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崢的臉色慘白,牙關緊咬,“回……回來……危險……”
一整面石壁全部是密密麻麻的尖銳箭頭,看得王小劍頭皮發麻,越崢放佛一隻被釘住的飛蛾,忍着傷痛掙扎。
王小劍大叫一聲:“不要動!”
這些箭頭分明是特製,它們傘狀的尖端刺入人體後會徹底展開,形成倒刺,如果強行□□,只會讓人死得更快。可是不□□一直釘在這裡,最終也會流血而死。
王小劍的腦袋急速轉動的,他本不是愛動腦的人,可這種關鍵時刻,他必須得做點兒什麼。
越崢很可能會死……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讓他微微顫抖,身體冰涼。
冷靜……要冷靜……
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不知道外面的情形怎麼樣。越崢剛進來的時候和天古劍派的人發生了衝突,如果他們的人進來,還不知道是敵是友。更重要的是,自他和越崢進來到現在已經過了不短的一段時間,除了十方茂卻沒有人進來……對,十方茂是修羅殿的人。很可能外面已經全部是修羅殿的人了。天古劍派的人沒進來,會不會已經被魔道的人殺掉了?如果是這樣,很可能過不了多久,魔道的人就要進來了……
不管是天古劍派的人進來還是魔道的人進來,對越崢來說都不是個好消息。
越是想,越是心驚。王小劍急得團團轉,一邊在心裡祈禱着,一邊在腦海裡挖掘現代知識。或許上天聽到了他的禱告,他忽然想到了一個方法。
“越崢,你聽着,現在你必須把這隻箭斬斷。”他飛到越崢耳邊急促地說道,雖然頭腦裡轉了很多念頭,卻不過是一瞬的時間,“箭頭會留在你的身體裡,讓你流血不止,然後你用你的冰封能力把傷口凍住,等我們出去之後再把箭頭挖出來……”
越崢的嘴脣泛起了青紫色,一顆顆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簌簌滾落,滴到已經被染成一片黑紅色的土壤上。然而他的面容始終是冷靜的,他吸了口氣,勉強拿起追天劍反手往背後的箭矢削去……卻在那時!
前方憑空交織成一道方格的劍網,閃爍着鋒利的冷光,迅猛地撲了過來。
王小劍大驚失色。
追天劍半途改變方向,在剎那間阻隔住撲面而來的劍網,發出沉悶的鏗然之聲。巨大的反彈力壓迫着越崢的身體往後面的牆壁壓去,那裡全是密密麻麻的箭頭!
那一瞬間時間放佛被拉到極致,王小劍似乎聽到了箭頭在肉體裡切割的聲音,聽到空中血液摩擦着空氣的聲音……那一瞬間他放佛耳聰目明到極點,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量掙脫了某種束縛,他想也不想地撲向越崢背後的那支箭矢……
身體在抖動,像是被放在盒子裡的石頭隨着輕微的動作而左右滾動,撞擊到盒子邊緣便會產生劇烈的疼痛。
然而疼痛的背後卻是更深刻的疲憊,放佛用盡了靈魂力量般的疲憊……
隱隱有人在叫他。
好吵,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他模模糊糊地想着,覺得那個聲音真的很煩,他怒吼出聲,試圖讓那個聲音閉嘴,卻聽到自己的聲音幾乎弱不可聞。
這是怎麼了?
他模模糊糊想着,周圍怎麼黑漆漆的?越崢呢?
越崢!
