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身份這個問題,別人怎樣說都是次要的,李智雲這一自我否認纔是決定性的,一時之間衆皆無言,絕大多數人就開始思索李尋歡是誰,而那爲數不多的幾個認出李智雲的人則開始猜測他突然改名究竟意欲何爲。
認出李智雲的人絕非只有李世民和萬宣道兩個,少華山一路人馬中的李密、王薄以及莊四虎等人也都認出來了,雖然沒法解釋這孩子的額頭如何莫名其妙地塌陷出來一個深坑,但是隻憑他說話的口吻和嗓音就能斷定,他就是李智雲!
在認出李智雲的一瞬間,李密、王薄、李靖以及王伯當都是很忐忑的,因爲他們知道李智雲和李世民是一家,即使這兄弟倆早有不睦,但是現在局勢出現了新變化——李智雲得到了大夢神功,只看在大夢神功的份上,李世民也會改變態度不是?
一旦李世民和李智雲兄弟相認,李智雲再追究起雙方的過節來,可就大事不妙了!
自己兄弟幾人可是偷盜了青玄秘錄又曾設伏謀殺李智雲的,這樑子結的太大,李智雲根本不可能放過這一節,而若是李世民站在李智雲一方,命令來護兒大軍助戰,少華山這點人手如何敵抵?那就是死路一條!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令他們幾人大喜過望,李世民和李智雲竟然互不相認,而且李智雲還要追究打傷尤翠翠的兇手,那就是要找來護兒的麻煩咯,演變下去肯定是兄弟鬩牆,這可太好了,李智雲死定了!
與李密四兄弟想法不同的是三手神丐莊四虎,莊四虎自覺對不住李智雲,便總想幫個忙報答一下,如果李智雲與李世民彼此相認,他甚至都想上前告訴李智雲那本青玄秘錄的事情了。
然而眼前的事實卻是李智雲拒絕承認自己的身份,這是啥意思?莊四虎也懵逼了,一時不知應該怎麼做纔好,還是先看看李智雲想幹什麼再說吧。
李智雲想要乾的事情很多,但是排在第一位的卻是想替尤翠翠出一口氣,所以在報了個假名、迴護了萬宣道之後就不再理會這個小舅,繼續掃視全場喝問道:“到底是誰傷了我的翠翠姐?敢做不敢當麼?”
他的目光依次在羅成那七個人以及王君可的臉上掃過,很是咄咄逼人,羅成和王君可就都很不忿,均想:怎麼着?從我手下逃了出去就可以盛氣凌人了?別忘了你那是逃!功夫再好也是在逃命,有本事跟我過兩招啊!
雖然不忿,但是畢竟這孩子叫陣的正主兒是來護兒,所以羅成和王君可就都忍了,沒有替來護兒接這個茬子,只看來護兒怎麼說。
來護兒當然不懼一個孩子發出的挑戰,正想說話時,卻見二賢莊的金甲童環單猛走上前來,這三人原本都是一條右臂被廢且被人點了穴道不能動彈,但是此時卻都恢復了行動,顯然是時間到了、穴道已經自行解開。
單猛第一個說道:“小子,我家大小姐呢?我聽說她是跟着你一起進洞的,眼下爲何只有你一個人出來?”
李智雲聽了就不禁有氣,冷冷回道:“你是眼瘸還是耳朵背?王仁則在我前面出來你看不見?爲何不去詢問王仁則?還有,你聽誰說單盈盈是跟我一起進洞的?這龍洞誰愛進誰就進,跟我有什麼關係?單盈盈進洞是找王仁則報仇的,這事兒你沒聽說麼?”
剛纔他和王仁則相繼出洞,王仁則在前而他在後,這山壁山腳已經人滿爲患,但是這些人非但沒有攔截王仁則,還要攔截自己,這情景已經讓他怒火中燒了。
他之所以沒有立即追究這些攔截他的人,只是因爲覺得事情需要一件一件的辦,打算先把尤翠翠的事情了結了再說,沒想到他沒追究別人,這二賢莊的人反倒先找上來了。
如果只是過來打聽一下也還罷了,然而這單猛說話的語氣很是不善,那意思就好像自己應該爲單盈盈負責似的,單盈盈是我啥人啊?我負得着責麼?
單猛三人聞言同時轉頭看了秦安那邊的賈菁菁一眼,賈菁菁立時接話道:“是我告訴單總管的怎麼了?難道單小姐不是因爲你吹噓能夠進洞才決定跟你一起進去的麼?現在你反倒不承認了?”
