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自牧身姿欣長,容貌俊美,周身氣場強大,丫鬟婆子不敢也不忍上去動手動她們眼裡有如玉山般的人兒。但夫人的話又不得不聽,便有幾個起了色膽的丫鬟仗着膽子過去,心裡想的則是能理他近一點,也好,若是能趁機摸一把,更好。
程大爺的臉麻麻地疼着,當着這麼多人被甩了臉,他已氣暈了頭,不曉得該如何是好。但此處卻無王家一位男主人在,若他與二夫人爭執起來反倒更失了身份。只得暗暗吞下這口苦水,若這是在程家,他定要把這瘋婆子押去家廟!
程自牧轉動鳳眸,掃了一眼圍攏過來的婆子,卻不見了王絡梓的身影,王家的大門卻開着,喧鬧聲惹來圍觀人羣,守門的小廝竟不阻止。他心中冷笑,面上卻掛起了貫常的笑容,一雙含情微怒的桃花眼,若秋水般泛起漣漪,高聲道,“這就是你們王家的待客之道麼?”
丫鬟婆子被他的笑恍花了雙眼,呆愣愣地瞧着,髮髻偏散的二夫人尖聲怒叫,“你這個殺人兇手,沒把你抓起來殺了就是便宜你,還敢要什麼待客之道!”
程自牧護着父親一步步地向大門退去,面上依舊掛笑,憐憫地看着二夫人,激道,“夫人此言差矣,不知程某殺了何人,程某怎不知?”
二夫人跟着往前衝,雙眼瞪圓,面孔扭曲地喊道,“你這個披着玉皮的瘋子,是你殺了我的尋兒,奪走我的外孫無憂,你還我兒的命,還我的無憂來!”
街道上,聽到王二夫人的喊聲的衆人更進一步地圍攏過來,程自牧蹙起長眉,委屈地道,“夫人,我與你無冤無仇,你因何如此冤枉程某?”
“無冤無仇?哼,別以爲本夫人不知道,不就是因爲當年那點腌臢事兒麼,你覺得是我兒害了你和涵梓,所以才下了狠手,你說,是不是,是不是?”二夫人把王尋梓當心肝寵着,恨不得撲上去撕了程自牧的臉,就是這張臉,害了她的尋兒。
“哦?程某怎不知她是如何害了程某和三房已故的王涵梓姑娘?”程自牧已退到門外,“李家二少夫人是如何死的,夫人當心中有數,何苦要扯上程某。”
程自牧說得含糊,衆人聽得撓心撓肺,恨不得他多說兩句。王二夫人見到圍觀人羣,清醒了幾分,“滾!你給我滾,我不想再見到你。”
程自牧卻不肯住口,委屈傲然地站在人羣中,朗聲道,“夫人當面辱我父,又誣賴程某殺人奪子,今日若不說清楚,程某定告到衙門,請知州大人給程某一個公道!”
程大爺捂着半邊臉,覺得十分丟人,但他知道自己的兒子心眼多,此番行事許有道理,便由管事護着,黑着臉低頭不語。脾氣大又無腦的王二夫人怎禁得住他這一激,全然不顧場合,站在大門口指着程自牧大罵道,“好!你就去告,請知州大人好生查一查,到底哪個是惡人!程自牧,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殺了我兒,早晚會有報應的,老天爺定會報應你的!”
“若說報應,程某也是信的。當年若不是李二夫人用隱私手段誣陷王涵梓姑娘,她怎會被逐出家門慘死,其母又怎會悲傷過度而亡?如今李家二少夫人之死,定是應了夫人您的話!若不是當年你們使了那樣陰損的手段,我與……怎會錯過……”程自牧說到動情處,雙目含淚,滿臉憂傷,引得周邊圍觀的姑娘媳婦都爲之心痛不已,皆怒目瞪着王二夫人。
王二夫人面容更加扭曲,心知與他再分辨下去也討不到一分好處,眼睛睜地更大,回瞪了衆人一圈,直瞪得她們低下頭去,才威脅道,“好,程自牧,咱們走着瞧,本夫人就不信你能一直張狂下去!”
說罷,命人“哐當”一聲,關了王家大門。
程自牧恍若被關門聲從悲傷中拉出來,雙膝跪在父親面前,聲若含淚,“父親,兒子不孝,害您因兒子受辱,請父親責罰。”
程大爺不想與他演戲,皺眉道,“你起來,回去再說。”
“是。”程自牧站起身,低頭跟在父親身後。
“程大少爺,當年您和王涵梓姑娘退親,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又與李家二少夫人有什麼關係?”人羣中一個媒婆打扮的婦人湊到程自牧身邊好奇問道,當年的舊事她可還記得清楚。
“王涵梓姑娘冰潔高雅,是程某有眼無珠,誤會了她,……”程自牧面容悲愴,俊眸低垂,身影滿是蕭索地跟在父親身後,任婦人一再追問,不再開口。圍觀衆人見程自牧不肯說,便問起媒婆打扮的婦人,這婦人倒是不瞞着,嘆息一聲,若說書般地講了起來,“話說當年,王家三房嫡出的姑娘王涵梓,那可真是……”
於是乎,當年的舊事加上今天這場精彩的對罵,很快傳遍登州大街小巷,成爲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雖衆說紛紜,但有一點卻是衆口一致的:當年王家三房若天仙般的姑娘王涵梓,是被嫉妒她的王尋梓害了,纔會含冤被趕出家門。
在茶肆雅間喝茶的王絡梓對這些閒談,很滿意,不枉他佈置一場。
“五少爺,程大少爺求見。”小廝進來輕聲道。
王絡梓挑挑眉,“讓他進來。”
程自牧獨身一人邁步進來,坐在王絡梓對面,拿起倒扣的茶盞爲自己斟了一杯茶,看着在茶杯中旋轉的白尖細葉,“今年的勝雪白茶,絡梓好雅興!”
王絡梓依舊淺笑,“今年的勝雪更勝往年,不知程家買進了多少餅,程大哥可否賣與小弟幾十餅?”
程自牧不答,含笑看着他,“前幾日那齣戲,你可滿意?”
王絡梓低頭輕嗅茶香,幽幽道,“什麼戲,小弟可沒看見。”
“哼,明人不說暗話,當日之事我已按着你的意思做了,你也給句痛快話,程家的貨,要怎樣才能出倉?”那日,他進王家不久就出來,王二夫人卻帶着一幫人已跑到門口等着,而王家其他主子卻一個不見,連門房的僕從也不阻攔,只是看熱鬧。這樣一番折騰下來,只有三房得了好處,不消想便知是誰動的手腳。若不是此舉,程自牧也看不出王家不顯山露水的五少爺,竟有如此本事。強龍不壓地頭蛇,若要程家的貨出手,從王絡梓身上或許能尋到辦法。
“比市價低五成,程大哥手裡的貨,小弟全要了。”王絡梓也不兜圈子,直接開價。
程自牧大怒起身,“你好大的胃口!”
“程大哥這批貨,出不去登州,敢接手的,只有王家。若是你想便宜了二房或是直接倒進海里祭了天妃娘娘,小弟定不阻攔。”王絡梓擡手從容地斟了一杯茶,擡頭自信道,“賣於我,是你最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