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家的清白, 是最重要的。而且,身爲商人之女,她若是沒了清白, 還有什麼?
可是今天, 她故意靠近他, 故意將帕子塞到他手裡。
她是決定要他睹物思人的, 她甚至有些後悔, 這個心思是不是用得晚了些?
她以爲什麼都不會變,誰料中途殺出個阮玉?誰又承想,金玦焱竟然會對阮玉動了心?
他們不是不合嗎?他們不是成親的當夜就鬧得不可開交嗎?難道一切都是假的?
還是, 自己太過大意了?
不過……
阮玉,你在馬上跟蘇兒敏比試, 可知馬下, 還有我, 在同你較量?
“阮玉,你給我下來!”金玦焱怒喝。
阮玉看看他, 又眯着眼眺望蘇兒敏以人做標杆圈出的比賽範圍。
座下的黑電似是有些不安分,正噴鼻又顛小步的打算把她掀下來。
她忙從荷包裡掏出個東西填進它嘴裡。
金玦焱看見了,是豆酥糖,小廚房早上做的,阮玉便隨手裝了幾塊。
一向桀驁的黑電居然被這兩塊玩意給收買了?真是個吃貨!
赫答卻看得驚奇:“想不到黑電竟喜歡這種小玩意, 早知道, 我當初就不至於費那麼大的力氣了。弟妹, 你真行!”
行個屁!
金玦焱暗罵, 把繮繩抓得更緊。
黑電不滿的晃晃腦袋, 還要管阮玉討吃的。
阮玉便又給了一塊,順便拍拍它:“乖, 待咱們跑完一圈,我把一袋子糖都給你吃!”
黑電像聽懂般點點頭,還噴了個響鼻。
“阮玉!”
“怎麼,你也要吃糖?”
金玦焱快被她氣瘋。這都什麼時候了,她還想着開玩笑?
“阮玉,黑電再怎麼尚未長成,也是匹烈馬!”
“我知道,要是不烈,怎麼能馴服那匹‘胭脂馬’呢?”
她意有所指的睇向蘇兒敏,那表情看得金玦焱想要怒罵。
“比賽中會有意外……”
“我不會把她怎麼樣的。”
你儘可放心!
我是怕她會把你怎麼樣,笨蛋!
金玦焱發現今天的阮玉又變成了他初識的那個阮玉。
不,比當初的阮玉還要不可理喻,還要可惡!
“你爲什麼一定要逞強呢?不過是幾句話,不過是……”
金玦焱覺得就是把腳都舉起來也跟阮玉掰扯不清,索性也不掰扯了:“總之,你給我下來!”
女眷們都望着這邊,包括一直站在一旁的赫答跟印致遠,他們都覺得眼前這一幕有點像決戰前的送別,不過人家都是女人攀着繮繩將男人深情的望着,而金玦焱像個小媳婦似的吊在那算怎麼回事?
阮玉的目光也轉了過來,然而一滑,落在他的右手上,當即眼波一震。
金玦焱頓覺出異樣,可還沒等他明白過來,一道金光已是劈面而來。
他條件反射的一縮手,阮玉縱馬一躍,就脫離了他的掌控。
“阮玉!”
他怒吼,忽然反應過來去看自己手。
即便躲閃迅速,手背還是被她抽出了一條血道子,火辣辣的痛。
本來說得好端端,阮玉也是心平氣和的樣子,可是怎麼突然……
他陡的望住受傷的右手,翻轉過來。
這是什麼?
粉紅色的帕子,邊角繡着杏花,旁邊還綴着個“香”。
“金四哥……”溫香奔過來,見了他的傷口,頓時捂住脣:“痛嗎?”
她眼淚汪汪的望着他,欲語還休的表情把握得恰到好處。
她對着鏡子練過多次,這種泫然欲泣的模樣最是楚楚動人,金四不知被她融化過多少次了。
可是他此刻看着她,一點沒有被打動的意思。
或者她只來得及對上他的視線,這一瞬的一瞬實在讓她無法判斷他到底經歷了怎樣的心理活動,她只是看到一個物件向她丟來,她想要伸手接住,可是一陣風吹來,那物件倏地就偏離了她的方向。
她看到了,是她的帕子,被風吹着去追金玦焱。
可是金玦焱頭也沒回,大步奔向印致遠的白鶴馬,也不跟主人打聲招呼,翻身躍上,便直追阮玉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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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駕……”
阮玉馬鞭一甩,緊追前方連連叱馬的紅色身影。
蘇兒敏回頭一望,露出一絲得意的笑,而後,叱馬更急。
相比下,阮玉則顯得比較輕鬆,更或者,她不像是在參加比賽,而是在御馬馳騁。
阮玉的確是這麼想的,這個念頭在看到蘇兒敏那匹漂亮的棗紅馬時就產生了,而且蓬蓬勃勃的燃燒起來。
在前世,她是個閒不住的人。或者說,她對一切能夠挑戰毅力、體力以及技巧的活動都感興趣。比如踢毽子,比如攀巖,比如游泳、跳水……
確切而言,是幼年的經歷讓她總有一種危機感,所以她必須多多的學習,才能臨危不亂,才能在與各種困境中做鬥爭。
若說以上這些是她爲生存做的準備,騎馬卻是她格外喜愛的一項運動。
坐在馬背上,縱橫馳騁,御風而行,就像古裝片裡的大俠一樣。而且伴隨馬蹄嗒嗒,疾風撲面,再多的煩惱都被踩碎了,吹沒了,整個人就像被從裡到外洗滌了一番,別提多輕鬆痛快了。
只是騎馬實在太燒錢,騎馬場一個小時二百大洋,而場地太小,總覺得施展不開。
她也去過草原,以爲終於可以盡情狂奔了,豈料收費加倍,還配了個牽馬人。
你想狂奔?
