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一丁一個人回到御風堂, 田絮見他臉色不好,特意炒了兩個菜送到他屋裡去。
輕叩房門,她問:“師兄, 是我, 田絮, 可以進來嗎?”
“你怎麼過來了?”卜一丁打開門, 接着說:“思凡還沒回來嗎?你吃飯了嗎?”
田絮搖搖頭, 進了屋,擺下兩碟菜,一碗米飯, 一雙筷子,道:“我吃過了, 你還沒吃飯吧?我炒了苦瓜, 給你清清火氣。”
“我沒事。”卜一丁坐定, 夾了片苦瓜,苦笑。
“師兄, 早上我聽曉思說,你和思凡——你們打算成親?”田絮小心翼翼地問。
卜一丁突然放下筷子,復又拿起,吃了口米飯,道:“沒有。”
田絮先是吃驚, 復又有些欣喜, 說:“曉思說得有鼻子有眼的, 我還以爲是真的。”
“師兄, 你還想吃什麼?我再去給你做。師兄, 要不喝點酒吧,慶祝一下。好久沒喝酒了。”田絮有些語無倫次, 像是遇到什麼喜事一般高興。
“不用了。田絮,你也老大不小了,該嫁人了。”卜一丁擡頭看了看田絮,一本正經,逐字逐句地說。
“我不急。師兄都還沒娶妻呢。不過,你和思凡到底是怎麼回事?爲什麼曉思會那樣說?我還以爲,思凡喜歡師兄,師兄反正喜歡她。”田絮試探着問,難掩心中好奇,最後一句話說得聲音很小,卜一丁不知是沒有聽見還是裝作沒有聽見,沒有肯定也沒有否認。
少頃,卜一丁說:“思凡說要嫁給我……”
話音未落,田絮的臉色變得沉重,她道:“她竟然主動說要嫁給師兄?”
卜一丁放下筷子,嘆了聲氣,說:“她家裡想把她嫁到很遠的地方,她不肯,所以她纔要嫁給我。”
田絮不解,道:“她不肯遠嫁和她要嫁給你有什麼關係?她不想嫁到很遠的地方,就必須嫁給你嗎?還是師兄就是很喜歡思凡,趁此機會巴不得她嫁你?”
“我沒有,我哪有思凡?你是知道的,因爲楊問柳的事情,她現在名聲不好,在城裡沒有人願意娶她,所以她纔想到了我。”卜一丁搖着頭如是說,恰巧被路過門口的宋思凡聽到,僅僅聽到這一句,她暗暗揣測了卜一丁不肯娶她的原因。
什麼不是因爲喜歡才嫁給他,什麼隱瞞了常桐的事情,都是藉口!他不想娶她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他也覺得她剋夫!
宋思凡攥緊了拳頭,有種被欺騙甚至背叛的感覺,心裡很難過,想衝進去和卜一丁理論一番,但是忍住了,她仰了仰頭,淚水流回心裡,默默地離開了。
是夜,雷聲陣陣,大雨傾盆而下,宋思凡蜷縮在牀上留着眼淚,越想越難過。
原以爲鼓起勇氣決定嫁給卜一丁,他會高興,會給她幸福;原以爲他是喜歡她的,原以爲沒有告訴他常桐的事情真的令他生氣了;誰曾想,他生氣不過是因爲不想娶她,不想娶她不過是因爲她剋夫,說到底他始終是嫌棄她的;既然如此,一開始又爲何答應她?他真是個討厭的人,他真是由着自己的性子想做什麼做什麼,根本不在乎她的感受。
“他出爾反爾,欺騙我的感情,我不會輕易原諒他的!”宋思凡坐起來,嘟囔着擦了擦眼淚,下牀提起劍就去了卜一丁的房間。
風雨交加,雖是一路有廊頂遮雨,她的發和衣還是被打溼了。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甚至是撞門聲,卜一丁連忙起牀穿衣,道:“誰?”
“卜一丁,開門。我是宋思凡,我要和你決鬥!”宋思凡嘶喊着。
倏爾,卜一丁的屋裡亮起了燭光,他打開門,狂風驟雨霎時涌進屋裡。
“你瘋了?”
宋思凡淋得不像樣子,卜一丁一把把她拉進屋裡,她旋即又跨過門檻站到屋外。
“你這是幹什麼?”卜一丁再次去拉她。宋思凡進了屋,拿起卜一丁的劍扔進他懷裡,復又站到屋外,道:“我要和你決鬥,你贏了我就可以原諒你。你不可以輸也不可以拒絕。”
“我拒絕。”卜一丁也站到了門外,很快,大雨澆透了全身。
“不可以拒絕!”宋思凡的語氣不容拒絕,她緊緊握着劍橫在胸前,指不定會作出什麼過激的事。
卜一丁無奈妥協,他道:“好,但是我們換個時間,現在不行!”
卜一丁試圖拖延。
“不行,就現在。”宋思凡態度堅決。
“宋思凡!我求求你不要鬧了行嗎?”卜一丁突然厲聲道。
“不行!你昨天答應我的,今天就變卦了,你分明是在耍我,你明明就是嫌棄我!”宋思凡哭着說。
“我沒有!”
