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城下毫無動靜的營地,一身戰袍的許昌鎮守使周邦彥,不由鬆了一起口。畢竟,他是親眼看着那些一隊隊旗號和服色各不相同的南軍,浩浩蕩蕩的陸續開進圍城的主營地中。
作爲詞臣出身的他,能力壓一衆武將,坐上這個重要職位,自然不是因爲武功卓著,或是治理有方的緣故,而因爲他擅長搜刮聚斂之道,而且長袖善舞出手慷慨,與各方關係都能相處融洽而已。
在洛都的大攝政面前,他是以能臣於員的身份,而被人交口稱讚的,因爲他總能向別人所不能想,從那些地方豪族和泥腿子手中,摳出最後一個銅子來。
許昌鎮守這個職位不需要多麼厲害的本事,但是需要相當出色的手腕和豐富的人脈。因此,城中日常的防務和操訓丨是由他兼任守捉的佐副來承擔的。
不幸的是,頗有軍伍經驗,能打又比較可靠的副手,已經帶州郡兵的精銳,隨着趾高氣昂的神彪軍一起陣亡折損在城外了。雖然見識不算少,但他也有着倖進之徒的文臣通病,就是很容易從一個極短,走向另一個極短。
雖然除了團結兵和那些臨時徵發攤派的民壯、義勇外,城中還有大小三四隻,屬於外來援應的客軍人馬,但是絲毫不能讓他增加多少安全感,
因此這一回,他難得強硬了一回,拿出本地最高官長的威嚴和氣魄,嚴令約束城中兵馬不得擅動和出戰,甚至派出親信掌控謹守四門,以防這些衝動起來的丘八,再次自行獨走一番,而削弱了城防的力量。
這次南兵突進許州,可謂七州震動,因爲許州的地理要害,而地勢平坦稍有險阻的緣故,鄰接各州都不約而同的緊張起來,生怕成爲這隻南軍新銳的下一個目標。
以至於連帶原本預期的援軍和支派的軍役,都被以固守己境爲由紛紛縮了回去,
而洛都問責的文書,一封接一封的急送過來,勒令各方守臣嚴防死守。
畢竟堅城高牆在哪裡,只要有足夠的人馬堅守,眼前的這些南軍就算野戰無雙,也不是那麼輕易拿下來的,只需稍稍堅守些時日,就可以等到相距不甚遠的都亟道發兵來援。
因此他巴不得就這麼拖下去。只要能守住城牆之內不得有失,也等於保住了他的身家財產和基本的職位。
直道第六天,纔有人發現,城外的圍攻營地,早已經走的一空,然後又花了一天一夜的時間,才基本確定了,這不是所謂的陷阱,或是去而復還的疑兵之計。
然後纔派人殺入這些營地中,繳獲了好些褪色的陳舊旗幟,並俘虜一些倒懸在大小鼓面上的豬羊,這些牲口已經被餓得奄奄一息,只能偶爾用有氣無力的踢踏,發出些許類似軍隊行進操練的鼓點聲聲。
不過,對於這個結果,周邦彥不怒反喜,下令拆毀營地之後,遂命掌書記,給洛都起草了一份洋洋灑灑的奏報,
其中主要的意思:便是宣稱許昌守城告捷的事宜,用嘴皮子和虛擬的敵人進行了一場艱苦卓絕的攻守之戰。
正所謂南軍雖然勢大,但是在臨危不亂的鎮守領導下,全城軍民上下齊齊一心,諸軍將士用命,遂令南逆擊墜如雨,伏屍枕籍於城下,深受重挫無功而退。
其中又重點突出了周鎮守頂冒矢雨,親臨城頭鼓舞軍民奮戰殺敵的事蹟,
相比之下,神彪軍貿然出擊而全軍覆滅的敗績,就不顯得那麼難看了,最多隻有點連帶的監管職責。
至於具體的斬獲什麼的,反倒是簡單的很。城外最不缺的就是那些流離失所的飢荽之徒,在他們被餓死之前,能夠給鎮守大人的武功和資歷簿上,增添些許光彩,那是某種理所當然的福分啊。
而在許昌告捷的快馬,向洛都飛馳而去的同樣時間,我已經在宋州境內的行軍途中。
得益於特設車團爲主,特別加強了馬力的先行部隊所發揮的重要作用:他們負責前出勘探地理,繪製路線圖,沿途尋找水源和合適的宿營點,然後爲後續的部隊,留下標記和指示。
這樣下來跟進的部隊,可以比較省時省力的,利用他們留下的基址和材料,完成當天行軍極限內的駐紮和休息,然後準備下一段行程。
