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笑?惡婦!”
阮玉依舊不可遏止的笑了一會,心道,我也受傷了,只不過沒你這麼厚臉皮,偏偏要亮出來給人看。
話又說回來,昨晚他不是沐浴了嗎?怎麼這會纔想到找我算賬?
再一看,如花不在,霜降不在,丁嬤嬤也不在……
方要緊張,卻見金玦焱揉着腰往外走了。
她放下心,重新躺下。
豈料剛閉上眼,春分便急匆匆走進來:“奶奶,該起了。”
她翻了個身:“急什麼?天還沒亮呢。”
“已經卯時了,再過兩刻鐘就該去給老爺夫人請安了……”
“怎麼總請安,昨天不是剛剛請過?”
春分語塞。
晨昏定省是規矩,姑娘怎麼把這個都忘了?
阮玉剛剛發完牢騷,就發覺自己犯了大錯,偏偏這時,走到門口的金玦焱丟了句:“懶婆娘!”
她發現這個金玦焱很會給她扣帽子,從前天到現在,蕩|婦、悍婦、惡婦、懶婆娘,不知道接下來他還會有什麼新發明?
“你不願給爹孃請安?可以。待到大伯和三叔走了,我就給你一紙休書,你自可以愛睡到什麼時候,就睡到什麼時候……”
“四爺,你怎麼可以說這麼傷人的話呢?”春分急了:“我們姑娘做錯了什麼?你左一個休書,右一個休書?就算要休妻,也要拿出真憑實據,我們丞相府的人可不是這麼好欺負的!”
“丞相府丞相府……”金玦焱轉了身,氣勢洶洶的走過來:“丞相府的人果然不同尋常,連個丫鬟都這般硬氣,竟然敢跟主子頂嘴。你信不信,單憑這一條,我就可以告她個縱奴行兇,不敬夫主之罪。我不管你主子以前是什麼人,哪怕她是公主,現在嫁入金家,就是我金家的媳婦,要守我金家的規矩。還有她帶來的奴才,也一樣要遵從我金家的家規。我不妨告訴你,像你這樣囂張跋扈的,我金家不知打死了多少,發賣了多少。既是今兒個犯在我手裡,我給你個選擇的機會……你是想死還是想賣?”
“我……姑娘……”春分六神無主,跪在地上哭起來。
金玦焱,睡飽了歇足了一大早你就開始抽風了是不是?從昨天開始你就對我這幾個丫鬟使勁,不就是想給我個下馬威嗎?只可惜,你的算盤打錯了。
阮玉坐起身子,捋捋頭髮,努力使自己顯得規整些。
“敢問四爺,‘金玉滿堂’的首飾若是拿到‘金碧輝煌’去賣是會用‘金玉滿堂’的款識還是用‘金碧輝煌’的印鑑?”
“自是‘金玉滿堂’的款識。”
“這麼說,只要打上‘金玉滿堂’的款識那麼這個首飾無論到哪出售都是‘金玉滿堂’的物件了?”
“自然。而且,‘金玉滿堂’的物件永遠不會跟‘金碧輝煌’有任何瓜葛!”
“金玉滿堂”和“金碧輝煌”間的矛盾阮玉在穿越當日便有耳聞,此刻見金玦焱的語氣斬釘截鐵,她不由微微一笑。
就是這一笑,金玦焱覺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妙。
果真……
“既是‘金玉滿堂’的東西不論拿到哪去只要打上‘金玉滿堂’的款識就依舊屬於‘金玉滿堂’所有,那麼我丞相府的人無論到了哪都依舊是我丞相府的人,即便我嫁入金家,亦是屬於丞相府。若非要往一塊覈算,四爺是能把金家改成丞相府還是能把丞相府改成金家?若是都不能,四爺難道是想要我和孃家恩斷義絕?這若是說出去,可於四爺你名聲有礙哦……”
她眨眨眼,目露狡黠:“而且,雖然都是‘金’,可是就像‘金玉滿堂’的物件永遠不會跟‘金碧輝煌’有任何瓜葛一樣,丞相府的人和事也永遠和金家不會有任何瓜葛,若是有人爪子癢了想伸到我的地盤上來,小心我剁了它!”
笑,歪頭,極是天真無邪:“我既然是悍婦,惡婦,將來還可能是毒婦,可是什麼都做得出來哦……”
“你……”金玦焱擡手一指。
阮玉雖是慢條斯理,可也沒給他說話的機會:“而且春分的賣身契在我這,四爺要動我的人,你是打算搶還是打算偷?真沒想到,堂堂的金家四爺,竟還有這等愛好……”
“你……”金玦焱氣得手指尖直抖。
他明明覺得自己說的是天經地義,可是對方亦是有理有據,好像都是對的,然而又怎麼可能都是對的?
他一定是有什麼沒弄明白,可那是什麼呢?
