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迷濛, 範曉思關了窗，坐在桌邊看着燭火發呆。
夜已深，再困也不願躺下休息。一旦睡着, 夢裡又會見到冰姬, 不知她到底要耍什麼把戲, 總之一定不是好事。
到底還是挨不過, 臨近天亮, 範曉思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你爲了躲着我，覺都不睡？”冰姬坐在溶洞的冰牀上，眯着眼, 一臉倦意。
“看來我又睡着了。”範曉思就地坐下，無奈地嘆了聲氣。
“我這兩天又想起一些事, 我說給你聽, 你幫我分析分析。”冰姬道。
“我不聽。”範曉思拒絕, 自言自語道：“快點醒，快點醒。”
“必須得聽。你要是說得我滿意, 我說不定考慮放了你，不然你就等着徹底變成我吧，我會吞掉你的魂，一點不剩。”冰姬悠然說到。
範曉思瞬間來了精神，湊近冰姬跟前, 說：“放了我？是什麼意思？”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爲什麼夢見我嗎？我忽然想起來了, 我好像……”冰姬欲言又止, 範曉思集中精神等着聽下文, 道：“好像什麼？快說。”
“我好像在用你的靈魂作引子, 製造新的靈魂。”
“什麼？”範曉思驚訝地跳了起來，道：“你爲什麼那麼做？”
“我死了, 靈魂被擊碎了，破滅了，零星的意識逐漸積聚，但是殘缺不全，我用了幾百年的時間才讓我的一根肋骨幻化成人，把你帶到這裡。”冰姬作回憶狀，接着說：“我總覺得有個很重要的人要見，但是想不起我和他之間發生過什麼。”
“你是說宋羽風嗎？”
“我現在能想起他模糊的樣子。”冰姬揉着太陽穴，說：“你要想我放了你，現在就必須好好配合我。”
“怎麼配合？”
“記住，我就是你，你就是我。這樣，我才能充分利用你的所思所想所見所聞。”冰姬躺下，閉上眼睛，如是說。
“那萬一我真的變成你了，忘記自己是誰了，怎麼辦？”
冰姬沒有回答，一陣耀眼的光芒閃過，範曉思夢醒。
天亮了，她揉了揉眼睛，定了定神，換了身衣服走到窗前打開窗戶，清新的空氣涌了進來，沁人心脾。
範曉思坐在鏡子前，看着鏡中人，略施粉黛，嫣然一笑，自言自語道：“我是冰姬？還是範曉思？”
雨停了，天朗氣清。
卜一丁一大早心情很好，一改往日陰沉的臉色，在後院遇到範曉思，十分熱情地和她說：“曉思，和你說件事，我和思凡要成親了。”
“什麼？”
範曉思下意識地拍了拍自己的臉，確定這不是在做夢。
“怎麼回事？”心突然跳得很快，快到要碎裂了一般。
卜一丁像個大男孩一般傻笑着，說：“昨天，思凡忽然對我說，她想嫁給我。”
範曉思驚訝地看着卜一丁，他接着說：“你是知道的，我一直以爲思凡不喜歡我。也許是緣分到了吧。一路走來——很不容易。”
卜一丁難掩欣喜，範曉思附和着笑笑，心裡卻堵了塊石頭。
範曉思特別想問宋思凡是怎麼跟他說的，但是又覺得是他們之間的事情她何必問那麼清楚，糾結了半天，到底是沒有問出口。
這時，宋思凡過來了，很自然地挽着卜一丁的胳膊，像是宣誓主權一般。她對他說：“走，去我哥家。”
“去做什麼？”卜一丁問。
“去告訴他們啊！”宋思凡莞爾一下，很是好看。
範曉思如同一個尷尬的存在，尷尬地說：“恭喜你們啊！”
“你跟她說了？”宋思凡問卜一丁。
“嗯，一早起來遇到曉思，迫不及待告訴她。”卜一丁笑笑。
“呵，有什麼事都第一個告訴曉思，我會不高興的。”宋思凡作生氣狀，放開卜一丁的胳膊，轉過身去。
“思凡，你不要誤會……”範曉思想解釋，又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嘿，騙你們呢，我纔不在乎。”宋思凡回過頭笑着說。
範曉思目送着卜一丁和宋思凡出了後院，深深體驗了一把什麼叫作“一覺醒來全世界都變了”。
她愣了半天，忽然覺得有必要找冰姬聊聊，於是又回屋睡覺了。
田絮忙活了一大早，做好了飯，等着大家，卻沒有一個人來。她先後去敲了卜一丁和宋思凡的房門，沒人在，又去範曉思那裡敲門。
“曉思，在屋裡嗎？”
範曉思沒有迴應，田絮推門而入。
“曉思，你怎麼還在睡覺？”田絮走到牀前，拉範曉思起牀。
範曉思睡意闌珊，眯着眼看了看田絮，道：“我要去告訴冰姬這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什麼消息？”田絮問。
