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深方丈鬚眉皆白,他自雲已經八十歲高齡,卻依舊精神矍鑠,身體硬朗。
黃書太和雲深在方丈室探討佛法,文旺自來對這些佛理之類的不感興趣,卻覺得這個相國寺後山上的桃花開得最好。跟着幾個小沙彌去看桃花,順便採擷一些,做些順手牽羊的勾當,這麼大年紀的侯爺了,涎着臉跟人家年輕的小和尚要桃花,也的確夠雷人的,可是文旺就能做得出,小沙彌無奈,從雜物房裡搬出了雲梯出來,幫着忠義侯爺採摘桃花。
忠義侯爺是誰?除了皇家,是天下最富庶的侯爺了,何況,他們文家每年敬獻到寺裡的香油錢就有上千兩的黃金,對於這等慷慨的施主,他們這些小沙彌都是這般的,並不是佛法說衆生平等,對於施主的接待就一律平等了,因爲小沙彌也要食五穀雜糧的不是?要是普通的老百姓去降香,通往後山桃林的門還不讓走呢!於是小沙彌見這個黑黑胖胖的老侯爺喜歡後山的桃花,只得奉陪了。
喬翠和雪靜在大殿磕了頭後,就在香房裡暫時歇腳。
不久,皇上黃書太也吩咐太監去後山轉轉,老和尚雲深笑道:“忠義侯爺已經去後山了,陛下也去瞧瞧吧,後山的桃花的確是不錯的,山下的都謝了,寺裡後山上的桃花纔開始打苞呢!”
黃書太攜雪靜同去,雪靜笑着答應了,天天憋在皇宮內院,極少出門散心,她也覺得興奮。
喬翠卻笑道:“我就不去了,我南北方院子裡都有種的桃花,你爹爹估計是想吃桃花餅了,勒掯着人家寺廟裡的小和尚給採摘去了,你們也去玩吧,我在這裡暫且歇息。”
她這一番話直接點出自己侯爺看中的是吃而不是景,連老和尚雲深都給逗笑了,“好,只要侯爺喜歡食桃花,貧寺別的沒有,這個季節花嗎,還有幾朵!”
於是喬翠留在了寺院茶室。
老和尚笑道:“女施主喜歡品茶嗎?老衲這裡還有南邊的龍井,我讓小沙彌給你沏茶!”
喬翠見雲深大師慈眉善目的模樣,不由笑道:“多謝大師款待,如此,就叨擾大師了。”
一個小沙彌下去泡茶,果然,一會兒就端上了清香的龍井茶。
雲深大師看着喬翠笑道:“侯爺夫人可要求一支籤子?”
喬翠搖搖手:“我如今富貴安樂,兒孫繞膝,沒有什麼可求的,那些籤子留給有願望的信徒吧。”
雲深一笑,有些高深莫測:“夫人就不想看看前世來生嗎?”
喬翠一驚,看着雲深的眼裡有幾分探究:“怎麼?大師可以推演出人的前世今生?”
雲深一笑道:“貧僧雖在佛門,對於周易八卦之類也不陌生,倘若夫人有興趣……”
雲深的笑容僵下來了,聽住了口,因爲喬翠板起了臉:“我對前世來生的無甚興趣,佛家弟子卻對道家的法術神神叨叨的,稀奇得很!”說着喬翠就起身去院子裡看那棵百年長青的松柏了,把那個神棍給晾到了茶室裡。
侍奉的婆子和丫頭也跟着去了院子裡,不知道自家夫人爲何不悅。
雲深皺着眉頭苦笑,看來果然不是個好相與的,她們母女一進門,自己懷裡的那個命盤鍾就卡啦啦響不停,要知道自家的這個寶貝從來不曾響過呢,當初師父給他的時候就說,若遇到異人自然就提醒主人,自古這個命盤鍾就沒有響過呢,誰知道今天竟然響了起
來,幸虧是在懷裡,否則讓人看到端倪,就麻煩了。
看來皇后娘娘也是一個奇怪的命格,只是她太矜貴,雲深不敢唐突,本想着內宅的婦人或許喜歡抽籤之類的事情,倘若侯爺夫人抽籤了,他順勢解籤,說幾句模棱兩可的話,或許就可以問出自己想要的答案了,沒想到這個侯爺夫人如此不給面子,雲深大師一陣懊惱。
喬翠在院子裡氣咻咻的,等看了半天的松柏,文旺和雪靜他們才興高采烈地回來,後面一個小沙彌手裡挎着一個小布袋。
文旺沒有留意喬翠的不悅,笑嘻嘻道:“這兒的桃花果然正開着呢,你該去瞧一瞧,這些松柏常年綠油油的,有什麼看頭?”