單猛待賈菁菁說完,這纔回過頭來看着李智雲說道:“你這孩子講不講道理?那王仁則已經落入水中,這許久都沒有浮出來,我能去撈一個死人出來問話麼?我問問你不行啊?”
“當然不行!”李智雲直接懟回去,“單盈盈是你家大小姐,卻不是我家的,這事兒你問得着我麼?最好一邊兒呆着去,別在這礙事!”
說到此處,猛然轉頭看向賈菁菁,森然道:“我進這龍洞之前跟你說過什麼你忘了麼?”
他進龍洞之前,賈菁菁曾經指摘他在吹牛,根本不可能衝過羅成七人的封鎖,因而勸阻狄知遜不要跟着一起冒險,當時他的回答是如果我進去了,那麼以後有我在場的時候你賈菁菁就必須閉嘴。
然而此刻賈菁菁卻根本沒把那賭約一樣的話語放在心上,依然在這裡小嘴叭叭,李智雲不由得怒意更盛,行,既然如此,我也沒法再看狄大哥的面子了。
賈菁菁尚且意識不到危險的來臨,以她的武功根本看不懂羅成和王君可的槍刀有多厲害,只道這小屁孩兒能從槍林刀網中穿過來只不過是條漏網之魚,而且此刻既然有這麼多高手與之敵對,自己還怕他何來?
所以她根本沒把從前的事情當回事,仍然梗着脖子說道:“喲,你真厲害啊,還能管住別人的嘴呢?你說的話是聖旨麼?我好害怕呀……”說到此處,又想找一個同盟來幫襯自己,就看向柳依依道:“依依,你怕不怕?”
她記得在這小屁孩進洞以前,且是在跟她賭約之後,柳依依也曾說了一句話譏諷對方來着,然而這小屁孩被羅成嚇得匆忙入洞,根本沒能拿柳依依怎樣。
柳依依是最恨李智雲的,因爲李智雲曾經扇了她的臉,此刻正想跟賈菁菁同聲同氣,見賈菁菁遞過話來,立即接道:“哼!不過是一個找死的醜八怪罷了,怕他做甚?”
柳依依話音未落,旁邊柳周臣又插了進來,擡手指着李智雲說道:“我不管你這小子到底是姓李還是姓萬,我可是忍了你太久了,怎麼着?逮住我們歷城人欺負起來沒夠啊?臉上挖了個坑嚇唬誰啊?別人怕你,我可不怕你!”
牆倒衆人推,柳周臣這麼一發話,賈潤甫便也不甘人後,附和道:“你小子嚇唬我妹妹可不是一次兩次了,真當我們賈家沒人了是咋的?從前我看你不過是個孩子,懶得跟你計較,你倒還沒完了,既然如此,那也別囉嗦了,咱們今天就見個死活如何?”
旁邊張轉也摻和了進來:“你小子也別口口聲聲拿王仁則說事,王仁則是我張轉的殺父仇人,他長什麼樣,別人不認識、我還不認識麼?你說先你出洞的那個人是王仁則,我怎麼認不出來呢?”
說到此處,又看向全場說道:“大家別上當,這小子就是王仁則一夥的……”說話時又指了指身邊的秦安等人:“不信你們問問秦大哥和這幾位兄弟,他們都是王仁則的仇人,可有哪個能夠認準剛纔落水的就是王仁則。”
他這番話倒也不是有意的胡說八道,只因王仁則的一張臉被崑崙奴弄得奇醜無比,比較之下,其變化之大遠勝李智雲的額頭塌陷,若是僅僅憑藉臉相來辨認,場中衆人還真就沒有一人能夠指認出來,之所以有人半信半疑也是基於李智雲追出來時喊的那句話。
聽了這幾人一番脣槍舌劍,二賢莊這邊的金甲童環和單猛也都怒了,金甲說道:“看來你這姓李的小子是不肯給我們二賢莊面子了?”
李智雲冷冷地看着周圍這些人,只覺心情益發煩惡起來,他原本還打算跟這些人掰扯掰扯道理,但是現在看來根本沒法講理。
他知道著名武俠大師古龍曾經說過一句名言,叫做“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而現在他的感覺卻是:人在江湖,沒地兒講理。
既然你們都不講理,那麼我還跟你們講什麼道理?大家都別講理了。一念及此,一股殺意油然而生,首先看向金甲說道:“你二賢莊有面子麼?有什麼面子?”
