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呸,呸!”劉嬤嬤的情緒非常‘激’動,象村‘婦’似的朝着地上吐着唾沫,“都是這幫從熙照來的人胡說。高姑姑在齊府快五十年了,服伺過三代主子,從老國爺起,這家裡的大大小小的夫人妾室生產,哪個不是高姑姑在身邊照應着。想那徐夫人,還是先皇御賜的夫人,生大爺的時候,不也是高姑娘接的生嗎?怎麼到了葉夫人那裡,人就那麼嬌貴,在爺面前七說八說的,非要自己的‘乳’娘伺侯不行……爺把話說到了前頭,以後燕國公府由葉夫人主持中饋當家作主,如今葉夫人堅持不要高姑姑管事,又怎能駁了葉夫人的話讓她失了顏面,只好把高姑姑暫時調到了蒜苗衚衕去照顧三爺家的鄭夫人……你說,出了事,怎能拿高姑姑出來說事!”
說到這裡,她更氣憤了:“還葉夫人的那個狗屁‘乳’娘,她那麼行,怎麼說不知道葉夫人是什麼時候懷的身子,她那麼行,怎麼讓葉夫人生產後出現了血崩,她那麼行,怎麼還是魏夫人偷偷接了高姑姑回來才讓葉夫人拾了一條命回來……我呸,她也就會塗塗嘴皮子快活,真要是乾點事,什麼也成不了……不說別的,就說那個從熙照來主持德馨院小廚房的何迎‘春’,什麼都不懂,還敢上竈,‘雞’‘肉’和芹菜一起入菜,狗‘肉’裡面丟大把大把的蒜,煮飯的時候加蜜蜂進去……”顧夕顏想起了食物相忌的原理。
她額上冒出冷汗來。
“我有一次說了幾句,易嬤嬤就請我去訓戒了一番。我也只在那裡喝了一杯茶,回來就上吐下瀉,人差點拉虛脫了。要不是魏夫人幫着我說話了幾句話,我早點沒命了……現在知道我的好了,要我去‘花’生衚衕做‘藥’膳,我呸,我就是窩在尚正居里撩人嫌,也不會拿了高姑姑教的手藝去伺侯那幫人……”
既然會做‘藥’膳,都是懂一點‘藥’理知道的。事情到了這個份上。她竟然還敢“說幾句”,真不知道是要爲她的魯莽捏一把汗,還是要恭喜她福大命大。
“‘花’生衚衕,齊毓之住的地方?”顧夕顏不解地問。
罵也罵了,氣也氣了,劉嬤嬤的口氣好了些,悻然地道:“嗯,就是齊大少爺住的地方。那也不是好伺侯的主,整天‘陰’陽怪氣地……”
齊毓之。‘陰’陽怪氣?
那樣陽光的美少年。
顧夕顏不禁笑了起來。
劉嬤嬤以爲顧夕顏不信自己,辯解道:“你們小姑娘家,知道些什麼。他今年都二十出頭了,也不娶媳‘婦’,也不收房裡人……徐夫人爲這事,都快急死了!隔斷時間就在集賢院裡辦‘花’會,把燕地略有頭面的姑娘都接到府裡來玩……”說到這裡。她似笑非笑地望了顧夕顏一眼:“魏夫人也很急,時不時的就招了自己孃家的姑娘過來陪她……”
啊!怎麼話題一轉,就到了她的身上。
顧夕顏不自然地輕輕咳了一聲。
劉嬤嬤就笑起來:“跟着我好好學‘藥’膳,以後做給我們爺吃!”
顧夕顏只得左顧右盼:“嗯,柳姑娘還等着和我一起繡‘花’了。明天我就不來了!”
劉嬤嬤哈哈大笑起來。
這時候怎麼嘴一點也不歪了眼一點也不斜了!
雖說如此,但顧夕顏回到屋裡細細地分析着劉嬤嬤的話時,就覺得她那句“以後做給我們爺吃”的主意真的很不錯。所以第二天,顧夕顏還是去了小廚房,在劉嬤嬤帶着挪揄地笑意中跟着她學了一道牛尾參果湯,據說可以益氣血,強筋骨,補賢健脾胃……總而言之,是一副很適合男士的‘藥’膳。
現在,她每天早上跟着劉嬤嬤學做‘藥’膳。中午則跟着柳眉兒學繡‘花’,在做這兩樁事的時候,嘴也沒有閒着,嘮些家長裡短的。
有一次她問劉嬤嬤:“怎麼這府裡就您和王嬤嬤兩個做菜是一個風格的?”
劉嬤嬤很自豪地道:“因爲這府裡只有我和王嬤嬤是跟着夫人從東溪的魏家過來的,我們做地,是正宗的東溪菜。顧夕顏就和她開玩笑:“那你一定沒有王嬤嬤的手藝好。要不然。夫人留麼留了王嬤嬤在槐園,把你派去伺侯水姨娘呢?”
劉嬤嬤嘴角微撇。冷冷地道:“什麼水姨娘,她也就是夫人身邊一個略有些頭臉的丫頭罷了。要不是夫人開了口,我怎麼會去服伺她……”說到這裡,她頓了頓,“你們這些小姑娘家,跟你們說你們也不懂。”說完,就轉頭去說別的了,不管顧夕顏怎麼問,劉嬤嬤就是不再說關於此類地話了。
顧夕顏只得轉移了話題:“您在外院的小廚房裡呆過,又伺侯過爺的飲食,您知道不知道,爺,他最喜歡吃什麼了?”