但眼下看來,這個女人不僅無恥、狠毒、潑辣、蠻不講理,還陰險、狡詐、刁鑽、胡攪蠻纏,這樣的女人,絕不能留!
他收回顫抖的手指,劍眉一挑:“也好,先讓你囂張幾天,反正……”
反正你也沒幾天蹦躂了,等客人一走,你就給我滾蛋!
他的洋洋得意,相信阮玉也看得明白,可是自打聽說他要休妻,她無一絲一毫的驚恐、擔憂、悲傷、絕望等情緒,更別提跪地苦求了,看她那無所謂的表情,好像篤定他休不了她,而他的所作所爲不過是在虛張聲勢。
休不了你麼?
咱們走着瞧!
但見金玦焱憤憤的轉出門外,阮玉便叫|春分起身。
“姑娘對奴婢的大恩,奴婢銘感五內!”春分抹了把淚,動作堅決。
她是打小就跟着姑娘的,雖非家生子,但伺候着府裡唯一的嫡親小姐,那身份自是不同尋常,丞相大人和姑娘也很信賴她,這更讓她自覺高人一等。
當然,這是不好表現在臉上,但骨子裡的傲氣是壓也壓不住的。
就包括姑娘,她有時也想教訓兩句。
姑娘較她小兩歲,可能因爲府中一直就這麼一個小主子,大人又特別寵愛她,所以一直是天真爛漫的性子,否則也不能不切實際的喜歡上季桐,還要跟人傢俬奔。可知那天奔到河邊,人家季桐連個影子都沒有,只姑娘吵着要坐船去找他。
所以她陪嫁金府,自是任重而道遠,雖然有丁嬤嬤,也不過是宮裡出來的老嬤嬤,專教姑娘禮儀的,跟過來就是爲了養老,這屋裡不還是缺個管事的?而她已定了人家,便自然而然的往管家娘子方面發展了。
只是她發現,自從姑娘被抓回來,似乎有什麼不一樣了,夏至等人都說是受了刺激,今日她卻覺得,姑娘當是長大了。
以往被她護在身後,時不時還想敲打兩下的姑娘忽然間成了大人,還可據理力爭的保護她,她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原有的傲氣不覺一下子收攏,沉澱成一種大約叫做穩重的東西,而這種穩重如今有了靠山,是來自姑娘堅定而信賴的目光。
她鄭重給姑娘磕了頭,服侍她起牀。
夏至等人魚貫而入,如昨日一般圍着阮玉打扮起來。
須臾,阮玉上穿胭脂色刻絲桃葉的錦衣,下系淡鵝黃鶯小褶裙,梳靈虛髻,配嵌翠赤金頭面,立在穿衣鏡前。
“今兒大太太和三太太都在,姑娘的打扮不適張揚,但姑娘是新婦,還是要添些喜氣的。”霜降如是解釋,語氣平淡而自信。
阮玉點頭笑笑,扶了扶髻旁的點翠嵌寶梅花簪:“關鍵是要帶上太太送的寶貝,這纔是恰到好處。”
霜降幾人對視一眼,撲哧一笑:“姑娘現在是越來越明白了。”
阮玉心想,我何嘗是想要明白,只是在這樣的一大家子中,就算不想獨領風騷,也不能太過不通情理,適可而止纔是中庸之道。而她,必然不會在此處長留,可若按照金玦焱的心意被掃地出門是萬萬不能的。所以,她只需做到不上不下,讓大家既不額外喜歡又挑不出錯,然後順利和離,也便算對原主……呃,如花盡到心意了。
當然,若是能出夫……
可是要怎麼出呢?她至今連休妻、出夫、和離的條目還一無所知呢。
唉,人家穿越,要麼就是風生水起,要麼就是苦盡甘來,不是得了忠貞不渝的愛情要死要活,就是細水長流緣定三生,哪像她,一穿過來就致力於離婚大業?
就算她前世抱定了獨身主義認定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也不至於這麼滿足她的心願吧?
怏怏不樂的出門,擡眸,驚異:“你怎麼會在這?”
門外的金玦焱氣喘吁吁,看到她,似是氣息一滯,轉瞬又胸口起伏,而且飛快的別過了目光:“我爲什麼不能在這?”
想想也是,昨天就因爲二人沒有同行而遭致李氏的奚落,今日金老大和金老三兩家都在,對於好面子的金家,自是要做出其樂融融的模樣。
她打量了他一會,發現他穿着一身香色緙絲圓領箭袖束身袍子,袖口帶着護腕,後背則溼了一大片,腦袋上還沾着草棍,不由奇道:“你這是上哪了?”
“要你管?”金玦焱沒好氣的回了句。
璧兒湊上前,小心翼翼的捧着巾子給他擦汗,那動作輕柔得就好像他是個珍貴的玻璃瓶,連語氣亦像早起漂浮的霧:“爺,換身衣裳吧?”
金玦焱奪過巾子抹了抹臉,又丟進她懷裡:“不換!”
再轉頭:“等着,爺今天就給你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