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停歇而暫時露出些許湛藍天色的洛都城北,
北朝最後的防線和大型據點千金堡前,正被籠罩在炮射之後煙火瀰漫當中。
明明有些灼人的氣息,但對於處於緩緩推進的排射陣列中的大多數人而言,卻也是世間最美妙的勝利與成功的味道。
周圍可以駐防和堅守的據點和營壘,大都已經被一一摧毀和拔除了,只剩下滿地的廢墟和蹣跚後押的俘虜。
據說當年新崛起於關內的李唐,滅洛陽王世充的一連串決定性戰役,也是在這裡發生和開端的。
雖然舊千金堡前唐已經被拆平廢置了,但是到了北唐承光帝入主洛都之後,又在就地附近應勢擇要重建了若干子城和衛堡,長期駐軍作爲拱衛都亟水陸樞紐之要,其中就有這處千金堡。
因此,現在這個千金堡應該被稱爲是“新千金堡”,也是北朝的頭號重臣,北院宣徽使太尉宿元景的駐防之地。自內而外足足有三層護牆,至少可以可容納上萬人的大型堡塞。
因爲在第一次北伐的洛都攻防戰,當地北朝駐軍整體出降的結果,反而在戰後得以完整地保存下來,一度變成那些南下藩胡在河洛平原上,最靠近洛都的據點和中轉地;
直到被從整個春夏休養生息過來的洛都軍馬重新奪還,又予以了增築和拓展;因此,在這次攻戰之中屬於少數幾個沒有陷沒或是被棄守的據點,一直堅持到了宿元景帶領的北面大軍到來。
以此爲根據地和出發點,在城內守軍的配合下包抄夾擊挫敗了北伐軍的進取之勢,而重新奪還和佔領了城北那些據點,重新佈置和規劃了防線。
因此遭到的抵抗和反擊,也是格外的激烈和堅韌。只能用較大口徑的炮,去一點點啃掉女牆、羊馬牆之類外圍的防禦設施,再以銃軍排射掩護下的白兵突擊來打開局面。
而活動在外圍的也沒有閒着,而是將附近殘存的敵軍,也被不斷的驅趕過來,又殲滅和擊破在城下,以削弱堡中守軍士氣和鬥志。
對於騎馬處在戰場列陣最前突出位置的李顯忠而言,從典型舊式北朝軍將轉變過來的他,最直觀的感受就是時代和世道都已經變了,作爲戰爭的手段也孕育這極爲重大的變局和革新。
因此,在經過淮東特色軍事體系下,訓練和裝備的淬鍊和整合之後,絕大多數的正面戰場手段和戰術,已經被濃縮成爲“炮兵猛轟-騎兵突擊-步兵佔領”簡單而經典的三部曲。
相比過去身近身肉抵肉的冷兵搏殺的決勝方式,大多數遭遇和麪對的額敵軍,都還沒有機會衝到他們的近身形成威脅,就已經被慘重的傷亡所擊潰、摧垮,或又是退無可退的被盡殲、消滅在一處處據守的試圖營壘當中。
在充足的彈藥和補給之下,哪怕是佔據數量優勢或是地利之便的敵陣,似乎也不能阻擋多久他們前進的腳步和方向。
相比之下,南面的中路大軍各種辛辛苦苦的浴血奮戰以及智計奇謀擺出的戰場手段,都顯得有些黯然失色而讓人有些看不上眼了。
而在這段時間裡,作爲另一個在陣中坐鎮兼觀戰的大將,模範後軍統制官劉延慶,則是隻有某種慶幸和遺憾的心情及感觸了;
他慶幸的是自己最後選擇的正確性,得以以領軍者的身份站在這個高歌猛進的陣列中,而不是被打的兵敗如山倒的北朝另一邊,或是在城中艱難苦戰的中路軍那一邊;
遺憾的是雖然很早就發現銃器部隊的潛力和前景,並且結下了不前的淵源,但是最後卻陰差陽錯的因緣際會,沒有能及時跟上步伐,而失去作爲這個極具潛力的新型團體和勢力,初創者的機緣和資歷。
當然,他並沒有注意到出身顯赫將門,本應該是世受國恩而忠誠不渝的自己,已經在私底下的潛意識中,把淮東軍和其他友軍、敵軍劃分成爲了相對應的三個方面。
而對於還在金墉城本陣沒挪窩的我而言,就剩下茫茫多的事務了。
