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氏本等着看孫氏如何再出手,結果一會工夫孫氏就被掠奪一空,她在張口結舌的同時也只好自己上繳,嘴裡還不滿着:“說是親事定得倉促,可也不耽誤往鄉下去個信兒吧?就好像怕人搶了你們的好事似的。二哥自從當了家,愈發不把咱們當回事了……”
爲了表示這種不滿,東西就給得惡狠狠的,不過也不十分心疼,因爲她不似孫氏那般愛顯擺,什麼好玩意都戴出來,她給的賀禮還有一支銀鐲子呢。
孫氏這會倒覺得她小氣了,正要刺上兩句,劉氏已經拉起了阮玉的手,把鐲子給她套上:“老四家的,你也別怪我,要怪就怪你婆婆把你瞞得緊,咱們也就沒帶些相稱的玩意。若是我早得知大侄子娶的是相府的千金,賣房子賣地也得給你一封天大的紅包!”
劉氏一向會說話,這會是得了便宜又賣了乖,氣得孫氏瞪了她一眼,再想到自家老爺價值不菲的懷錶一進門就被叼走了,只覺得肝疼,就想着稍後該怎麼翻番的撈本。
而這種場合,阮玉不好多嘴,也樂得配合,發財的事嘛。於是愈發顯出乖順的樣子,一一的接過,鄭重謝了。
這工夫,也到了中午,後廚傳了飯,一衆人便呼呼啦啦的移到魚躍軒,男女各一桌,孩子也湊了一桌。
喝了酒,男人們嗓門就大了,金家老一輩主要是憶苦思甜,以兄弟當年的情誼來換取荷包裡的銀票。席間,也不知說了什麼,金成舉居然嗚嗚的哭了,搞得盧氏心煩意亂。後來金成業也哭了,原因自是到現在也無一子一女,二哥又始終不肯過繼一個給他,一口咬定就是金成舉想繼承鋪子所以抓着兒子不放。
後來鬧得有些不成樣子了,卻也沒散場,又添了酒,繼續喝。
女人們則是談談衣裳,談談首飾,再談談家務及孩子,說說春種秋收,穿插着比賽哭窮。
阮玉大部分插不上話,也不想插話,聽得厭煩,只一個勁想打呵欠。
同樣默不作聲的還有秦道韞。
即便周圍熱鬧喧天,她亦穩穩的坐着,一襲月牙藍穿花蝶長衣將她襯得更是高雅脫俗,眉如遠山。
她如同把自己隔離在外的神祗,居高臨下環視芸芸衆生,脣角噙着一絲冷笑,孤傲而飄渺。
當目光落在阮玉身上時,正與阮玉的若有所思對上,又是一笑。
阮玉很不喜歡這種笑,於是假裝喝了口湯,又看了看她,認真道:“三奶奶,你剛剛吃了韭菜炒雞蛋吧?”
其實就算牙上粘了韭菜葉,按照秦道韞的笑不漏齒也沒法看出來,可是阮玉就喜歡看她那自認爲完美無缺的微笑現出一線裂痕。
心情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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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春來院。
姜氏盤腿坐在臨窗的炕上,就着燭光給金玦鑫做中衣,一邊縫,一邊叨咕:“你說人家做衣裳,都前後一邊長,你倒好,後邊比前邊廢料。”
見金玦鑫坐在桌旁不吭聲,氣就來了:“你說你,就不能把腰挺起來?挺高的個子,縮得跟個小老頭似的。我看大老爺都比你年輕!”
丫鬟小翠將水端來,金玦鑫就開始泡腳。
“你瞧瞧你,一副奴才相,叫個下人都比你像主子!”
“你……”金玦鑫瞪起眼睛,但很快又把腰彎了下去。
姜氏更氣了:“你看看,同樣是庶出,老二,老三,老五,哪個不比你出息?男人出息了,媳婦纔跟着有底氣。你瞧秦氏傲的?老二就算濫賭,但也有本事,否則李氏能騎到我頭上來?你瞧瞧,她都囂張成什麼樣了?我可是大嫂,她就敢當面給我沒臉,再過幾年,她眼裡還能有別人嗎?”
“整天就說你跟李氏那點破事,我說你不跟李氏鬥不行嗎?”金玦鑫悶悶的來了句。
“我不鬥?不鬥能行嗎?”姜氏來了精神,針線一扔,叉起腰:“我爺們不行,我再不硬實,將來還不得讓人踩到地底下去?我還有兒子姑娘,可不能讓他們像他老子一樣窩囊!”
“我怎麼了?”
“你怎麼了?今天她把我欺負成那樣,你放過一個屁嗎?你看人家老二,表面是在訓斥李氏,其實還不是在給她撐腰?可憐我……”眼圈紅了:“我就知道,你嫌我是個沖喜嫁進來的,不如你的意。有本事找你那個通房去啊?你們都嫌棄我。是啊,我沒有嫁妝,我也沒有孃家做靠山,我就得任人踩,任人糟踐,要不是爲了一雙兒女,我早就……”
金玦鑫嘆氣,拿起巾子擦了擦腳,爬上炕,摟着姜氏,悶聲悶氣:“誰糟踐你了?我看你就是想得多……”
“我怎麼想得多了?我告訴你,我可不能讓鑰哥兒和娥姐兒走你的老路!”