這句話一出口,金甲童環和單猛都炸了,腳下已在拿樁蓄勢,眼見就要出手,另一邊李密看見時機已經成熟,就火上澆油道:“大家也別跟這小子廢話了,直接殺了利索!”
徐茂公察言觀色,發現李世民眼中有喜色一閃,便搖着羽扇嘆道:“唉……這就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啊,你這孩子也不問問這姓尤的女子爲何被打,也不想想她若是不犯着別人,別人怎會傷她?直接就如此盛氣凌人,犯了衆怒不是?就算你真的得到了大夢神功,也保不住你這條小命了。”
他這句話對李智雲來說無異於落井下石,但只要能夠討得李世民的歡喜,又何樂而不爲呢?畢竟這塊“石頭”扔下去不會給自己帶來任何風險。
李世民聽得微微點頭,看向李智雲說道:“你這孩子所言所行的確是太過分了,本來聽你說你也姓李,念在同宗同姓想幫幫你的,可是你這樣讓我如何幫你?我若幫你,就是無視天下英雄了,這倒行逆施之舉我是不會做的。”
“哈哈哈哈……”李智雲靜靜聽完這個未來皇帝的演講,然後哈哈大笑,哪怕此間場中的一兩千人都與自己爲敵又能怎樣?哥們兒不懼!
他無所畏懼並不是因爲他覺得他的武功足以戰勝這些人的聯手,事實上他認爲他的武功與在場的個別人單挑都未必能贏,就比如那個冷麪寒槍俏羅成,只是感受羅成那未盡全力的一槍阻截,就知道自己的功力尚在羅成之下。
然而即便如此,他也無需擔心什麼,因爲他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在得到吠陀經以前,崑崙奴是絕對不會讓自己死在這些人的手上的!
所以他此刻底氣十足,看向衆人說道:“怎麼?仗着人多就都敢張牙舞爪了是吧?沒關係,沒關係,咱們就用拳頭說話好了,誰拳頭大誰就有理,嗯,你們是一個個的上呢?還是一起上?”
事態發展到這個地步,也用不着詢問是誰傷了尤翠翠了,先把這些不講理的傢伙們幹倒,然後再問也不遲,如果傷了尤翠翠的人恰好在這些人裡面,自己不是省了一道麻煩?
“各位朋友且慢動手!”一個唱反調的聲音忽然出現,衆人循聲看去,卻是賈柳樓的二東家柳周臣,只見他然後大步走到了場中,向大家拱手道:“大家別聽這小子胡咧咧,說什麼大家一起上?他也太瞧得起他自己了,殺雞焉用牛刀?就由在下獨自領教一下這位小李師傅的大夢神功!”
柳周臣之所以敢於站出來打頭陣,是因爲他發現此刻李智雲手上已經沒了那籃子雞蛋。他覺得這孩子最厲害的功夫就是那一手可以拐彎的雞蛋,至於後者曾經用之打店夥和自己妹妹臉的大摔碑手卻很是一般。
其實他的分析也算準確,事實上幾天前在賈柳樓打人的那個李智雲的確功夫很一般,只練了一炷香龍象般若功的李智雲的確是武功稀鬆。
正所謂無獨有偶,賈潤甫也是跟柳周臣抱有同樣想法,緊跟着走了出來,說道:“賢弟你先教訓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若是這小子僥倖逃脫,到時愚兄再上。”
張轉和連明也隨後走到場中,說道:“預祝柳掌櫃旗開得勝,我們兄弟給你觀敵掠陣!”
來護兒一直沒有機會發言,見此情景就一擺手發佈命令:“兒郎們暫且讓開,我倒要看看這個小傢伙憑什麼口出狂言。”
他之所以沒有立時承認是他打了尤翠翠,並不是因爲他敢做不敢當,而是因爲他覺得這個小屁孩實在不配做自己的對手。
軍中主將下令了,圍在李智雲身邊的軍卒便紛紛退後,讓出來場中一片兩丈見方的空地。
空地上李智雲仍然抱着尤翠翠,扭頭看了那衣着不整的下令之人一眼,他並不知道此人是誰,回過頭來就看向已經站在面前的柳周臣,笑道:“正好,總打你妹妹我也覺得丟人,打你卻是沒有什麼現眼,就算替你們老柳家正一正家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