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大人,您這信口胡沁的本領可真的是越來越強了啊?竟然敢詛咒陛下,你說,你是不是該以死謝罪?”月軻還在懷疑的當口,半依靠着他的人已經站了起來,那雙媚眼中竟然全是冷意,教訓完之後,又輕輕歪倒在這尊貴的皇帝懷中,委屈巴巴地摸着月軻的臉,嬌腆地開口道:
“灩兒不要陛下死,今日是陛下之壽誕,雖然不宜殺人,可是這國師大人也太胡鬧,竟然公然詛咒您,罪無可恕!灩兒實在覺得不懲處不足以彰顯陛下您貴爲萬民之首的威嚴,不如就讓他永遠都開不了口,免得國師大人以後老是說錯話,陛下您說是不是啊?”
“灩兒在關心朕,這天底下,只有灩兒是最關心朕的!灩兒,你說,該怎麼處置這個大逆不道的傢伙,你來決定可好?”被一番甜言蜜語說的都不知道東西南北的月軻很快將那僅存的一丁點懷疑全部都給拋到九霄雲外之去,佳人在畔,本就是腦子不甚清醒,這下完完全全深陷其中,自然對美人百依百順。
“禍國妖妃,陛下,你萬萬不可輕信她的話啊。泉木以性命擔保,此次預言必定準確,陛下——”還在磕頭的人猛然一亂,整張臉都沾滿血跡,恐怖不已。
那表情,深惡痛絕,仿去從地獄之中跑出來的惡鬼,似乎下一刻就要讓那個吹耳邊風的女子給吞了,駭得嬌小的女子立馬縮進了皇帝寬闊的胸膛之中:“陛下,你瞧那國師,他那凶神惡煞的眼神,還有那張同樣惡毒的嘴,讓灩兒好怕,陛下,您幫幫灩兒好不好?”
月軻看着哭的梨花帶雨嬌弱的寵妃,頓時心生愛憐,一顆心都碎了,直接就對着那還在勸諫的國師怒斥道:“你就是個禍害,妖言惑衆,竟然還敢罵朕的寵妃,簡直就是活膩歪了!來人,將他給朕拖出去,亂棍打死!”
頓時那派上用場的兩個侍衛就要應聲而去,卻不料突然柔柔一聲便又攔住了這已經被決定的事情。
“哎,真討厭,陛下,您的壽誕怎麼能殺人呢?灩兒覺得,不如看在國師大人這數十年勤勤懇懇的份上,饒了他一條性命,將那一張只知道信口雌黃的舌頭給割了,然後剜了他那一雙惡毒的眼睛!這樣,陛下和灩兒就聽不到這種謠言也看不到那陰狠的目光,也算是多積下一點恩德,陛下,好不好嘛?”灩妃晃了晃月軻的手臂,半撒嬌地開口道,這從梨花帶雨再到明豔豔一笑,簡直讓月軻沒喝多少酒就已經醉了。
這一番情景,若是君越見到,必然要給她數日之前見到的人頒一個奧斯卡小金人,然後束起一個大拇指,讚一句:“真真是應了禍國殃民妖妃之稱號!”
只是,很可惜,這場戲,雖然主角是君越,但重頭戲卻又都在後面,以至於但如今,那被整個大雍都痛恨的妖妃還是主角。
“灩兒你說什麼都是對的,就按灩兒你說的辦。灩兒,你真的是朕唯一的知心人,時時刻刻替朕考慮啊!”月軻也不是個能什麼都不做的主,將那妖嬈的人又拉進了幾分,眼神卻是對着那金吾衛一掃,怒道:“還愣着幹什麼,遵照灩貴妃的吩咐去辦啊!”
“屬下遵命!”拉着國師的兩個人自然知道勢頭不對,忙不迭地點頭,卯足了勁將那已經半瘋癲的國師大人給生拉硬拽給扯了出去。
“大禍臨頭,妖妃亂世,血光之災,易主更迭,易主更迭,易主…更迭”本就精神有點不正常的泉木喃喃自語這十六個字,在那大殿的門突兀被關上的那一剎那,他忽然又擡起頭,那如兩把刀子一樣鋒利的目光潑灑在曖昧不休的兩個人身上,突然仰天大笑,“月氏亡,越氏興,天道,天道!”
月軻大好的興致被打斷,雖然那該死的人已經沒了蹤影,也沒有人敢站出來說一句話,求一句情,但這憋在心裡的怒火遲遲發不出來,讓他那頓時惱火不已,睨着那剛剛被自己扔掉,而今躺在那裡的金盃,又瞥了一眼一直侯在身旁的於風闕,半嬉笑吩咐道:“於統領,你,給朕撿回來,然後將血跡給朕舔乾淨!”
此言一出,更是一片譁然。
自從一個月之前戰神越弦死了之後,陛下就開始變得喜怒無常,羞辱下人朝臣簡直都是家常便飯,殺人誅九族更是隨手而來。
如今曾經顯赫不已的國師也慘遭毒手,曾經陛下最受親信之人竟然也有一天會受到如此屈辱,這都是什麼事?
一度掌管三萬大軍的金吾衛統領於風闕,高傲不可一世的性格,如今,會坦然而被當今陛下如此羞辱嗎?
旁觀者自然慶幸那個被點到的人不是自己,但於風闕這麼多年來得罪的人此刻卻在心中都樂開了花,暗爽不已。
如果說,之前是因爲他位高權重不能輕易得罪,如今都被如此羞辱,那豈不是意味着他再也不可能得到寵信了?
