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頤被帶回來後,魏暉就去看了魏大人,魏大人正頹然地坐在書房裡無神地想着事情。
魏暉端了一杯安神湯過去放到他面前的桌案上,道,“父親,您別太過擔心,注意保重身體啊!老三的事情,若是有轉機,會沒事就不會有事,若是皇上硬是要強人所難,我們或者拼着犯上,也不能讓他得逞,或者……”
或者怎麼樣,魏暉沒說下去。結果,也只能是讓家中老三去跟着皇帝,等魏頤再長几年,年歲一大,相貌沒有了現在的精緻美麗,身子肯定也會失了現在的柔軟,皇帝估計也就會放手了,到時候,無論魏頤如何,魏暉覺得自己都會養着這個幺弟的。到時,離開京城,住得遠遠的,隱姓埋名,若是魏頤還可以娶妻,願意娶妻,便讓他娶妻,以後的日子還長着呢,總歸要過下去。
魏暉把什麼都想好了,但是,看老父頹然無神的模樣,就說不出來。
他以爲,父親這樣反對反抗,是因爲在乎魏家清名,也爲了兒子的名聲,他不知道魏大人有更深的顧慮隱憂,還有更多的痛苦。
魏大人知道魏暉的意思,他沒有喝那杯安神湯,而是看了看窗外,太陽已經要升到中天了,五月的陽光,炙烈,蟬聲陣陣。
魏大人從椅子上起身,挺直背脊,道,“魏頤回來了麼?”
魏暉點頭,“剛回來,被帶去見皇上去了。”
魏大人邁步出門往魏頤那邊的院子裡走去,魏暉趕緊緊跟其後。
走到魏頤的院子門口,便被侍衛給攔下來了。
守在門口的侍衛是皇帝最親近的幾個,李步也在其列。
魏大人硬是要進去,和侍衛發生了口角,魏大人完全沒有了平時的儒雅,大罵道,“這是老夫的府上,老夫要進去看自己的兒子,沒有不讓的道理。”
但侍衛們只聽皇帝的命令,不聽道理,就把魏大人和魏暉攔着,他們一步也踏不進去。
魏大人氣得面紅耳赤,頓着足,簡直想撲上去打那些侍衛幾巴掌。
還是魏暉拉住了魏大人,勸慰道,“父親,皇上要和魏頤說幾句話,您就再等等再看魏頤吧,我扶你去房裡坐會兒。”
魏大人焦慮不已,滿腦子都是他對不住當年吳皇后的託付,是他們,造成了現今皇帝和魏頤父子相/奸。
要是不阻止兩人,魏大人覺得他不僅是對不住吳皇后,爲人臣也對不住皇帝,當然,還對不住魏頤。
魏大人急得幾乎呼吸困難,但他不離開這裡,就在門口守着,等皇帝出來,或者魏頤出來。
魏暉親自去端了茶水來讓魏大人喝,魏大人雖然乾渴難受,但是卻喝不下去,只急得團團轉。
李步和魏頤在一起有很長時間了,是有感情的,他看魏家父兄這幅模樣,心裡其實挺不忍。
他知道魏頤和皇帝,最開始是魏頤引誘了皇帝,但現在,卻是皇帝太執着了,非要把魏頤得到不可。
一向口拙沉默的他也上前勸了魏大人一句,道,“魏大人,您老先下去歇着吧!皇上和三公子說話完,卑職第一個去叫您。”
魏大人沒有動作,魏暉對李步點了點頭,也沒有離開。
魏府因爲皇帝派了人來,下人們全都集中到後面廚房的小院裡去了,且因爲魏夫人帶着兒媳住在山上別莊裡,帶了不少伺候的人走,本來魏家下人就少,現在魏府裡就更沒幾個下人留下來。
皇帝的侍衛是不說話的,魏府裡沒了下人行走說話,一時非常安靜。
開始也沒聽到魏頤院子裡傳出什麼聲音來,那是因爲兩人說話聲音小,後來魏頤被皇帝那樣對待,魏頤痛得厲害,又哭又叫,外面哪裡會聽不到些聲音。
聽到魏頤慘叫的時候,不僅魏大人和魏暉,連幾個侍衛面色都有些許變化。
魏大人聽到魏頤的叫聲,身子就是一抖,腳要站不穩一樣往地上栽,被李步給扶住了,魏大人站穩,推開李步,就要往院子裡跑,但卻被另外的侍衛擋住了。
魏大人發了瘋要往裡面闖,但侍衛怎麼可能放他進去。
魏暉聽到魏頤的哭叫聲,也是很受震動,但他比魏大人要鎮定一些。
作爲男人,這裡沒有人不明白房間裡在發生什麼事,魏頤斷斷續續的哭叫聲傳來,耳朵靈敏的侍衛們甚至還能夠隱約聽清魏頤的求饒哭喊的話語,他們似乎都已經不忍心。
但是,這種時候,卻更不能讓魏家父兄進去了,他們只得把人給攔着,等着房間裡的事情完了,皇帝會讓人進去收拾的,那時候,也許魏家父兄可以進去。
魏暉面色慘白,過來拉住老父親,要把他拉走,不讓他聽魏頤痛苦的聲音。
魏大人不走,還是要進去,大家都看到了,六旬的老人,開始掉眼淚,身體滑倒在地,跪在了那裡。
魏大人就那麼跪在那裡,無聲地掉眼淚。
魏暉看父親跪下,自己也跪在了他的身邊,想安慰魏大人,心裡難受,一個字說不出來,只深深埋下了頭。
所有侍衛都不忍,卻說不出什麼話來。