雪靜也留意到母親的不快,她納悶,怎麼這麼一會兒母親就不高興了?誰惹她了?家裡來的婆子丫頭都是她平日裡用慣的,她不由看了一眼雲深和尚,心道不會是這個所謂的得道高僧惹怒了母親吧。
皇后娘娘探究的眼神看過來,雲深打了一個激靈,好凌厲的眼神,他一怔,懷裡的那個命盤鐘好巧不巧地響了起來,嚇了他一跳,臉色都變了。
黃書太因爲是習武之人,耳朵比一般人靈敏,他看向雲深,一臉的疑惑。
事到如今,由不得雲深藏私了,他忙畢恭畢敬地道:“陛下、娘娘,貧僧很久以前得了一件法器,據說見到異人會響,果然,貧僧今日見到了娘娘千歲陛下,看來這個物件是歸娘娘的。”說着自懷中取了出來。
黃書太見他小心翼翼從懷中取出一個青布包袱,打開包袱竟然是一個黃銅的盤子,上面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字符,還有一個小鼓槌,對着皇后的方向噹噹直響,聲音清脆悅耳。雲深有些肉痛地取下鼓槌,盤子就安靜下來。然後把盤子敬獻給了皇上。
黃書太看他那小心翼翼的模樣,就知道這個東西對他來說是個寶貝,沒有接,笑吟吟地問他:“方丈這個是什麼物件?從哪裡來的?”
雲深苦笑道:“一言難盡,這個叫做命盤鍾,是貧僧從師父雲海禪師那裡繼承的衣鉢,據師父說,這是個稀罕物件,遇到異人會響,這幾十年在貧僧手裡從沒有響過,不想今日遇到了聖上、娘娘,命盤就響了,貧僧嚇了一跳,不敢問詢娘娘,想問問侯爺夫人,誰知唐突了侯爺夫人。”他那一副求救的表情,看向喬翠,他可沒膽子說遇到了侯爺夫人,命盤鍾也響,除非他不想活了。一個普通的內宅夫人有什麼特別的,也不過就是算命瞎子所說的“幫夫運”罷了,饒是雲深是得道高僧卻不知道文家的發跡實在是與這個內宅夫人關係匪淺,雲深不過是精通佛力的高僧,他實在對紅塵的俗務知之甚少,他倘若知道文家鋪子裡的衣裳款式都來自這個貴婦人之手,就不會那麼藏着掖着了。
黃書太對這種吹捧似乎見怪不怪,如今大漢國勢強盛,四海來朝,說他是一代梟雄無人可及,他也坦然接受。他笑道:“你們佛家的好東西到了宮裡也就那樣,你自己收着吧。”
雪靜也搖頭對這個稀奇古怪的黃銅盤不感興趣,要是黃金的,她估計還瞅幾眼,黃銅嗎,不值錢,什麼稀罕物兒!
但是雲深堅決要敬獻,似乎手裡捧着的是個燙手山芋一般,急於脫手。
黃書太無奈,看了一眼黑胖的老丈人和蹙眉的岳母大人,笑了,他接過了盤子,遞給了岳母喬翠:“既然如此,這個盤子就給母親大人
,作爲雲深法師的賠罪禮物吧,剛纔大師不是一不小心衝撞了母親嗎?”