他忽然睜開了眼睛。
入目的是白色的衣角,往上是結實的上身、寬闊的肩膀,最後是越崢那張熟悉的俊臉。
王小劍終於清醒過來,覺察到自己像平常一樣被掛在腰間,那讓自己從睡夢中醒來的振動是掛着自己的人急速行走造成的。
他恍了恍神,明白自己跟越崢在一起。微微側頭,入目的景象讓他吃驚——廣袤的荒野上遍地是腐臭的屍體,身上長着黑斑的難民呼天搶地,到處是哭聲;野狗成羣結隊出沒,烏鴉和禿鷹在灰濛濛的天空盤旋着,試圖吃掉地上的屍體和腐肉……
“越崢,這是……”
“你醒了?”越崢埋下頭,將他從腰帶上解開拿到手裡。他似乎想再說點什麼,但一陣劇烈的咳嗽阻止了他接下來的話。
王小劍這纔看清楚越崢的臉,他的臉呈現一種詭異的青紫,嘴脣烏蘭色,襯着他那頭雪白的銀髮顯得十分妖異而病態——這絕對不是正常的狀態。
“你中毒了?!”他失聲問道。
越崢收住咳嗽,收回抵着脣瓣的手輕聲道:“沒事,我已經用冰凍住了傷口,毒暫時沒有侵入肺腑,只要我能趕回瀚海雲宗就會沒事……反倒是你,爲何如此魯莽?”
王小劍啞然失語,片刻後道:“我這不是急嗎?”
他已經記起當時的場景,越崢那時候在吃力地抵抗劍網,他便用自己的身體去砍那根箭矢,從目前來看,貌似砍斷了。不過那箭那麼粗,估計自己寄生的這把破劍肯定缺口了吧?
嗚,難怪身體這麼疼……
“以後別這樣了。”越崢眉毛緊緊擰着,用手輕輕撫摸他的劍柄。他的動作像羽毛一樣溫柔,溫熱的觸感似乎某種靈藥,王小劍覺得身體的痠痛減輕了不少。
幾乎是出自本能的,王小劍往他手心蹭了蹭。
他聽到頭上傳來越崢微微的嘆息,接着便感覺到他開始繼續往前走。他走得很慢,他的身體沒有了往日的輕盈敏捷,放佛有塊巨石拖在他腳後。
王小劍猜測他的傷應該很重,否則他不可能放着御劍飛行術不用而靠步行回去。
路過一處枯死的大樹時,那上面掛着一件黑色的斗篷,越崢伸手取了下來將自己嚴嚴實實包住。
這是王小劍第一次看到他穿白色以外的衣服,目不轉睛地盯着他。
似乎能感受到他的視線,越崢道:“隱藏一下蹤跡。”
王小劍吃了一驚,隨後心裡對越崢又有了改觀,在他的觀念裡,他以爲越崢就是那種好面子的高富帥,就算是死也要把POSS擺出來的那種人,現在看來,他也是個能伸能屈的人物。
“越崢!”
剛把斗篷披上,身後忽然傳來一聲狼狽的喊叫。王小劍隨着越崢的動作轉過頭,看到了聲音的來源。從行人踏出的新鮮路徑上,荒原的盡頭,有個人從天空下跌跌撞撞地飛了過來,最後掉落在越崢面前。
他渾身是血,像是剛剛經歷了一場廝殺。
王小劍的瞳孔猛縮——是越明!
他並沒有覺得越崢完全可以避開所有人回到瀚海雲宗,可是他並不期望來的人是越明。王小劍非常忐忑,他不知道越明曉不曉得是十方茂殺了韓穀子而十方茂又是越崢的朋友的事,如果他知道了,以他睚眥必報的個性,估計會把賬算到越崢頭上……
他忙擡頭看越崢,他的面孔已經隱隱透着青色,雖然他的表情很沉穩,可這並不能阻礙別人看出他已經強弩之末。
王小劍的心情更加七上八下。
越明的臉上凝聚着血漬,額發亂糟糟地披散着,顯然是剛剛經歷了一場惡戰,或者更可能是從戰鬥中匆匆逃脫出來。他的胸口上有一團觸目驚心的血跡,中間的衣物翻開,露出一道半尺長的傷口,皮肉翻卷着,黑紅色的血跡還在緩緩地往外流。受了那麼重的傷,平常人早就死了吧?