他們都是皇帝的親衛,無論皇帝做什麼,他們都只是聽命於他而已。
魏頤的聲音開始還大一些,後來就越來越低了,再後來,已經聽不到了,大家都知道,是他痛得叫不出來了。
皇帝穿戴整齊從屋裡走出來的時候,魏大人擡起了頭來,面色慘白,眼神淒厲而複雜,他把皇帝望着,似乎是深深地嘆了口氣,但他沒說一句話。
皇帝看了他和魏暉一眼,對侍衛裡的其中一人道,“去請太醫院易正明來,讓他把傷藥帶上。”又對另一人道,“去馬府帶兩個機靈的丫鬟過來。”
魏大人對着皇帝磕了一個頭,就勉強起身,要往魏頤的房間裡去。
容琛看向他,道,“魏愛卿,你現在進去,魏頤只會更難受。”
魏大人站住了腳步,他沒看容琛,想說兩句罵皇帝的話,但說不出來。
他想過,他應該說出魏頤的身份,但是,再三猶豫,他同樣說不出來,他還是害怕,怕整個魏家因爲這件事被皇帝端了。
魏大人內心承受着巨大的壓力,要被這一切壓斷了脊樑骨一樣,此時一味彎着腰躬着身子。
容琛繼續說道,“你們違背朕意,讓魏頤逃脫,朕應了魏頤,不追究此事了。他也應了朕,之後會好好跟着朕,以後,朕不會虧待於他,你們不必一副如此表情,似乎是朕做了什麼傷天害理之事。”
說着,又往外走,道,“朕會讓人照顧他,你們不要去看他了,只會讓他更難受而已。”
皇帝走了,魏大人和魏暉最終都沒有進魏頤的房間。
因爲魏大人突然害怕起來,害怕看到魏頤躺在牀上血淋淋的樣子。魏暉是爲了魏頤的面子,他覺得不去看,魏頤心裡會好受些。
之後,魏頤的院子裡,那些照顧他的人全被皇帝的人換了下來。
易太醫留在魏府爲魏頤看病,看到魏頤後面傷得厲害,面色極複雜,他要給魏頤上藥,因爲發燒而神智昏沉的魏頤不願意,一個勁掙扎,而且發脾氣,最後也沒辦法上藥。
留在魏頤房裡的丫鬟是從馬府那邊過來的,年歲不小,沉默且機靈,皇帝說把這兩人賜給魏頤,以後都跟着他照顧他,魏家人自然不能說不。
魏頤不僅是身體受傷,更多的是心裡受到的打擊太大,所以才精神性地發了燒,易太醫一直留在了魏府,爲魏頤調養身子。順便也要給魏大人看病,因爲魏大人自那天開始,也病了,而且是重病。
皇帝第二天下午果真又來看魏頤了,魏頤高燒已退,但身體還是發着低燒。
因爲低燒,他整個人透着一層粉色,臉頰尤其紅潤,顯出平常沒有的豔麗來。
但是,他精神萎靡,眼睛無神,在容琛眼裡,十分可憐。
容琛坐在牀邊看他,伸手去撫摸他粉紅的可愛耳朵,魏頤沉默着,將頭動了動,不要他碰。
容琛看他這樣,就把手拿開了,說道,“朕知道你難受,生朕的氣,不想理朕。不過,昨日那頓痛,是該你受的。你膽敢逃跑,就該知道要受罰,朕捨不得打你,這樣也算是讓你得些教訓,不要以爲朕真的什麼都由着你,寵着你,不能把你怎麼着。”
魏頤還是不說話,把眼睛也閉上了,他因爲低燒,頭疼,全身痠軟無力,後面被容琛撻伐過的地方,更是疼痛難忍,他不想見容琛,不想聽他說話,他心裡難受,委屈。
容琛也不強求魏頤理他,他知道魏頤此時肯定恨着他呢。
他從一邊拿過魏頤那把扇子,這扇子在魏頤逃跑時帶走的那個箱子裡找到的,護送魏頤去韋州的魏章方成他們弄丟了魏頤,帶着東西跑回京城來請罪,得知魏頤已經被帶回家了,雖然驚訝,但他們也沒多說多問,只把魏頤的箱子給了魏暉,魏暉拿來給魏頤,皇帝在裡面看到了這把扇子。
魏頤逃跑的時候帶着這把扇子,這讓容琛心中的鬱結怒氣減少了很多,因他知道,魏頤心裡定然還是裝着他的,不然他不會把這扇子帶在身上。
他將扇子拿在手裡細細撫摸,說道,“魏頤,朕知道你委屈,但是,朕這麼做,已經是很顧及你了。你說,朕除了沒應你讓你成親,讓你離開,別的,朕可曾虧待了你。你說你不入宮,朕就不強求你,自己出宮來見你,你說不打壓你父兄,朕可有爲難他們。嗯?”
魏頤動了動身子,沒有應。
容琛俯□在他露出被子的耳朵上親了一下,魏頤的脖子縮了縮,沒有別的反應。
容琛一笑,道,“好了,朕只是來看看你,你好好養着身子,朕先回去了,過兩天再來看你。”
聽到容琛出門的聲音,魏頤才轉過身來看了一眼房門,那裡的門簾還在輕輕晃動,他蹙着眉頭,頭腦昏沉,過一陣,就又睡過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這是爲了感謝jajax的長評的二更,謝謝親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