這一次出陣的前前後後,淮東可謂是大出血了,而在外堅持的時間越長,爲了保持後方最基本的後勤輸送和保障,花錢如流水得可謂是靡費無算了。
士卒的俸料錢、夏賜冬賜、節賞、功賞,又有置裝、兵械、營造、牲畜、船隻方面的日常開支,原本就是一筆可觀的收入,出征之後隨着後勤補給線的距離拉長,則還要在這個基數上翻上幾番才能滿足需要。
但是能夠獲得的東西也同樣豐富,除了戰利品和俘虜這種明面上可以看得到的東西以外;
這種全局性十數萬人到數十萬人的,大兵團協同和指揮作戰的經驗,無論是作爲那些軍將們,還是有者穿越者眼光和先見之明的我,都是難得體驗和經歷。
畢竟,在此之前我們所面對的敵手,都是在軍級規模以下的,這對於將領養成的眼光和格局,以及後續的潛力,都有相當的侷限性。
所以還是痛痛快快的刷經驗和戰場副本吧,除了跑到城內慘烈巷戰的絞肉機去找死之外,我格外鼓勵在大致方略和框架之下,他們輪流上陣而充分體現個人特色和發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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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的洛都大內,嫋嫋的灰煙從半塌宮室的餘燼上飄出來。
只是,好容易才用快要幹掉的太液池和凝碧池裡,混着泥漿的污水把火勢撲滅的宮內省和內侍監的常侍們,卻發現自己又要面臨一個壞消息,在一片救火的混亂當中,年幼天子居然不見了。
一起不見的還有日常陪伴天子的那幾個內侍和宮人,
只是到了這一步,他們亦是不敢馬上上報給大元帥府,而是私下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四處的尋找和叫喚起來。
他們希望這只是個突然走失或是迷路之類的意外狀況而已;畢竟皇城大內這麼大的地方,破敗荒廢的對方也多;而這位天子自從登基以來,還沒有離開過外朝和侵攻以外百步距離之內,甚至連自己名義上的宮苑園林,都還沒有真正踏足過呢。
但是,隨着被壓倒埋在灰燼之下,十幾具殿內站班和內侍、宮女的屍體,被清理出來之後,他們最後一點僥倖的心理也就徹底被粉碎了。
因爲,這些被火燒過的焦黑屍體上,也難掩那種被人用兵刃殺戮所留下的深刻而明顯傷口,於是在場的各人也頓時若墜入了地獄了一般,這一句不是尋常的失火或是走失事件,而是有預謀劫奪天子的宮變企圖了。
只是這時候終於有帶隊的軍將作出決定,將在場諸人全數控制起來拷問,再飛速上報上去,卻是已經延誤了許多時間,令線索和痕跡都被淹沒在了夜色之下,而變得愈加困難起來。
而在大內北面與後宮所在圓壁城相間的大興園林——陶光園中,幾個換過裝的身影,也在疏於管理而胡亂瘋長的草木樹叢之間,磕磕絆絆的奔走着而讓身上的衣物被刮擦城一條條,露在外的肌膚也掛出了長短不一的血痕。
突然一個蒼老的身影栽倒了下來,卻種種喘着氣拒絕了剩下其他人的攙扶,而是用力將回頭過來的人推開,喝罵着讓他們繼續前進。
“陛下”
他自言自語的絮絮叨叨道,然後起身向着另一個方向走去。
“這是老奴可以爲您做的最後一件事情了”
這一刻,他也想起了他的養父,曾經是宮內最長壽的大宦者,侍奉過過五代天子人稱“”魚龍變“”的,魏嶽魏老公所說過的一句話。
“這就是咋們這些刑餘之人天生的本分和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