“你有!你和田絮姐說的話我都聽見了,你說你不喜歡我,你還說我剋夫,我都聽到了,你和他們一樣,你們都覺得我剋夫,都嫌棄我!”宋思凡情緒失控,聲嘶力竭。
卜一丁抱住了她,試圖安撫她。
“你放開我,我再也不會相信你了!”
“思凡,你冷靜一下,我沒有嫌棄你,我沒有,我們都沒有!”
宋思凡掙扎着推開了卜一丁,她拔出劍,指着他,搖着頭,道:“哼!我不會原諒你的,你必須和我決鬥!”
“我認輸。”卜一丁看着宋思凡,眼神裡帶着懇求,半天擠出這三個字。
然而暴雨如注,模糊了視線,宋思凡看不到他眼睛裡的任何感情,她一廂情願地抱怨着,恨着,宣泄着。
“不行!認輸?信不信我殺了你?沒有誰可以一而再再而三拒絕我,你們一次又一次傷害我,怎麼可以這樣?爲什麼?”宋思凡的劍抵着卜一丁的心口,電閃之時,劍光晃得格外耀眼,一點一點刺進去,血滲了出來,暈染開來。
“思凡,住手!”聞聲而來的田絮一把握住了劍刃,試圖阻止宋思凡繼續刺下去。她的手瞬時涌出了鮮血,滴進了雨水中。
範曉思撐着傘匆匆跑了過來。她抓着宋思凡的胳膊,幾近懇求的語氣,說:“思凡,快放手,求你了。”她又看向田絮,道:“田絮姐,你快鬆手,都流血了。”
“田絮姐,你別管,這是我和卜一丁的事,你鬆手!”宋思凡大聲道。
“思凡,有什麼事放下劍好好說行嗎?”雷光之間,看不清田絮的臉上到底是雨水多還是淚水多。
“沒法好好說!”
“好!思凡,你要是傷害師兄,就先殺了我!”田絮毫不客氣。
“田絮!”卜一丁掰開她的手推開了她,接着拔出了劍,指向了宋思凡。
宋思凡抽出刺進卜一丁身體的劍,退後幾步。
好,終於逼着他出劍了!
範曉思趕緊站到二人中間,心想,萬一打起來她可以爲任何一個人擋劍,她道:“你們倆不要打!都冷靜冷靜好不好!雨那麼大,求求你們回去睡覺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你閃開!我今天就要和他做個了斷!”宋思凡拽起範曉思一把把她扔出數米。
“你沒事吧?”範曉思重重摔在地上,田絮去扶起她。
“我沒事。田絮姐你的手沒事吧?”
田絮道了聲“沒事”,此時電閃雷鳴中,宋思凡與卜一丁的劍碰撞在一起。
“田絮姐,怎麼辦,他們打起來了?”範曉思焦急地說。
“唉!”田絮重重地嘆了聲氣,道:“師兄一定不會傷害思凡的,這樣下去,思凡會殺了師兄的。”
“啊?”範曉思才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
田絮仰頭看了看天,大雨衝擊着她的臉龐,刺痛她的臉,刺痛她的心。
她衝了上去,在雷電閃光的一瞬衝向了宋思凡的劍,轉瞬,宋思凡刺向卜一丁的劍不偏不倚刺進了田絮的胸膛。
不知爲何,雨忽然下得小了,風也弱了,雷電不再閃光,夜黑得迷茫。
範曉思摸索着進了卜一丁的屋子,又點上之前被風吹滅的燭。
“田絮姐?!”藉着微弱的光,宋思凡看到倒在地上的人,她捂着胸口,地上的血液在雨水中迅速擴散。
“田絮!”卜一丁呼喚着她的名字,她衝他抿了抿嘴角,艱難地笑着。
宋思凡的劍擲地有聲,她恍然覺得自己又闖下了大禍。
“田絮姐,我——我不是故意傷你的,我錯了。”宋思凡抽泣着,隱約看到田絮的傷口不偏不倚正中心臟的位置。
範曉思在屋子裡迅速翻找着傷藥,雜七雜八地瓶子,一骨碌都拿了出來。卜一丁把田絮抱進了屋裡,放在牀上,顫抖着在她的傷口處撒着範曉思拿過來的藥。
卜一丁運功封住她的血脈,大抵是習武之人血脈過通的緣故,血依舊不止。
“師兄,算了。”田絮發出微弱的聲音。
“田絮姐……”
“你滾!”宋思凡哭着,話還沒有開始說,卜一丁怒斥道。
“我……”
“你滾!”
“思凡,你先別說了。”範曉思勸阻道。
“思凡——我不怪你”,田絮有氣無力地說:“你和曉思先出去好嗎?我有話想和師兄說。”
“田絮姐……”宋思凡欲言又止,被範曉思拉着出去了。
瑩瑩燭火中,田絮溫柔地看着卜一丁,傾吐着壓抑已久的心事。