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蘇鳳祁左右環顧了一圈,走到屏風後,將被褥打散,顯得更凌亂些。
而外頭的狀況,也在此時,變得更加紛亂。先前被自家兇悍婆娘支使下樓的那位丈夫,已從樓下叫來了人,正噔噔噔地從樓梯上走上來。
圍觀人羣一看,打頭的可不就是白日裡在大堂現過身的少東家麼,他俊顏上染滿寒霜,沉着面孔走在前頭,身後跟着噤若寒蟬的掌櫃的。大家一看,這下有戲看了,瞌睡勁兒都沒了,紛紛都從屋子裡走出來,站在走廊裡看熱鬧。
方青見那姓候的東家來了,立刻擺足了姿態,義正言辭道:“少東家,我一家三口,給貴店添麻煩了!原不該大半夜的喧譁,擾的大家睡不好,可我們一家這麼做,也實屬無奈之舉!”
接着,他便把一晚上如何被樓上製造的噪音吵醒無數回的事兒,變本加厲訴說了。且不說圍觀羣衆如何議論的,單杜老闆和他身後的掌櫃就都疑惑地蹙起眉。
杜老闆並不用敬稱:“照你的說法,這戶人家是針對你家在製造噪音,這恐怕說不過去,我家店裡住的都是南來北往的客人,如今這幾日,入住的外地人多半是爲了這次舉辦的考試來給家裡孩子看榜的,怎會有那閒心去挑事情?莫不是你家聽錯了?”
“是啊,我們一家住在不遠,也沒聽見他們說的‘咚咚’聲!”
方青冷笑一聲,不屑道:“要按你們的說法,這戶人家若清清白白,他爲何不敢開門?只當個縮頭烏龜縮在屋裡?”
“倒也是……”圍觀羣衆也都納了悶,盯着面前黑乎乎的屋子,有人說確實可疑,有人說興許是沒住人,說什麼的都有。
杜老闆蹙眉問身側的掌櫃,“這間房可開出去了,可有人入住?”
“有。”掌櫃的一五一十道:“查過了,是個婦人帶一對三孩子,還有個一歲多點的孩子。”
杜老闆微微挑了眉,正打算派掌櫃的亮明身份去喊門,卻在此時,屋裡突然傳出一陣嬰孩的哭泣聲兒,緊接着,房間內的燈亮了。
外間衆人齊刷刷噤了聲,一眨不眨地盯着房門,想看看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家,給樓下製造了噪音。
方青見裡頭果然住了人,此刻還亮起燈,自然不會放過這機會,他趕忙揚起拳又連砸幾下大門:“裡頭的人,你速速出來,眼下杜老闆和掌櫃的都被你家驚動了,你若是不給大傢伙個說法,怕是說不過去!”
他又是拉大旗,又是扯虎皮,儼然一副替所有人討回公道的正義嘴臉。這話落了,裡頭果真就傳出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緊接着,在所有人目不轉睛的盯視中,房間門被推開了。
只見,一個十四五歲的俊俏小姑娘,抱着個哇哇大哭的孩子站在門邊。她身着中衣,明顯是纔起來,打了個哈欠,困眼朦朧地抱怨說:“誰在外頭吵吵嚷嚷的,把我弟弟都吵醒了,大半夜的這是要做什麼?”
看到白糖的一瞬間,方家三口人,頭皮都要炸開了。千算萬算,就沒算到住在他家樓上的,居然是白糖這賤丫頭。這麼看來,一切都說的過去了,兩家本就有私仇,若是這丫頭住在他家樓上,那都不用想,她指定是想着法兒的折騰他家。
“是你!”方馬氏繃不住,先氣的走上前,指着白糖說:“我道是什麼人,半夜三更的使壞,使勁的拿東西砸地板,弄了半天,是你這丫頭!瞧你長的也是白白淨淨,五官端正的,心眼兒怎麼那麼壞!”
白糖看都不看方馬氏:“哦哦哦”地哄了幾聲糰子,才哈欠連天地擡眼掃了眼走廊人羣。
見杜老闆在其中,她便直接看向杜老闆,懵懂地問道:“杜老闆,這麼晚了,大家上我屋裡拍門,爲着什麼事兒?”