提到齊懋生,劉嬤嬤就眉開眼笑起來:“我們爺可是好脾氣,從來不挑食地,你做什麼他吃什麼。”說完,還很曖昧地朝着顧夕顏眨了眨眼睛,窘得顧夕顏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她不由喃喃地道:“那你還掉什麼眼淚,說不定那傢伙就喜歡吃大白饅頭加鹹菜呢……”
劉嬤嬤一時沒聽清楚,追問道:“你說什麼?你說什麼?”
顧夕顏翻了一個白眼,道:“我說,既然如此,還學那麼複雜的養生湯幹什麼,不如就做五‘花’‘肉’燉粉條,五‘花’‘肉’燉白菜、五‘花’‘肉’燉蘿蔔……又營養又好吃。”
“你這個死丫頭,”劉嬤嬤不高興了,半天不理她。
好在是劉嬤嬤氣來的快,消得也快。
當第二天顧夕顏從齊瀚愛吃什麼說到齊瀚的死。
畢竟是伺侯了好多年的,哪能沒有一點感情。
劉嬤嬤抹着眼淚:“……在‘牀’上躺了那麼多年,參果象水似的流着給他用,最終還是……老國公爺在世的時候,就奪了他地排位,所以出殯也是靜悄悄的。爺把他葬在了水姨娘旁邊,立了一個小小的石碑……”
我就是說,怎麼齊瀟排行老四怎麼被人稱做三爺呢?
顧夕顏好奇地道:“爲什麼會奪了他的排位呢?”
劉嬤嬤搖了搖頭:“具體地,我也不清楚。好象那時候大爺還在世。在老國公爺面前說了些什麼,所以……後來爺雖然承了爵,但那是老國公爺決定的,他也不能做主把瀚爺地排名寫到族譜上去……”
顧夕顏把話題轉到了齊漭身上:“那大爺是怎麼死地?”
這可能是齊府人人都知道的事情,所以劉嬤嬤沒有什麼顧忌,道:“有一年,是徐夫人地生辰,不知怎地,老國公爺突然說要給徐夫人做生。當時就在府裡擺了流水席,還請了戲班子、雜耍班子來熱鬧,因是在冬天,大爺可能是夜間玩得太晚了受了寒,偏偏那幾天人多事雜的,大家也沒有注意,等壽宴過去了。大爺已經開始發熱起來,請大夫來瞧時,已經晚了……”
比起齊瀚的情況,齊漭的死好象很正常啊!
顧夕顏不由感嘆道:“那徐夫人應該很傷心吧!”
劉嬤嬤點了點頭,眼中閃過惋惜:“何止是傷心。簡直是瘋了。大爺死後,徐夫人把這事怪到了他屋裡地一個小妾身上,說是那小妾行爲不儉。引得大爺受了風寒,當晚就‘逼’着那小妾上了吊……”
顧夕顏目光閃爍:“那,齊毓之的母親呢?”
“你說大‘奶’‘奶’。”劉嬤嬤道,“大爺一死,她也病倒了,沒有熬過冬天就去了。正因爲如此,大少爺纔在內院裡跟着徐夫人一直長到了十八歲,實在是不方便了。才分了府單過去。”
兩人邊做事,邊絮叨,顧夕顏把話題轉到了齊懋生的身上:“聽人說,爺曾經在承禧院裡餵了兩隻白老虎,您可見過?”
劉嬤嬤不高興了,道:“誰說的。爺七歲就去了西北大營。一年四季在家的日子一個手掌都數得清。哪有時間養那些啊!那是三爺偷偷養的,不僅養老虎。三爺還養了四隻海東青,兩頭野狗子,每天吃兩百來斤‘肉’,這些費用都算在了承禧院的頭上。當時高姑姑還爲這事專‘門’查了我們小廚地帳目……”
也就是說,齊懋生是用老虎嚇柳如兒……
顧夕顏面‘色’凝重。
忙碌的日子流水一般,轉眼間到了臘月二十。
魏夫人叫了針線班子上的人給顧夕顏和柳眉兒做衣裳。
給來她們量身高的‘婦’人大約三十來歲,相貌很平凡,十指粗糙,戴在食指上的頂針都嵌在了‘肉’裡頭,滿口不着實地說着一些恭維話,一看就是跑江湖的人。在量身高的期間,寶娘始終全程陪同,不時地指指點點,那‘婦’人一直唯唯喏喏地順着寶孃的說話。可能是‘婦’人的態度好,也可能是恭維話說到了寶娘心裡頭,最後寶娘拍板,原來準備給柳眉兒和顧夕顏各做四套衣裳的計劃一下子變成了各做六套,喜得那‘婦’人什麼似的。
第二天,燕國公府就開始給各屋的僕役們發過年的年節例錢,就象現在的過年福利費似地。儘管如此,槐園的衆人還依舊保持着那種清冷,大家拿到了月例也是一副榮辱不驚的模樣。至於不屬於槐園的劉嬤嬤,卻很高興,她告訴顧夕顏:“到了大年三十吃完年夜飯和初一給夫人們請安後,還有紅包拿。”
顧夕顏卻心裡掂記得齊懋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能回來過年,就算他回來過年,也不知道兩人能不能有機會說說話兒。
沒想以那麼冷漠的齊懋生在家裡還很有人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