“你不知道嗎？卜一丁要娶思凡。”範曉思嘟囔着。
“什麼？”田絮簡直跳了起來，定了定神，搖晃着範曉思，道：“你趕緊起來，給我說清楚，怎麼回事？師兄怎麼會忽然要娶思凡呢？”
範曉思儼然睡不着了，坐定，嘆了口氣，無精打采地說道：“早上在後院遇到他們，他們現在到思凡家商量婚事去了。”
“怪不得他們房裡都沒有人。這——這太不可思議了，太突然了。”田絮驚訝着，不安着，在範曉思房間裡踱着步子。
另一邊，宋思凡和卜一丁到了宋府。
宋家上下都在忙着張羅喜事，人人都知道“包袱”小姐終於要嫁出去了，而且是嫁到外地的富貴人家。
“小姐回來了。”下人們也知道問侯宋思凡了。
“呦，我們的福星妹妹思凡回來了，我正要差人去找你呢！”妾室迎上前來，拉着宋思凡的手，好生親切。
宋思凡撇撇嘴，道：“我可不是什麼福星，我哥呢？我有事和他說。”
“正好，我們也有事要跟你說。這位是？”妾室注意到和宋思凡一起來的卜一丁。
宋思凡衝卜一丁一笑，對妾室說：“一會兒見到我哥再介紹。”
妾室引着宋思凡和卜一丁見到了宋斯甲。
宋斯甲沒有注意到卜一丁，一看到宋思凡，便一臉笑容道：“妹妹，常公子下個月就來正式下聘提親，這門親事你一定要答應。”
卜一丁愣了一下，看向宋思凡，她嘴角輕揚，拉着卜一丁的袖子，道:“我給你們介紹，他是卜一丁，我住的城郊醫館就是他的地盤，我要和他成親。”
“啪！”宋斯甲狠狠地拍了下桌子，嚇得妾室一哆嗦，他道:“胡鬧！我不同意！你必須嫁給常桐！”
“我不！你不是說全城的人沒有一個願意娶我嗎？不是擔心我嫁不出去嗎？不是怕我剋夫嗎？他，他比你們每一個人對我都好，他願意娶我！”宋思凡毫不客氣，振振有詞，看向卜一丁，低聲對他說：“你說話啊，表態呀！”
“他是什麼人？！他能給你帶來什麼？人家常桐飽讀詩書，而且家有萬畝良田，聘禮定不會單薄……”
“哼，你這是打算賣了我嗎？”宋思凡鄙夷地看着宋斯甲。
卜一丁在心裡默默地嘆了聲氣，什麼話都沒說，轉身就走了。
“喂，你去哪裡？”宋思凡撂下一句“反正我不會嫁給常桐”，跑出去追卜一丁。
出了送家，好一會兒卜一丁才放慢腳步，宋思凡趕了上來，一把拉住他，差點扯破他的衣服。
“你怎麼回事，話都不說一句就走？”宋思凡不解。
“你到底爲什麼突然要嫁給我？”卜一丁的語氣裡帶着埋怨與憤怒。
“你喜歡我嗎？”宋思凡並沒有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依舊玩似的笑着。
“我問你爲什麼要嫁給我？”卜一丁大聲質問道。
“你兇什麼！我嫁給你你不願意嗎？你討厭我嗎？”宋思凡甚至覺得委屈，心想:我都要嫁給你了，你還這麼兇我！
卜一丁無奈地嘆了口氣，道：“算了。我不會娶你的。”
“喂，你什麼意思？昨天說的好好的，你怎麼說變就變，你是在耍我嗎？”宋思凡生氣了，她狠狠地說。
“呵，我耍你？是你在耍我吧!昨天你說想嫁給我，我以爲你是喜歡我的，是真心想和我在一起的…”
“我是真心的！”
“你不是!你不過是不想嫁給另外一個人，你不願意過你哥哥安排的人生！”
“我沒有！我承認我的人生從來沒有自由過，直到認識你，我才知道自由是那麼美好。我從小就知道長大了要嫁給楊問柳，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我原本以爲我會按部就班地度過這一世，可是——後來都變了，他娶了別人，我原以爲我的人生從此就黯淡了，但是我遇到了你……”
“可是，你還是回到他身邊了！”
“沒有，他已經不在了！我現在，真的只想和你在一起。”宋思凡的眼淚劃過臉頰順着脖頸流下，彷彿又流回了心裡。
“算了。你根本就不是愛我，你甚至都沒有和我說一聲——那個什麼常公子的事。”卜一丁背對着宋思凡，淚光閃爍。
“我覺得沒什麼好說的，我怕……”
“沒什麼好說的就不要說了，我已明瞭你的心意，多說無益。”卜一丁打斷了宋思凡的話，不想聽她爲了證明“自己能夠嫁的出去”而虛僞地表達對他的“愛意”。
宋思凡攥緊了拳頭，沉默着，許久才放開手，“哼”了一聲哭着走了。
卜一丁一拳打在樹上，樹葉紛紛攘攘落下。到頭來不過一場空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