“女士,您若是摔了、跌了、傷了、殘了,更嚴重的……我就不說了,我們賠不起啊!”
不管她如何保證,還打算籤協議,人家就是不答應,於是狂奔改成了觀光。
而她已在這個時空“觀光”了大半年,今天突然有機會讓她重操舊業,她如何不開心?
其實就算蘇兒敏不抽風,她也想找個機會撈匹馬解饞,如今豈非正好?
至於輸贏……
反正她鑽研《婚姻法》已經頭痛,若是能就此跟金玦焱一刀兩斷,豈非一舉兩得?
不過這樣似乎太倉促了些,她和如花還來不及商量,而她,似乎也沒有機會變成金玦琳了……
呸,誰要做他的妹妹?看着他娶別人?
想到那方在他掌邊、指縫探頭探腦的粉紅帕子,一角還繡着個“香”,心裡就沒來由的憋悶,不由猛抽了下鞭子。
黑電吃痛,身子一縱,便趕上了蘇兒敏。
蘇兒敏吃驚不小,趕緊馬鞭連揮,幾乎要將棗紅馬的屁股抽爛,終於又將阮玉落下一截。
有噓聲遠遠近近的傳來,皆是大感失望。
金玦焱則皺起了眉。
他看得出,阮玉不是追不上蘇兒敏,她是根本不想追上。
且不論黑電是難得的寶馬,僅是阮玉的騎術便出乎他的意料。他想象不到她是如何練成此等本事,是師從於季桐?
的確,作爲當今名士,六藝不可或缺,可是……
他不想繼續追究這二人還有哪些私密是他所不知,他只是緊緊盯着那個悠着力氣不肯超越蘇兒敏的身影。
阮玉,你當真想離開我嗎?你當真要離開嗎?
一時之間,恨不能將她揪回來。
可是他不敢湊得太近,怕驚了阮玉,亦不敢慢下速度,就這樣不遠不近的綴在後面。
阮玉當是聽到了身後的動靜,回頭瞅了他一眼。
他立即張嘴,準備說點什麼,可是她很快又轉過頭去。
該死的女人!
不不不,他怎麼能咒她死呢?
恰在此刻,阮玉的馬最後一次經過賈經身邊。
這裡的草場雖比不上科沁草原,但也算闊大,爲了不至於迷路或者出了狀況來不及救治,特意圈定了範圍,就讓倆人繞圈跑,然後以人做標記。因爲男人不夠,於是連女人也算上了。
可也不知是哪個缺德的玩意,還設置了障礙,把幾道灌木叢也圈了進去。當時見阮玉直通通的向着灌木衝過去,他的嗓子似乎被人掐住了,怎麼也叫不出聲。
他記得,方卓的四弟就是這樣從馬上栽下來,險些喪命……
那一瞬,彷彿無限漫長,又彷彿掀睫而過。
伴着黑電的馬蹄安全落地,他的心纔回到了原位,然後開始狂跳。
站在那個位置的正是尹金,也不知他怎麼想通了,跑出來做標記。
金玦焱沒有忽略那張俊逸出塵的臉在那驚險而精美的一躍之際露出的驚豔,心裡大感不快,只恨不能怒吼一聲……都把眼睛給我閉上!
眼下,就要到最後一道灌木叢了。
過了這道,十圈就要結束了,他跟阮玉……
可是就在這時,他不明白這麼關鍵的時刻阮玉爲什麼要突然偏了頭。
而這一偏頭,明顯就是失神了。
黑電是匹好馬,然而也需人的駕馭。這般一來,已衝到灌木叢前的節奏明顯就亂了。
前蹄過早擡起,以至於後繼無力,後蹄在越過灌木時刮在了枝幹上,馬身明顯一歪,就要傾倒,而阮玉的腦袋竟然還扭着往後瞧。
金玦焱也不知自己是發揮了怎樣的神力,十丈之距,頃刻趕到,在黑電嘶鳴之際,一腳踹在馬屁股上,竟然將馬踹正道了,而後縱身而起,坐在了阮玉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