王小劍吃了一驚,頭皮發麻。就算越明以前囂張跋扈,也不得不在此刻同情他。
越明慘白着一張臉對越崢說:“魔道攻上來了。”
“我知道。”越崢說。
“我們必須得回瀚海雲宗求救!”
“我知道。”
越崢沒有靠近他,王小劍感覺到他的身體有些緊繃,想來是在全神戒備着。
越明眼裡的光芒漸漸消退,臉上病態的紅暈似乎消退了一下,他狠狠喘了口氣,忽然從口中噴出一口血,身體也跪倒在地上,他艱難道:“師兄,我已經不行了,雖然以前我們有過節,可現在大敵當前,我們能不能握手言和、共同禦敵?”
他回頭看了看烏壓壓的天際,似乎在看有沒有追兵追過來,爾後轉頭看越崢,忽然痛哭失聲,“他們都死了,我爹死了!長老們都死了!天古劍派全完了!”
第一次見到這個一向鼻孔翹到天上的越明痛哭,王小劍有些不知所措,內心很是複雜。
他擡頭,看到越崢的眼裡掠過一絲愧疚,爾後輕聲道:“和我一起走吧。”
雖然說是可以,卻沒有絲毫動作的意思,看來他對於越明依然懷着防備。
越明卻重重地鬆了一口氣,似乎到這一刻才從神經緊繃的狀態鬆懈下來,他捂住胸口,口中又嘔出一口濃黑的血,那血簡直是噴出來的,人也軟到地上。
越崢目光微微閃動,似乎有一絲愧疚一閃而過,他上前一步,道:“我們馬上回去,說不定來得及……”
那一瞬間王小劍忽然強烈心悸,他甚至分不清這種忽如其來的強烈危機感來自哪裡。
一把劍刺了過來。
一切都快得不可思議,王小劍幾乎沒有回過神來,瞬間神經繃緊到一種極限狀態,頭腦裡只有一個念頭瘋狂運轉着——越崢他身受重傷,他一定躲不過!
王小劍忽然從劍鞘裡飛了出來,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擋在了越崢的心臟前方。
鏗地一聲金鐵交接之聲清脆悅耳,隨之而來的是劇烈的震顫,像是地震時大地淪陷的感覺。王小劍的頭腦嗡嗡作響,劇烈的疼痛從自己胸部迅速擴散到全身。他聽到了細微的喀拉聲往四面八方延伸而去,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強烈的寒冷。
“我都看到了!”越明的怒吼在耳邊,“那晚在樹林裡,我都看到了!”
王小劍恍然大悟,原來那晚和十方茂見面,越明看到了。只是爲了偷襲越崢把自己傷成這樣,越明也夠狠啊!
幸好自己擋下了,要是以越崢現在的狀態,說不定會受重創。
王小劍意識已經有些模糊,他垂下頭,看到自己的身體佈滿了裂紋,正一點一點地化作零星的碎片,然後碎裂、墮落……
……我已經碎了嗎?
他模模糊糊地想,後知後覺地知道自己要掛了,頓時心頭悽慘無比。隨後又想到自己要掛了還沒撲倒男神,臨死還是個處男,頓時悲從中來,不可斷絕。
他轉頭去看越崢。視野裡是他驚愕至極的眼神,爾後一向冷漠的臉上露出悲痛的神色。只見他已經站在了越明身邊,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移動的,啊,說不定就是當越明刺過來的時候移動的……呃?他不是受了重傷嗎?走路都慢吞吞的,難道還可以移得這麼快?
胡思亂想期間,越崢已經在越明的劍上一彈,隨即一腳將他踹得老遠,爾後顧不得繼續收拾那人,衝過來伸手接住自己……
王小劍心中悲傷得無以復加——尼瑪越崢原來完全可以躲得過的,自己這不是白死了嗎?
他張張口,困難地看着越崢,想告訴他不用這麼傷心,可他的身體忽然變成一堆凌亂的碎片,撲簌簌地落到地面潮溼的土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