“你又想怎麼着?我告訴你,大伯和三叔可在這呢,不能讓人看笑話!”
“我知道。”姜氏擤了擤鼻子:“這事跟你說也沒用,我自有主意。”
金玦鑫懷疑看她,姜氏則想着等大老爺和三老爺兩家走了後得找個空和阮玉好好聯絡聯絡感情。
但是一想到那倆老傢伙,心思又轉了轉,抓起縫了一半的中衣給金玦鑫比量。動作溫柔,時不時的就把暖熱的氣兒吹到丈夫的耳根上。
“你說,大伯和三叔要什麼時候才能走呢?”
金玦鑫有些暈乎……姜氏可是好久都沒這麼溫柔了:“誰知道呢?反正每次都待不久,還得伺候地呢。”
“都冬天了,還有什麼好忙的?”姜氏嗔怪的給了他一下,卻是鑿得金玦鑫舒舒服服的:“我看不到過了年,他們是不會走的。”
“不能吧?”金玦鑫微睜了眼,目露猶豫。
“怎麼不能?吃一半,拿一半,不是他們的一貫做派嗎?”姜氏忿然:“依我說,就是當初老太爺做的孽,不肯分家,結果……”
金玦鑫目光一緊,聲音也涼了:“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什麼你還不知道?”姜氏索性挑明瞭話:“這家遲早是老四的,別看李氏蹦躂得歡,再怎麼歡她也不是嫡。不過我估計等到了老四手裡,也剩不下什麼了。老二的事,估計也就瞞着爹。所以趁着她還不敢太放肆,咱們……”
“我告訴你……分家,想也別想!”金玦鑫有史以來的硬氣。
姜氏把衣裳一丟:“你以爲你是誰?就你這身份,誰拿你當回事?你還真拿自己當金家一份子了?”
“你……”
金玦鑫最尷尬的就是這出身,頓時額角青筋暴跳。
姜氏看着心驚,急忙軟言安慰:“你說,這個家,除了我待你好,還有誰真心對你?雖然都是庶出,可是人家親孃還在,而你……”
金玦鑫眼睛都紅了。
“這些年,你吃不好,睡不香,奴才似的給人賣命,你看看這腰……”心痛的揉着:“可到頭來,還不是好事都是人家的,壞事都是你扛着?你這般盡心,可人家沒準還以爲你是對這份產業有什麼想頭呢……”
“別說了!”
“我知道你不愛聽,但誰也不能當一輩子傻子。爹和娘總有那麼一天,到時你……”
“反正我說了,不能分家!”
“你……”姜氏氣急,轉念一想:“我話就說到這。我是爲了誰,你心裡明白,自己酌量辦吧!”
起身下炕,心裡暗忖,現在讓我分還不分呢,我得把兒子閨女的事先辦好。讓阮玉給找個好親家,再讓公中把彩禮跟嫁妝出了。指望你,黃花菜都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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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
榮寶院。
“你幹什麼去?”李氏“咣噹”一聲把洗腳盆扔到了地上。
金玦森急忙收回邁出門檻的腳,小心翼翼的看看她:“我出去走走……”
“深更半夜,上哪走去?”李氏冷笑:“是想去露珠屋裡吧?”
“沒,沒……”金玦森開始結巴。
“沒有?那還不給我滾回來!”
金玦森躊躇片刻,有些戀戀不捨的放開了秋香色團福簾子,磨磨蹭蹭的走回來,卻一把被李氏擰住耳朵:“你長本事了是不?今天竟然敢對我大吼大叫?”
“輕點,輕點!”金玦森不敢太過掙扎,生怕耳朵被擰掉:“咱們不是說好了嗎?在外面,我就得爺們……哎呦,你不也說了嗎?爹最看不慣大哥窩窩囊囊的樣子……”
不提金玦鑫倒好,一提,李氏就想起了姜氏,手下勁更大了:“都是你這個沒本事的,讓我被那泥腿子笑話!”
“我又怎麼了?”
“這些年你東屋進西屋出,你倒是弄出個兒子來呀?”
“我怎麼知道……哎呦,怎麼幹撒種,不收糧?”
你當然不知道,那幾個小妖精早就被我給“收拾”了!李氏暗道。
“那你還白費功夫?”
“我在你這也……哎呦!”金玦森覺得耳朵一準出血了。
“你這是放屁!”李氏暴跳如雷:“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給你生了仨,你倒埋怨起我來了?有本事你休了我,再娶個好的!”
“我……”
“可憐我救了你們金家,這日子一好了,就嫌棄我這糟糠了。世上怎麼這麼多忘恩負義的東西?老天啊,你怎麼不劈個雷收了他們?”
李氏這一哭,手勁便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