喬翠看着那個盤子滿臉狐疑,心道,這個老和尚又搞什麼陰謀詭計?難道這個盤子裡有機關?文旺見喬翠不接盤子,皇帝女婿舉着一個盤子不像樣子,於是就上前接過來道:“謝陛下賞賜!”
喬翠趕緊讓婆子把盤子接過去,她擔憂地看了文旺一眼,文旺看懂了,她怕盤子有古怪。
當下不再多言,看着時近中午,於是他們在大相國寺用過了齋飯,才下山回家。
回到家裡,喬翠立馬對着文旺埋怨:“要那個破盤子做什麼?那個老和尚非常討厭,你們都去後山看桃花,他竟然問我對前生後世的看法,真是個神棍!”
“神棍?”文旺一怔,想到今天那個老和尚那戰戰兢兢的模樣,不由笑了,有這種膽小的神棍?”
“嗯,我最討厭的就是這種故弄玄虛的神棍,該把他們派到美利奴去和當地土著居民圍着篝火跳舞,他就沒那麼閒了!”喬翠不滿地嘟噥。
“哈哈哈!”文旺大笑。轉而眼睛一亮,“我怎麼就沒想到呢?對我去告訴聰兒去,他如今愁得不得了。”說着就往外急匆匆地走了。
喬翠納悶了半天,不知道這個黑胖子又抽什麼風。也懶得理會,反正街對過就是雪聰的丞相府,他們老夫妻不習慣和兒子一大家子住一塊兒,這在京城裡也算是一件奇事,誰不知道文家的媳婦清閒?不用在婆婆面前立規矩。喬翠早就說了:“咱們家那麼人口,擠在一起住多麻煩,何況每個人的習慣不同,還是分開比較自在,丞相夫人田氏開始以爲自己忤逆了公婆,戰戰兢兢的,後來喬翠吩咐了她幾回,她才歡歡喜喜地去過他們夫妻的小日子去了。
廚房裡的王婆子進來回稟:“夫人,侯爺帶回來的桃花全做成桃花餅嗎?”
“嗯?很多?”喬翠這纔想起來那個小沙彌帶了一個大布兜,估計自家的黑胖子把相國寺的桃花全摘了來,怪不得那個小沙彌一臉的心疼。這樣想着心裡平衡了一些,把那個老和尚帶來的不快給忘記了大半,她沉吟道:“留下一半做桃花釀,侯爺喜歡那甜絲絲的清香。”
等文旺傍晚回到侯府的時候,案上已經擺上了熱騰騰的桃花餅。文旺一看就是老妻親手做的,熟悉的香味令他食慾大增,一連吃了幾個,連道好吃。
喬翠笑道:“沒見過你這種人,我當初懷着雪綾、雪聰他們的時候,貪吃這個桃花餅,不想我後來嫌它太甜膩時,你卻喜歡上了這個味道,真是的,天天吃桃花,也沒有見你生的面若桃花!”
侍奉在一旁的小丫頭憋着笑,給侯爺斟茶。
文旺毫不在乎喬翠的揶揄,他笑道:“我的夫人面若桃花就行了,我是黑炭臉,燒糊了的桃花估計很襯我!”
“去,就知道說嘴!那個餅太甜了些,不許多吃!”喬翠從文旺手裡奪下第三塊桃花餅,遞給了他羊乳,“喝這個暖胃!”
小丫頭立馬把桃花餅的碟子收下去了,文旺無奈地看看,接過了羊乳,一飲而盡。他雖不明白喬翠所說的什麼血糖之類的玩意,卻知道吃甜的發胖得厲害,隔壁的陳國公就是嗜甜如命,結果最後癡肥得厲害,說是什麼飢渴症,死掉了。自己也比較胖了,喬翠攆着他減肥,他照做,只爲了有一個好身體,能陪伴着喬翠左右他就覺得很知足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