杜老闆是什麼人,自小便跟隨父親打理家族生意,見過的爾虞我詐太多了,傍晚在大堂時,他便瞧出這少女和那姓方的一家不對付,而那方家婦人,也處處針對着少女。這兩家人,又偏偏都來自同一個地方,定然是兩家原本就早有矛盾。
今夜裡又偏偏出了這樣的事兒,他雖還沒弄明白前後細節,但對這件事兒,心裡已經略有了成算。
當下便一五一十把方青訴說的那番話兒,再次說了一遍:“小姑娘,我見你哈欠眼淚的,不像是一夜沒睡,可你樓下的客人卻說聲音是從你屋裡傳來的,你最好還是和大家做個解釋?”
白糖一聽這話,霎時反應過來什麼,憤怒地指着方青說:“你這人一大把歲數,怎麼這樣記仇,不就是昨個傍晚在大堂裡,發生了那麼點不愉快麼,沒想到你一個讀書人,竟這樣小氣,爲了報復我,連無中生有的話兒都說得出來!”
方青登時氣的吹鬍子瞪眼,可白糖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又向着圍觀羣衆說道:“大家別聽這姓方的一家人胡說,他們不過是爲了報復我傍晚在樓下多管閒事,落了他們的臉子,我和我娘、兄長和小姐妹、小弟弟是昨個入住的,一入夜就熄燈睡下了。
誰知樓下不知拿了什麼東西捅屋頂,吵的我們一家人到子時才勉強睡下,正是睡的香甜時,要不是外頭喧譁,客房門一直被拍打吵醒了我弟弟,我們一家三口怕是到這會兒還睡着。”
她瞪向方青:“我沒先指責你家捅樓板就不錯了,你家竟然惡人先告狀?”
白糖給的是完全不同的說法,這下,圍觀羣衆都傻眼了。到底是誰捅了地板?怎麼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
方青氣的咬住後槽牙,指着她說:“虧你還是個姑娘家,鄙人生平從未見過你這樣的無恥之輩,你家敲擊了一晚上地板,反倒污衊我家捅樓頂,我家歇的好好的,作甚要去捅你樓頂?如此幼稚的污衊,說出去都叫人笑話兒!”
白糖呵呵一聲,嘲弄地笑了:“你家連着捅了半宿樓板,我家雖被吵的沒法休息,卻還是本着出門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默默忍受着,不曾下樓去鬧事,可你家倒好,把附近鄰居全都吵醒不說,眼下還要反咬一口?既是這樣,那我不依了!”
“你什麼意思?”方青厲聲說:“這是心虛了要使出那套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戲碼給大家看?”
方馬氏也立馬跳出來:,“你敢使壞,就得有被人打上門的自覺,現如今裝什麼白蓮花,我告訴你,今個不是你不承認就能說的過去的,杜老闆和掌櫃的都在此,鄰居們也都做着見證,你須得給我們一家三口認錯,賠償纔是!”
“我認什麼錯?你家說被吵,難道就真的被吵了麼?”
白糖嗤笑道,“我瞧着大傢伙都跟我一樣,穿着中衣,披頭散髮的,獨獨你家人裡外裡穿了一整套,連頭髮都打理過了,大半夜的打扮給誰看?我看你們也莫要再狡辯了,分明就是你一家根本沒睡,連夜在樓下使壞,見我家隱忍不發,便變本加厲,找上門來欺負我們娘仨!,這是欺負我一個小姑娘,我們家的人好說話不成?”
說着,嗓音一哽咽,幾乎要哭出聲兒來。
“哎喲,小姑娘你可別難過。”
“這位夫人,我們聽你們掰扯了半天,也沒覺得這小姑娘心眼有多壞啊,你是不是聽錯了!”
“呵,她說小姑娘弄出噪音吵到她了,卻又拿不出證據,這麼吵吵來吵吵去,小姑娘懷裡那小傢伙怕是連覺都睡不好了,何必呢,爲難人家一個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