因此,我所在本隊的行軍途中罕有多停留,基本在日程表的範圍內,按部就班的達成每天的行進目標。在這種多段接力之下的急行軍,掉隊率也僅僅控制在兩成多一點上。
長時間徐進和小跑交替的馳走,已經讓大多數人的頭臉,甲衣、兵器和旗幟都蒙上了一層灰撲撲的顏色。
可以看到,偶然還有不小心跌倒或是脫力的士兵,被伴隨行進的馬車搭載起來,敷藥或是飲水休息一段時間後,重新下車歸建倒後隊裡去。
按照基本操條,只要有足夠的通行空間,銃兵就按照兩列縱隊居於內裡,然後左右各一列白兵或是輕裝的矛手伴隨行進,
而每隔一火(五十人)的前後間距,還有兩輛馬拉的廂式大車,用來承載肉搏戰兵的裝備和武具,以及伴隨行軍的口糧、竈具。
這樣便於有事或是遇敵,在最短時間內重組成和展開戰鬥姿態。大車及其廂板、物資也能馬上拆解下來,變成各自小戰團的就地防線和掩體。
如今我的軍隊以銃隊爲核心,其他的輔助部隊只需重點訓練三類陣勢,既空曠之地正面壓制和攻擊敵人的數列橫陣;遇到騎兵等高機動兵種突入時的四邊空心大方陣,以及在崎嶇或是狹窄地形遭遇敵軍,則用類似後世戚氏鴛鴦陣的小戰團,來分力合擊。
然後在這些陣勢的基礎上,按照個營團的配備情況和擅長風格,進行細微的調整和局部的變化,以更加適應戰地需要。
比如冷兵器居多的第四第五營,保留了大量的適宜弓弩發射的箭陣,而第一營中陣列線中,則還要留給配屬炮團的前出位置。
而作爲輔助和從屬序列,不需要他們掌握太多的戰術要領,或是相對複雜的變陣動作,只需要能夠遇敵的第一時間,迅速而熟練的聚攏到銃軍身邊,構成基本的屏護和外圍即可。
那些銃軍的老兵和士官們,自然會用皮鞭棍棒等,最簡單便捷手段,“幫助”他們構成基本的陣線。
雖然騎在馬上,但我現在的心思,已經飛轉到了,如何重點着手改善戰地的通訊條件上了。
要知道,相對於被長期的內亂拉鋸,打的一片殘敗的中原,在嶺外好歹有前代打遺留下來的有線傳訊線路,而進軍到江淮時,起碼還有水網河船作爲傳遞的輔助……但是越過了淮河到了北方的中原腹地之後,那真是又迴歸到了,交通基本靠兩條腿和四條腿,通訊基本靠吼的原始階段來。
在肉眼的視野內,或是聲音所能波及的局部戰場還好說,但是作戰的範圍半徑以來開,各種延遲和誤差就開始被放大,而尤爲明顯起來了。特別是這種分頭多地同時作戰的策劃。
因此,臨時只能用最笨的辦法應急,既利用繳獲的馬力,在每個團級單位,增設五名專職的信兵,放棄其他方面的要求,專門訓練戰場奔走和傳遞,以及野外生存和跋涉的技巧。再準備十名兼職的替補人員,負責相鄰部隊之間短距離的傳達。
此外作爲高層之間的連絡手段,帥司那位李使君派過來的人,倒是給我送來了一組專門訓練過的鷂鷹,以及相關配屬的飼養人員,以保證對徐州帥司簡單聯繫。
相比傳統民用的鴿書,這種小型鷂子,有着不怕天敵攔截和飛行速度快的優點,在兩三百里之內定點尋向很是出色,因此被格外馴丨養來用作戰場間傳遞。
不過,這種鷂鷹攜帶的分量畢竟是有限的,通常在緊急情況下,僅能傳遞一張小紙片上所能書寫的密語而已。
說實話,關於戰地的通訊手段,經過這短時間的經歷,我已經有了一些模糊的想法和意向,只是……
終究還是沒有穩定的地盤,作爲立身之地啊,我思前想後還是不免嘆息到,不然我倒是可以考慮,就地建立起一套更高效率的傳訊體系。
“報……”
一名飛奔而來的騎手,在我身邊勒馬高聲道
“第二營已經輕取襄邑縣和桃林鎮……輔軍和散兵隊正在追索殘餘”
“張都尉特命職下前來回復,”
“二營所部已經安排好後隊人馬,在襄邑城中過夜的事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