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風吹來,我瑟瑟的發着抖。那件淡紫色的披風包裹着小柔,小丫頭微微蹙着眉,蜷在我身邊。天微微放亮,我看了一眼我們藏身的地方,一個窄小的弄堂,短短的廊檐,一堵矮牆。
我們主僕兩個,就這樣流落在街頭。
想着《青苑》的優雅安靜,想着那梨花木牀粉紗羅帳,想着柏香木桶裡的玫瑰花瓣,想着拂箏清唱,我那相守半載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日夜夜已灰飛煙滅。從此,再也不會有了。
朦朧中,小柔嘟噥了一句“小姐……”復又轉過頭去。
黎明悄悄臨近,露已成霜。從今開始,我的一切都只與自己有關。只是,不知道,他若找不到我會怎麼想?是淡然一笑還是痛了思念?而他的這些想或不想從此都將和我再無關聯。一想到這兒,胃突然絞痛得難受,只是以爲許是餓了。卻沒想到,從此後只要想念某人極致,就會胃痛到不能呼吸。
我輕輕地吟出了聲,小柔驚醒。
“小姐,小姐,披風怎麼都在我身上?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小柔扯下披風蓋過來,兩個人坐在一截木頭上,就這樣蜷縮了一夜。
“沒有,許是餓了。小柔,待會兒咱們趕緊找間客棧吧!”我擡頭望望天,這一晚實在太漫長,漫長的讓人心生幾許悲涼。
早起的人家炊煙裊裊,巷口裡飄來飯菜香。我用力吞嚥,以壓制一浪高過一浪的絞痛。
路上零星幾個人,有賣早點的小販,有睡眼惺忪的乞丐,卻都一樣的目不轉睛的看着我們倆。
小柔緊緊摟着我,緊張的看着這幾個人。我卻表面鎮定,內心悽惶。
沿路的小巷根本沒有客棧,我想我們走進了僻靜的民居。我頭上的汗珠一顆顆掉下來,終於忍不住蹲在地上。
“小姐,你等着,那邊有賣包子的,我去買來。”小柔撒腿跑向小巷的盡頭,那裡,有香味隱隱飄來。
當痛漫天壓過來,就忘了痛在哪裡。我覺得還是在《青苑》的家裡,早起的丫頭門外掃一夜飄飛的落葉,而屋內是淡淡花香縈繞,我,柳語嫣擁被嬌睡。
“姑娘,姑娘,你醒醒……姑娘!”一個老者的輕喚,很久沒聽到這般和善的聲音了。
“小姐!小姐,你別嚇我……你這是怎麼啦?”小柔,我的小柔,跟我擔驚受怕受餓挨凍的小柔。
“快,姑娘,帶這位小姐去我的醫館,就在前面,快!”被小柔攙着,勉強挪步,那段路好似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藥香潺潺,我從昏睡中慢慢醒來。夕陽透過窗格,照在斑駁的牆上。未曾想,我這一睡從黎明直到黃昏。
“小姐,你醒了。真好……”小柔靠近我,眼底含着淚意。
“姑娘,你是夜裡着了涼,又急火攻心。所以,有胃火。如今,服了藥,已無大礙。”那個老者,鶴髮童顏慈眉善目,早上的聲音就是他。我感激上蒼,總會在我最孤獨無助的時候遇上對的人。
“謝謝大伯,”我坐起身子,從包袱裡掏出一點碎銀,“大伯,這是給您的。叨擾您這麼久,真是不勝感激。語嫣謝過,這就拜別。”在小柔的攙扶下,我下了塌。
“姑娘,想你們也不容易,這錢我不能收。只是幾文錢而已,沒有就算了。姑娘,去吧!”老者背起藥箱跨門而去,那點碎銀仍舊放在小柔手心,不曾少半毫。
日已西沉,秋陽美得讓人心醉。商鋪林立,人流熙攘。我和小柔走在人羣中,亦還是招人眼目。
小柔嬌美伶俐,翠衣藍裙,粉臉乖巧。“小姐,前面有家客棧,我們去那兒吧!”
十步開外,有客盈門。上書“鴻源客棧”。
我們像是看到了曙光,緊着腳步,高興地小跑起來。
“姑娘,姑娘,求你給點吧,我要餓死了……”一個衣衫襤褸的小乞丐跪在地上抱住我。
被他扯住了衣衫,邁不開腳步。我也是心疼他小小年紀流落街頭,頓時動了惻隱之心。
“小柔,包袱給我。”我叫住小柔。
“小姐,不可以……這街上那麼多人……”小柔面露難色。
“沒事的,我們心好,不會遇到壞人的。”我想起剛纔那位老者,頓時,滿心柔軟。
“這點銀子給你,別再乞討了,做點小本生意吧,好不好?”我掏出一些碎銀子,遞給他。那時,我看見陽光灑在他的臉上,可他卻有着一絲驚慌。
“讓開,讓開,快讓開……”一聲聲吆喝,一羣人橫衝直撞着過來。
我被人撞了一個趔趄,滑倒在地。轉頭看去,那個小乞丐早已不知去向。而我手中的包袱,已然不在。
這一天因爲痛,因爲冷,因爲累,因爲離開都沒有讓我流一滴淚,可是這一刻,我還是禁不住淚落成行。
這才第一天,我就舉步維艱,我以後的路要怎麼走?
“小姐……”小柔哭出了聲,她不能埋怨我,卻難以掩飾的失望。我知道,是我讓她沒了信心。
在她面前我要堅強,怎麼有空悲傷?我不能!
“沒事,小柔,去那邊當鋪把它當了,我們就有錢住店了。”我擼下左手的金鐲,這是太太給我的見面禮,如今,我卻爲了生計要當掉它。
望着小柔進了當鋪,我咬着脣卻衝她笑了。雖然我的笑有些勉強,起碼,她依然還守在我的身旁,不曾遠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