虎落平陽被犬欺,戎裝戰甲的於風闕神色複雜地看着那一灘刺眼的溫熱的血,一步步地向前,沒說不,卻也不能說是,因爲,他根本說不了不,但尊嚴在前,他無法丟棄那男兒血腥,爲將之尊嚴說一聲遵命。
那一刻,他終於明白了,那一天戰神越弦死之前給他說的話。
“狡兔死,走狗烹;敵國滅,謀臣忘;功蓋天下者不賞,聲名震主者身敗!”
那一刻,他終於明白了那個如火一般絢麗多彩的女子站在那足以吞噬一切的大雍河水上的悲哀。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這樣的皇帝,本就是個昏君,既然他已經改了初心,爲何他又要一味追隨而不放?
不該懷念的,就不該去留戀!
知遇之恩,伯樂之音,也該斷了!
每走一步,他的心就涼上一寸,每向前邁出那沉重的步伐,他就多一分對那個奇女子的敬佩!
誣陷,圍攻,剿殺,背叛,一個女子,曾經經受過如此痛苦,竟然還能再認清一切之後重頭再來,他,堂堂鐵血男兒,又爲何不可?
“於愛卿莫不是對朕有什麼不滿?這步伐爲何邁的如此慢?難道此事是朕的錯?”月軻瞧着那某人磨磨唧唧的樣子,一記刀子眼就飛了過去,聲音冷酷不已。
至於吃瓜羣衆,完完全全是該吃吃該喝喝,就等待着看好戲。
就在於風闕要忍一時之氣撿起那金盃之時,某個不安分的主自然又是嬌腆地開口打趣道:“於統領,陛下開玩笑呢,您身居高位,怎麼能幹這種事情呢?還不來人,將這地上的不乾淨的東西給擦去?”
一旁侯着的宮人自然不敢怠慢,連忙拿了布去整理,但是於風闕愣在那裡,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灩兒,朕不過是想開個玩笑,何必如此當真呢?於統領,今日是朕的壽誕,如此做不會見怪吧?”月軻這一顆心都被那甜言蜜語融的快化了,氣消了不少,索性就放過了那個本就是他要撒氣的對象。
“風闕自然不會,陛下如此做自有陛下的道理。”於風闕也是經過世面的,剛剛不過是愣了片刻,一瞬間便又反應了過來,轉身,恭敬地垂首相拜,似乎剛纔的一切並不能在他心上留下任何痕跡。
雖然他並不明白那屬於上官一族勢力的妖妃爲何會替他解圍,但既然已經受了,他自然也不會不識好歹再去挑事。
“陛下,於統領累了,不如看看臣妾給陛下獻上的禮物?這禮物可是灩兒準備了好久才得以在今日獻給陛下的!”妖媚的人那纖纖素手撩撥着皇帝的心,一點點地撥弄着那溫情。
“於統領,你回位吧。”皇帝睨了一眼欲言又止還想說什麼的人,擺了擺手,轉而對着美豔的女子笑道:“灩兒準備了什麼禮物?朕已經迫不及待了?”
“那隻要是灩兒準備的?陛下可是都會喜歡?”女子嘟着嘴,指尖在月軻臉上留下輕輕的痕跡。
“自然是的,灩兒準備的,朕不論是什麼都會喜歡的!”那曾經高高在上的君王此刻就像是被降服的貓,女子輕輕一句便能讓他百依百順。
於風闕擡頭環顧了一下四周,悵然地看着那些飲酒作樂,談笑風生的人,突然發覺他們好像都帶着一張張黑麪獠牙的面具,潛伏在黑暗中,在不經意之間給予已經衰敗的你致命一擊,哪怕片刻之前你們還彼此相談甚歡稱兄道弟。
如餓狼,一般吞噬着你的尊嚴。
官場險惡,皇宮深寂,從他步入此地之時,一切就註定了。
果然,如今的大雍,無人再敢言。
就連他自己,都是敢怒卻不敢不遵從,何其悲哀?
在這一片奢靡浮華的空間之內,於風闕那一顆曾經熱血無比的心涼了,而這種悲哀,無人知。
因爲,這裡依舊是歡聲笑語,歌舞昇平。
“陛下你真壞,灩兒可是準備了好久好久,陛下難道就不開心一下嘛!”灩妃掰了掰心情還也有些不佳的月軻的嘴角,讓下面的一衆大臣都有些驚悚,生怕那脾氣暴躁的君王一怒之下又做出恐怖至極的事情。
“開心,怎麼會不開心呢?愛妃準備的到底是什麼?”月軻越發地耐不住性子,不曾覺得他懷中的人有任何的冒犯,反而還在妖嬈的女子脖子上大搖大擺公然啃了一口。
“那陛下可要瞧好了,灩兒這準備的可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東西!”灩妃盈盈一笑,揮了揮手。
隨着她的動作,那片刻之前才被闔上的殿門猛然又被打開,衆人聽着灩妃娘娘所說之語,一時間也都起了心思,期待着那最後的壓軸之禮。
但在衆人都伸長了脖子一睹那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東西之時,徐徐走來的卻只有兩個人。準確地來說,是兩個名不經傳的少年,均是眉清目秀,面如冠玉,當真是美極了。
這兩位少年一個穿着淡藍色的衣袍,周身縈繞着飄逸之氣,另一個則是墨綠色的錦衣,更多一絲羸弱之感。此刻他們並排而立,衣服上掛着細小的雨滴,長髮輕束起,卻兩手空空,只是含笑恭謹而有禮地對着高座之上的人齊齊拜道:
“拜見陛下,君寒(樓)恭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