的火苗正在那個半死不活的土著士兵身上歡快地跳動着,瘋狂地舔噬周圍堆積的箱子和木桶……傑森頓時倒吸一口涼氣,隨即變得臉色煞白——他聞到了硝煙的嗆鼻氣味!
這是一座彈藥庫!
隨着一聲雷鳴般的巨響,沖天烈焰從西潘港的一角升起,幾乎遮蔽了整個夜空。紛飛的殘磚斷瓦之間,前一刻還做着發財夢的傑森下士,成了第一名殉職的巨熊軍團成員。
但是他絕不孤單,這一夜的西潘港註定要用鮮血來澆灌,無論是精靈、馬茲卡土著還是耐色瑞爾帝國的援軍,全都不由自主地捲到了這個血肉磨坊之中。
一場激烈而混亂的戰鬥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